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枳原計劃在醫(yī)院住滿五天，下午明日傳媒就打電話讓她去解約。
    對方非常強勢，必須徐枳本人到現(xiàn)場，不能推遲不能郵寄不能代辦。徐枳辦理出院送走夏喬，獨身前往明日傳媒。
    傷口還是疼，徐枳從大廈入口走到電梯后背就疼出了薄汗，她按下明日傳媒所在的樓層往退了兩步步，倚靠在電梯壁上。
    電梯門即將關(guān)閉，忽然伸進來一只手，電梯門朝兩邊彈開。徐枳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鏡，握著手里的包往后又靠了些。
    一男一女走了進來，帶著膩人的香氣停在她面前，徐枳垂著眼看地面。
    “徐枳？你怎么在這里？臉色這么難看？”
    徐枳抬眼看去，秦蓁穿著黑色短款連衣裙，顯出姣好的身材比例，美的明艷。及腰波浪卷長發(fā)披散著，妝容精致，拎著愛馬仕小包。沒有戴口罩，手指上勾著墨鏡。她旁邊是路明，路明單手插兜身子傾向于秦蓁，眼神挑剔的睥睨徐枳。
    徐枳以前眼到底是有多瞎，居然看不到這兩個人有一腿。
    她把目光轉(zhuǎn)到另一邊，冷冷的看著電梯上的數(shù)字。
    “連我也不理了？”秦蓁笑著把墨鏡戴到了臉上，說道，“小孩子脾氣，你跟明哥翻臉怎么還把我?guī)狭耍窟@是株連嗎？”
    秦蓁在諷刺她幼稚。
    “這幾天電話怎么打不通？”秦蓁說著看了路明一眼，嘴角的笑恰到好處，“有新歡了？”
    電梯一點點上升，升到二十八層，徐枳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從包里取出手機看都沒看來電就接通放到耳朵邊，“寶貝。”
    瞬間電梯里兩個人臉色都變了，路明的眼變得陰沉。
    徐枳握著手機走出電梯，一邊走一邊跟那邊溫柔的講話，“知道，我會注意。愛你，辦完就下去，很快?！?br/>     “徐枳？”電話那頭齊扉的嗓音清冷的仿佛夏日酒杯里的冰塊，帶著疑惑，“在什么地方？”
    “明日傳媒?！毙扈讖膲Ρ诘牡褂爸锌吹铰访鲾堉剌璧募绨虼蟛匠硪贿呑呷?，不會難過，只有惡心。
    等人走遠，她連忙壓低聲音說道，“不好意思啊，對不起，冒犯了，剛才有些緊急情況，您找我有什么事？”
    “林立找你簽合同，醫(yī)院那邊說你的出院了?！饼R扉的語調(diào)沒有波瀾，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你出院挺快?！?br/>     林立好像是說過這幾天找她簽合同，她欠齊扉一首歌。
    “抱歉，我應(yīng)該電話通知你們，那現(xiàn)在……能讓林總過來找我嗎？”徐枳抿了下唇，路明說齊扉想惡心他，難道徐枳不想惡心他嗎？徐枳試探著說道，“帶上合同，我在車上簽。”
    短暫的停頓，齊扉道，“可以。”
    徐枳把詳細地址報過去，抬頭看向走廊玻璃倒影中的自己，憔悴消瘦，墨鏡很大戴上去遮住了半張臉，下半張臉陷在口罩。徐枳站直把下巴抬高，玻璃中倒影中的人也抬起了頭，帶了一點曾經(jīng)驕傲的影子。
    “謝謝。”
    “徐枳?！弊呃缺M頭一個男人很大的喊道，“你過來了？這里?！?br/>     徐枳掛斷了電話，抬眼看過去。
    跟她對接的是明日傳媒的副總李昊，三十歲左右，偏胖的身子倚靠在門邊，手里拎著一份文件。
    他這一嗓子，大辦公室的人全部轉(zhuǎn)頭看了過來。徐枳以前經(jīng)常過來給路明送飯，偶爾也給他們帶過自知的零食，認識這里的每一個人。
    此刻徐枳是這里的笑話，不知道這么多年，他們是怎么看待自己。
    徐枳快步穿過大辦公室的落地玻璃，走向李昊，“你好，李總。”
    “怎么跟路總鬧成這樣？”李昊推開辦公室門，邀請徐枳進去，“進來吧，喝什么？我讓人去準備。”
    “不喝，我男朋友在樓下等我，辦解約吧。”徐枳坐到椅子上，摘下了墨鏡，并沒有摘口罩，“能快一點嗎？”
