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很早就叫了馬車準備出發。因為晚間和小雷聊得太晚,我的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小杜好像已經忘記了昨天的不快,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對我講述不知從哪里聽來的夏侯擒蠻王的故事。天氣很好,小杜的聲音又輕快明亮。使我有了期望,覺得今天梅公子和望舒的事也許會比較圓滿吧。
我突然有點羨慕小杜的飛揚與爽朗。想起早晨出來時,小雷還在睡著。天已經很熱了,他卻緊緊抱著被子,單薄的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突然覺得夏家的孩子也好,黑蝙蝠也好,怕都是些讓人揪心的孩子,缺的就是小杜這樣的陽光快樂。
車直接去了夏府,到了約定的時間,梅家的馬車正好停在我的馬車后面。
“如何?”我問跑上來的梅公子。他有點羞赧,“我當然沒問題,就不知望舒……”
“別想那么多了,快進去!”我怕耽擱和遲疑會讓他害羞畏縮。
推開夏府大門,我原本以為應該寧靜冷清的夏家,此時的景象令人吃驚。不僅院子里停了望舒常乘的小溫車,還有一輛華麗的鳳輦停在大道正中。一群侍衛和若干小黃門叉手立干一旁。
看樣子我還是晚了!
其實那日太后的生日宴中,太后的意圖已經很明顯。好巧不巧,爹爹的捷報此時傳入京師。在這種時候,望舒哪還有選擇的機會,更何況,我對望舒從來也沒什么信心。
梅公子錯愕的看著眼前的情景。
“進去吧!”我說,“也許對太后直接說反而更好。”我向他揮揮拳,“努力!”
無論如何,不能就此打退堂鼓,何況我覺得這才是考驗兩人感情的最好時機。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幸福是要爭取來的。
梅公子想了一下,“我有些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催著我向望舒表白了。”
“害怕了?”
他搖搖頭,“我只恨自己沒有早一點來夏家提親。”出乎我的預料,他似乎并沒有任何要退縮的跡象。到了此時,他反倒顯得比我鎮靜。
“好!那我們進去吧。”
我把小杜堅決的留在了大門外。
太后娘娘在等著我,至少小黃門引了我和梅公子進去時,可以看到太后娘娘端了茶碗一直盯著門等待的樣子。不過她看到梅公子時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嗯,我覺得是有一點瞧不上眼的意思。好在她一貫的善于應變,馬上又顯露出慈和的笑臉。
“飛簾今天巴巴的把姐姐唬回家,定是有什么要緊事吧。我無意中聽望舒說起你要她回來見你,琢磨著定是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我老太婆在宮中悶得久了,突然也想出來走走。侄女不會嫌我討厭,怪我壞了你的事吧!”
“不敢,姨媽能出來走走再好不過。”我笑,“今天找望舒出來,為的也還是望舒的事。姨媽是長輩,正該幫望舒好好拿個主意。”我指著跪在一旁的梅公子說:“這位就是梅相的公子。梅家是夏家的通家之好,梅公子和望舒青梅竹馬。我今日叫他來是有心撮合,想作個現成的媒人。”
太后笑了起來,“你自己才嫁了幾天就要做媒了!”
“正是呢,我也不太好意思。如今見了太后姨媽正好,還請姨媽成全他們,這個媒人該由姨媽當。”
太后沒想到我居然順坡下驢,想把這事推到她頭上。她好半天才反應到我在將她的軍,“你這利口,我算是領教了,一圈圈的總想把人套進去。誰教你這些的!難不成是那不陰不陽的靜善老尼?她不好生在她的正果庵中修行,居然教你這些世俗的口舌之辯?”
我頭一次聽人具體的談起那個神神秘秘的靜善尼,沒想到卻是出自我這位宮中的姨媽之口。
太后果然沉浸在對往事我回憶中了,“哼,當年先帝在時,請她入宮為后妃打醮,順便讓她看了一下各位王子。她看到澈時,先帝問她‘這孩子如何?’她居然回:‘寡斷!’就憑這兩個字,我可記得她!”太后有些憤憤。
我好奇,那個靜善是不是看到過黑蝙蝠,看到了的話,又是怎么評價這個怪異的孩子的。
太后又對一旁跪著的梅公子說:“你也站起來吧,這么大個人,在腳邊挺著,我看著眼睛晃。你即是梅家的公子,你娘還沒回家,你倒有閑心忙自己討妻的事?”太后顯然轉移目標了。
“我與望舒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兩家家長也早知我倆的心意。小生望太后成全我和望舒。”他說這話時,臉自然是漲得通紅。可話卻說得還算利落。我暗暗叫了聲好。到底是宰相公子,還有有些底氣的。
我開了口“梅夫人在皇上面前擋劍受了傷,想來不久既能歸家。梅公子今天是先來和望舒姐姐知會一聲。到時梅夫人回了家,這梅家的正式聘禮送上,太后姨媽說,是送到這夏家好,還是送到宮中姨媽處好?”我要推他一推。
“你怎知梅夫人是擋了劍?”太后對這個倒是十分敏感。
“這很簡單,梅夫人沒帶兵器,又在現場受了傷,不為擋劍又為什么?”
