尹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羅飛的動作。他知道不管袁志邦是何居心,必定會在那封信中有所體現(xiàn)。不過那畢竟屬于羅飛的私人物品,他雖然有著強烈的探知欲望,卻也不便湊上前閱讀信中的內(nèi)容。
羅飛沉穩(wěn)地將那信封打開,里面除了一張生日賀卡之外,還有一張字條和幾張照片。羅飛先拿起照片看了看,所有的照片都是一個瘦小的男子,而這男子羅飛并不認識。他皺起眉頭,神情愈發(fā)費解。再打開生日賀卡時,卻見上面寫著:
致羅飛:
我最親愛的朋友,也是我最欣賞的對手。祝你生日快樂。
我把這個人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你——我知道你們都想找到他。
“這個人”顯然就是指照片上的男子了,不過這男子到底是誰呢?
帶著這樣的困惑,羅飛最終展開了那張隨信附上的字條。而那字條上的內(nèi)容讓他的神情變得愈發(fā)凝重。
那是短短的一句話,但卻包含著一個極大的信息:
陳天譙,海南省海口市南岸森林小區(qū)18號樓609。
十一月十七日晚九點四十一分,刑警大隊會議室內(nèi)。
羅飛和尹劍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疲憊。一個小時之前,他們才剛剛走下從海口飛抵省城的航班,與他們同機到達的還有一個已從省城消失了多年的人物——陳天譙。
袁志邦在四天前送達的信息極為準(zhǔn)確,這使得羅飛此行雖然旅途遙遠,但過程卻并無波折。在海口警方的配合下,陳天譙于南岸森林小區(qū)束手就擒。他倒是早已偽造了身份證,但這種小伎倆在羅飛面前是不會有任何意義的。
正如照片上顯示的那樣,陳天譙身形瘦小、皮膚黝黑。雖已年過六旬,但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長者應(yīng)有的敦厚氣質(zhì)。羅飛對這樣的人有著天生的厭惡和反感,甚至在對話的時候懶得正眼去看對方。那家伙常常一邊巧舌如簧般夸夸其談,一邊在小小的三角眼中閃爍著狡詐的光芒。他的言辭充滿了鼓動和誘惑性,但與之相伴的卻是一條陰毒可怕的毒蛇之芯。
所以羅飛根本就不聽此人的任何說辭。回到刑警隊之后,他直接把陳天譙扔進了羈押室里,派了專人嚴密看護。隨即羅飛便召集慕劍云和曾日華參加緊急會議,共同商討下一步的對策。
“我們首先要搞清楚:袁志邦為什么要這么做?”曾日華首先提出了這個問題,“我們正在發(fā)愁找不到這個陳天譙,袁志邦卻把他送上門來,而且還是三個星期前就策劃好的——我們總不至于相信,這就單單是一份送給羅隊的生日大禮吧?”
羅飛立刻接住了話茬兒:“我這幾天里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袁志邦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和我們爭奪對文成宇的精神控制。”
曾日華看著羅飛聳了聳肩膀,表達出“愿聞其詳”的態(tài)度。而羅飛也正要詳細解釋:“三個星期前,袁志邦知道自己的身份即將暴露,所以便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這個時候新的Eumenides各方面的技能已經(jīng)成熟,但袁志邦仍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那就是弟子的精神信仰問題。”
“是的,文成宇此前并沒有形成自己獨立的精神世界,所以當(dāng)導(dǎo)師消失之后,他的信仰便很可能產(chǎn)生動搖。以袁志邦的細密心思,他應(yīng)該能夠預(yù)料到這一點。”慕劍云也順著這個思路分析了幾句。
羅飛沖慕劍云點了點頭,又道:“不僅如此,袁志邦還猜到警方會抓住文成宇的心理弱點進行攻擊,使文成宇自動喪失身為Eumenides的斗志。所以他在臨死之前特意留了這么一步棋:把陳天譙交給警方,借此在警方和文成宇之間重建起難以調(diào)和的矛盾。”
“嗯。”曾日華晃了晃腦袋道,“袁志邦知道自己死后真實身份肯定會暴露出來,到時候文成宇就會以此為線索追查身世之謎,而只要文成宇查找到‘一三〇’案件的檔案,他就會把陳天譙當(dāng)作導(dǎo)致生父死亡的兇手。如果要為生父報仇,他就必須在警方手上殺死陳天譙,從而在Eumenides之路繼續(xù)走下去。”
“真是算無遺策——”尹劍禁不住咋舌于同僚們的這通分析,“就算死了也還要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弟子,那家伙……真的只能用‘怪物’這個詞來形容。”
曾日華咧著嘴道:“那現(xiàn)在是不是可以宣布,我們試圖從精神上轉(zhuǎn)變Eumenides的計劃已經(jīng)失敗了呢?”