    李昊緩緩抬眼看徐枳，遲疑片刻道，“路總不是在辦公司嗎？”
    路明就算不在辦公室也不會等徐枳，向來是徐枳追著他跑。
    徐枳忽的就笑了，她好看的眉眼彎著，“我的男朋友不是路總，我跟路總沒有關(guān)系?！?br/>     “你跟路總分了？”
    李昊很是震驚，他以為天塌下來，世界毀滅，徐枳都不會跟路明分手。
    他第一次見徐枳是明日傳媒剛起步的時候。
    某個下雪的冬天，他們在酒局上喝到很晚，走出門已是凌晨。外面的雪積的很厚，冰天雪地一片白，一個穿著墨綠色羽絨服的小姑娘抱著白色保溫桶跑了過來，她不知道等了多久，身上帽子上全是雪，一雙眼笑的彎著，漂漂亮亮的像是高山上的月亮，懸掛在碧藍蒼穹。
    路明接過保溫桶就讓她走了，甚至沒說讓司機帶她一段。上車后，路明把醒酒湯分給他們喝，他咬著煙一派渣男嘴臉倚靠在座位里，懶洋洋的說道，“鄰居家的一小孩，喜歡我，隨叫隨到?！?br/>     徐枳真的是隨叫隨到。
    徐枳好像一直都在等路明，有時候是酒吧門口，有時候是餐廳門口，有時候是公司樓下，有時候是劇組門口。路明高興了就帶她玩一會兒，不高興了能讓她等一整天。
    后來路明家出事明日傳媒被殃及，他的那些女朋友跑的一個比一個快，只有徐枳守著他。她給路明公司的藝人寫歌，捧他的人，陪路明東山再起。
    過了難關(guān)，路明把徐枳帶到了他們面前，公開了關(guān)系。
    李昊覺得他們兩個這輩子都不會分，什么都會變，唯獨徐枳對路明的感情不會變。
    “我們沒談過?！毙扈酌蛄讼麓浇?，保持著臉上的微笑，“你把解約合同拿給我吧。”
    李總把解約文件遞給徐枳，拿起手機發(fā)消息給路明：“路總，什么情況？真跟她解約？”
    路明的消息很快就過來了：“把所有條款跟她講清楚，她敢解約就按照標準合同走，在這里的東西一分都帶不走，她什么都不是。”
    李昊看向?qū)γ嬲诳春贤男扈祝髦鴮挻蟮目谡?，半張臉陷在口罩里。露出來的眼睛周圍皮膚蒼白，只有眼睛很黑，可能睫毛太長太密，落在雪白的肌膚上，顯得黑。
    路明：“她不敢解約?！?br/>     徐枳已經(jīng)開始往合同下面簽名，李昊連忙說道，“你個人合約是到期了，可你跟明日傳媒簽的作品約都是二十年，你如果解約的話，在這期間創(chuàng)作的作品二十年內(nèi)版權(quán)歸明日傳媒所有，不能帶走，不能在任何商業(yè)場所表演。包括你最出名的《陷落》，以后你也不能唱了?！?br/>     當(dāng)年簽合同路明說這些條款彈性很大，走個過場，廢紙一張。不會真的按照合同走，徐枳相信路明，簽下了合同。
    “我知道了。”徐枳在下面簽下自己的名字，人總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徐枳的代價就是失去全部。
    “沒必要解約，你在明日傳媒也挺好，待遇不錯，名氣人氣價格都可以，路總原本是打算讓你繼續(xù)跟秦蓁合作下一張專輯。你不解約，這就是你的?！?br/>     “如果我不給秦蓁寫歌，那些歌就是我的，我的唱功并不差，我曾經(jīng)也火過，我也是歌手?！毙扈滋а壑敝笨粗羁偅瑤еh芒，“路明給我的是市場最低價?！?br/>     李昊被噎了下，路明確實給徐枳的價格很低。
    他有種預(yù)感，徐枳好像真的要走了。
    小姑娘長大了，把腦子里的水控干凈了。
    解約流程很快，比當(dāng)年簽合同還快，簽完蓋章一式兩份，全部結(jié)束。徐枳收起合同，拎包起身時動作遲疑，眉頭緊皺。
    “怎么了？”
    “沒事?！毙扈兹讨垡还淖鳉庹酒饋恚铌稽c了下頭，沒有說再見轉(zhuǎn)身快步往外面走，頭也沒回的走出了辦公室，順著長長的走廊走向了出口。
    李昊翻看著合同，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接通電話，“路總。”
    “她后悔的話，讓她過來我的辦公室?！甭访髀曇羧匀桓吒咴谏?，帶著勝券在握的自信，“我給她一次機會。”