“可……”
“是的,她本不該到那個方向去。”我立刻接茬,“但那天我看梅夫人一早就神情恍惚,心事重重,不好意思正面看人。一看便知是有心事的人。我猜她去那個方向,定是有事向皇上呈情。至于原本想說什么,我們現在不得而知。也許就是為了梅公子的親事向皇上請旨也說不定。”
說實話,這會兒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太狡猾了。那日的事,我后來想過許多遍,梅夫人固然心事重重,但她同時也心虛內疚。憑她愉看我,被我覺察后又不敢看人就可想見。她正是不知想說些什么陷害我或寧王的話呢。我猜十有八_九是陷害寧王,由她起身時,太后連叫了她兩聲,就可以推測,這事還是太后的主意。只不過梅夫人做虧心事時并不那么理直氣壯。她沒選好時機,人又慌張,就這么把自己送到了刀口上。
我猜這事,還是和她女兒梅妃的死有些關系。
太后娘娘端起了手邊的茶杯。微笑著,再也不置一詞。她不再看我,只專心的吹她手中的茶水。我不由自主的咬了自己的唇。我知道,我肯定不是她的對手。所以她能拿出這種穩操勝券的作派。在她看來,我和梅公子的爭取大約十分的可笑。但我還是期望她是善良的,能放望舒一馬。
我拿眼去看梅公子。
他立刻領悟,深深的作揖,再說:“望太后成全。”
太后還是不說話,梅公子又說:“望太后垂憐。”
“望舒。”太后叫了一聲,她自己垂了眼,只看自己的茶杯。依然笑得溫和。
在旁邊恭立不語的望舒,一直低著頭。從我們進來到現在,她一直沒讓我們看到過她的臉,也一直沒有看過一眼梅公子。到了這種時候,我終于明白,我是自作多情白費力了。望舒終于成了夏家的另一個砝碼,站到了天平的另一面。
“望舒。”太后又叫了一聲,望舒始終垂頭不語。她今天鐵了心不會開口了。
“其實呢,”太后放下茶杯,“澈一直未立皇后,原本就是因為皇宮沒有一個賢淑大氣的女子能鎮得住、配得上坐那母儀天下的位子。澈還沒有子嗣,望舒這樣的女子,一旦入宮,生個一男半女,這名正言順的皇后位非她莫屬。這個道望舒早就明白。梅夫人護駕有功,朝廷自然也會有封賞,絕不會虧待梅家。梅公子你一定也明白。今天的事至此為止,以后不必再提了。”
“望舒。”這次是我在叫了。她讓我給梅公子帶信,不過才是月前的事。如今怎么就變成這樣。
“飛簾,你回去吧。”望舒說。
“望舒我,我們……”梅公子窘迫的開口,他大約也覺得事情如此急轉直下,有些不可思議。
“梅公子,你不用再多說了,我的事由長輩做主,你問我,我也只能回你個不知道。”
望舒的心已經不在梅公子身上。
在回王府的馬車上,我沉默不語。小杜倒很開心。“看吧,洌所料不錯,你白忙活了!和皇帝爭女人,梅家那個傻小子哪里有勝算啊!”
“不是所以的女子都愿意嫁皇帝的。”
“但所有的女子都想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啊!”
“這倒也未必,”我說,“其實,經了今天這一出,我倒覺得望舒和梅公子還是不夠相愛,梅公子看到了望舒的美貌和賢淑,卻沒看到望舒的虛榮和軟弱。望舒看到了梅公子的英俊和濕潤,卻沒看到他的羞怯和無奈。他倆之間還是少了點什么,嗯,我覺得他們愛得不夠用心。”
其實,出來后,我曾想安慰梅公子來著,但他似乎并沒顯示出多少傷心。更多的,反倒是一種超脫般的安然。“但愿望舒得償所愿,她自己高興就好。”他對我說,并掏出望舒送他的香包發帶等東西,“這些東西你找空還給望舒吧。”
“你不會愉偷偷躲在家里哭一場吧?”我說。
他低了頭,想了一下,搖搖頭,卻不回答我,徑自上車走了。
望舒是個永遠想做最好的女孩,她美貌、出色、能干,一直在人們的夸獎出成長,習慣了什么都做到別人口中的最好,也理所當然的認同著別人眼中的最好。可她從來也沒有想過那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的最好。她,怕是自己誤了自己了。
小杜在車轅上哈哈大笑,“我現在只是為老黑擔心,你如此奇奇怪怪的一個人,腦子里盡想些奇奇怪怪的歪道理。他如何才能收得住你啊!”
黑蝙蝠何時被簡化為老黑了?
我從馬車跳下來時,直接撞入了黑蝙蝠的懷里。我有些吃驚,不等我推拒,黑蝙蝠張開了手臂把我抱下了馬車。
“你贏了,望舒和梅公子的事黃了。”剛在地上站好,我就說。
他不語,臉上表情嚴肅的有些嚇人。我看他抿得筆直的嘴角,直直盯著我的目光,還有欲言又止的模樣,突然有些驚慌。呆了片刻后,我掙脫他的懷抱,撥步想跑田回我自己住的小院。
他的長臂卻只隨意一伸,又把我卷入了他的懷中。
“小雷!小雷!”我拍打他的胸口。
他不回答我,可臂環卻在慢慢收緊,不給我掙扎的空間。
“你把小雷怎么了?”我沖他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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