慕劍云搖搖頭,吐出兩個字來:“未必。”
原本緊皺著眉頭的羅飛聞言精神一振,用專注而又期冀的目光看向這個屢屢會給自己帶來驚喜的心理學(xué)專家。
慕劍云道:“袁志邦知道文成宇會對身世之謎展開調(diào)查,但他未必能料到后者的調(diào)查能進行得如此深入。直接射殺文紅兵的人正是袁志邦,而局勢失控又是由文成宇的一句童言引起的,這些非常隱秘的細節(jié)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呈現(xiàn)在文成宇的眼前——這恐怕就不在袁志邦的計劃之內(nèi)了。”
羅飛沉吟著“嗯”了一聲:“這些細節(jié)都會對文成宇的心理產(chǎn)生影響吧?”
“非常大的影響。”慕劍云肯定地答復(fù)道,“如果沒有這些細節(jié),文成宇一定會把陳天譙當(dāng)成生父死亡的最大責(zé)任人。但是知道了這些細節(jié),尤其是聽到現(xiàn)場的實況錄音之后,情況便復(fù)雜了很多。開槍的袁志邦,甚至是文紅兵自己都對事情的最終結(jié)局負有責(zé)任,而更重要的是,文成宇知道是自己的一句童言引爆了本已平息的局勢,他會因此產(chǎn)生深深愧疚和無奈,這種情緒將掩蓋住他心中的其他感覺——包括對陳天譙的仇恨。”
“有道理啊!”曾日華也跟著附和起來,“所以袁志邦雖然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但恐怕達不到他預(yù)想中的效果啊。只要文成宇看到杜明強的網(wǎng)絡(luò)報道,他的信仰肯定會有所動搖的——因為那篇報道寫得實在是太好了。”
羅飛笑了笑。曾日華雖然素來喜歡一驚一乍的,但他這次倒沒有夸張。杜明強寫的那篇報道的確不俗,把警方的用意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了出來。文章中溢滿了對世事的無奈感嘆以及對當(dāng)事人的深切同情,讀者無不唏噓難抑。文成宇絕不可能對此毫無觸動,他心中的憤怒火焰和血腥信仰又怎能再延續(xù)下去呢?
“不過我們也不能太樂觀了。”慕劍云此刻又提醒大家說道,“因為這世界上最難捉摸的就是人心。心理學(xué)研究往往只在統(tǒng)計數(shù)字上有意義,具體到單一的個體,情況則要復(fù)雜很多。現(xiàn)在文成宇到底會選擇哪一條路,這恐怕不是我們坐在會議室里就能分析出來的。”
羅飛點頭表示贊同:“所以不管怎樣,我們現(xiàn)在都要做好兩手準(zhǔn)備。”
“那我們要不要研究一下,怎樣把陳天譙設(shè)計成抓捕Eumenides的誘餌?”尹劍提議道。事實上對于陳天譙的落網(wǎng)他是最高興的,如果Eumenides因為刺殺陳天譙而被捕,那對他來說才是最完美的結(jié)局。
羅飛卻擺了擺手:“不急。先給陳天譙定個詐騙嫌疑,把他控制在我們手里。現(xiàn)在我們只要全力盯住杜明強就行,再多個誘餌反而分散精力。”
這個道理不難理解。杜明強是已經(jīng)收到“死亡通知單”的人,只要文成宇依然堅持Eumenides之路,他就決不會放過對方。所以在十一月份剩下的日子里,警方并不需要去尋找更多的誘餌。
尹劍也點了點頭,不過他隨即又說道:“陳天譙的詐騙是很難找到什么證據(jù)的,所以我們對他控制不了太長時間。”
羅飛“嘿”了一聲說:“只要能控制到月底就行了。如果到時候杜明強被刺殺,而我們還是沒能抓住Eumenides,那在陳天譙身上我們還有一次翻盤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