    “簽完了，人已經(jīng)走了，她什么都沒要。”李昊翻著解約合同，徐枳的字寫得很漂亮，她本來就是很優(yōu)秀的人，每一個簽名都寫得端端正正，筆鋒銳利堅定，跟當(dāng)年簽進明日傳媒一樣堅定，“路總，我覺得吧，上午你對著媒體說不認識她，太傷人了。她跟你這么多年，什么都不要，不就是圖那點感情。如果那點感情都被否定了，她是真的一無所有。”
    路明說對女人應(yīng)該像放風(fēng)箏，松一下緊一下，打一棍子給個甜棗。這樣對方既不會跑，也不會得寸進尺。
    李昊覺得，這次路明的風(fēng)箏可能要掛樹上了。
    “四五天不接我電話，躲的找不到，還有理了？什么毛病，一個畢業(yè)典禮比天都大，慣上天了！”路明提高了聲音，“誰讓你給她辦解約？全部辦完了？”
    “辦完了?！崩铌蝗×艘恢熞еc燃，說道，“你讓辦的，我也是聽你的呀?！?br/>     “告沒告訴她版權(quán)她帶不走？”
    “說了，她說她不要了?！崩铌话押贤呕厝?，拿下煙在煙灰缸上磕掉煙灰，“她好像談新男朋友了?！?br/>     “她沒有男朋友，不知道跟誰學(xué)的招數(shù)想激我，漏洞百出?！毙扈捉与娫挄r手機上沒有備注，男朋友會不備注？她就是故意氣路明，想讓路明哄她，路明偏不哄，“什么都不要，真有骨氣。”
    路明拿起煙盒，取出一支煙咬著撥動打火機，撥了好幾次沒擦出火，他把打火機重重的摔到了玻璃茶幾上，巨大一聲響。他拿下煙夾在手指間，轉(zhuǎn)身把自己扔到沙發(fā)上，“我不去哄她，我看她怎么收場，真以為自己很重要?！?br/>     “真分了，你可找不到第二個徐枳了。”
    “分不了，最多一個月，她會求復(fù)合?！甭访靼褵熑拥搅俗雷由希鹕碜呦蚵涞卮埃敖饧s就解約吧，簽回來也不是多麻煩?！?br/>     解約簽約還不是他一句話。
    明日傳媒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能看到大廈出口，路明掛斷電話單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看腳下。
    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走出大廈，走在陽光下。很孱弱，仿佛風(fēng)再大一點就把她吹走了。
    這幾天她也不好受吧？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zé)，這是對她無理取鬧的懲罰。她再鬧過一點，路明甚至可以取消婚約，讓徐枳永遠的滾出他的世界。
    她走到路邊停住，不知道在等什么。也不知道找個樹蔭，就站在太陽底下暴曬，腦子好像永遠缺根弦。
    路明雙手插兜冷冷看著她的背影，無法言喻的焦慮，胃部又開始疼。那種疼是緩慢而纏綿，折磨著人的神經(jīng)。他有胃病，以前徐枳小心翼翼的照顧著他的胃，一天三遍叮囑不能碰這個不能碰那個。
    最近她鬧脾氣，玩消失。路明該碰不該碰的全部碰了一遍，胃病又犯了。
    徐枳在太陽底下站了五分鐘。
    路明拿起手機撥打徐枳的電話，如果她現(xiàn)在調(diào)頭回來低頭認錯，路明可以讓她搬到自己的房子。
    或許該給她一些甜頭，打一棒子給個甜棗。
    一輛黑色賓利緩緩?fù)５搅怂媲埃囬T打開，徐枳坐了進去。下午的陽光落到賓利車上，反射出光芒，流光一閃車開了出去，朝著遙遠處，融進了車流中。
    “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徐枳上了誰的車？她瘋了吧！她是真的想分手吧！
    路明怒氣沖沖再次撥打徐枳的號碼，依舊是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徐枳把他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