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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第 13 章

    第13章
    早春的晨風一陣陣拂過,不知從何時起,風里帶上了如牛毛般連綿不絕的雨絲,不遠處的河床邊,蘆葦蕩左一下,右一下搖擺,簌簌作響。
    朝年一聽,愣了一下,看了眼薛妤,又趕忙湊到溯侑身側,見到那十分醒目想讓人忽視都不行的四顆、半星后,嘶的抽了一口氣:“這怎么、怎么還帶變的呢?”毣趣閱
    那張小小的卷軸死了一樣安靜躺在溯侑掌心中,像一張沒有半分靈性的廢紙。
    薛妤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她第二次接四星半的任務,算上這輩子,上輩子,距離上一次已經過去一千多年,可當時的情形她依舊印象深刻,想起來都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
    那次涉及人間皇室奪嫡,三位皇子各不相讓,年邁的老皇帝整天歇在后宮,不是陪美人逗樂就是跟道士煉丹,任由年長有實力的幾個將朝堂鬧得一鍋粥。
    圣地和人間皇室數千年來相安無事,各自為政,按理說這樣的事不該插手,也不能插手。可那回情況特殊,老皇帝病逝,三方皆擁軍為王,戰事頻發,百姓叫苦不迭,甚至斗法到了最后,他們還用上了妖鬼邪物,皇城門口,鮮血每天都能匯成河。
    幾個圣地一看,這樣下去不行。
    他們斗歸斗,斗開花都行,但那些邪祟鬼怪堅決不能流入人間,傷害凡人。
    可這樣的事,若是交給圣地那些眉毛胡須皆白的老頭們去辦,不到一天,“圣地趁皇室內亂,打破規定,想入主皇宮”的流言就能飛一樣傳遍各大城池。
    于是他們一合計,第二日召來了小輩們,也就是這次前往審判臺的七人,多的也沒說,只讓他們先抽天機書。
    音靈全無畏懼,笑嘻嘻第一個抽了,抽到一個兩星半,心滿意足地退了回來。
    佛子佛女以及路承沢前后上去,在佛女善殊抽到一個四星任務之后,薛妤和昆侖少掌門陸秦幾乎同時打心底生出一種不祥之感。
    兩人一前一后點在天機書上,“早有蓄謀”的四星半就這樣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次任務,薛妤足足耗了三個月進去。
    首先不能插手皇族內斗,哪邊都不能偏幫,但你不理他,他總要來拉攏你,也不能直接冷臉呵斥,要一個個虛與委蛇應付著。其次,得在內斗之余將邪物一個個捉回來,審問出處,可有同伙,忙得腳不沾地。
    那回還出了個大岔子,岔子沒出在別人身上,出在了隊友身上。
    薛妤在外冷著張臉不茍言笑,別人碰了幾回釘子后就知難而退,可陸秦是天生的好脾氣,整日春風滿面對人,才到皇城第一天就收到了三位皇子送來的絕色美人。在薛妤已經捉到第一只厲鬼時,他才苦笑著把最后一位美人送回去。
    這也就算了。
    可關鍵是,相比于薛妤的無欲無求,陸秦那邊顯然更容易下手。
    他是劍修。
    劍修嘛,愛劍如命,還窮。
    陸秦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因此他嚴防死守,堅決不授人以柄,可他光防著那三位野心昭然的去了,對另一位纏綿病榻,走一步都要咳三聲扶下墻的皇子全無防備,幾杯美酒,幾把好劍,他就施施然要和人家拜把子了。
    誰也沒想到,那些狡猾的、難纏的妖物,全部出自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藥罐子皇子。
    借著陸秦的遮掩,他幾次躲過薛妤的追查。
    等那三位斗得傷了筋骨,他一聲令下,血洗皇城,等薛妤和陸秦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正式加冕為人皇,而那些受血腥味刺激而變得不受控制的妖鬼,自然有薛妤和陸秦來清理。
    薛妤人生第一次被人利用還得幫著收拾殘局,臉色寒得可以滴出水來,而陸秦被那位工于心計的少年人皇一句“陸兄”氣得仰倒,自覺對不起薛妤,回去之后咬咬牙將私庫里僅剩的還拿得出手的寶貝全送去了鄴都,之后好長一段時間見到薛妤都不敢與之對視。
    薛妤從回憶中抽身,她一聲不吭將天機書收回,丟回靈戒。
    “女郎,我們這……”朝年有些遲疑地開口。
    “分頭行動。”薛妤很快有了決斷,她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說:“梁燕,你帶著朝年和輕羅去雷霆海,找當地村民了解情況。”
    “我去金光寺看看,天黑之前,在雷霆海附近的驛站匯合。”
    說完,薛妤才想匿去身形,想起如今隊伍里還有個人,動作稍頓,回首往背后看了眼。
    細雨中,少年肩窄腿長,束帶下的腰身勾勒成細瘦一筆,眉眼籠在寒山霧氣中,像初冬下的第一捧干干凈凈的雪。而一旦那雙琉璃似的瞳仁里蓄起難言的陰影,周身的純凈之意就會褪得干干凈凈,那個時候,他像困在山林深處,專以美色惑人的妖精。
    薛妤動了動唇:“你,跟我來。”
    她習慣獨來獨往,可她知道,溯侑不是善類,一旦發難,朝年他們三個,一人都攔不住。
    哪怕他才接好經絡,尚處于恢復期。
    困獸總會給自己留后手。
    薛妤話音落下,從靈戒中找了把劍出來,丟到溯侑懷里,道:“跟緊了。”
    她不讓他再修從前的功法,而她給的鄴都心法上,凌空而行是學會第一層才會的術法。在這之前,溯侑出行只能依靠外力,比如借劍。
    說完,薛妤躍上云層,溯侑掂了掂手中并不安分,嗡嗡著吵鬧的靈劍,淡淡垂了下眼。
    下一刻,他在眾人的視線中一步躍上云頭,跟薛妤之間綴了段不近不遠的距離。
    將這一幕全程收入眼底的朝年眼睛睜得溜圓:“?!”
    兩道身影一前一后隱去,梁燕反應比朝年慢些,回過神后也驚疑不定地抽了口氣,道:“這個弟弟,不簡單啊。”
    朝年問身邊聽得一頭霧水的輕羅:“距離女郎給他秘笈,這才過去幾天?”
    “兩天多點——”輕羅算了算時間,盡職盡責地回:“不到三天。”
    聞言,梁燕苦笑著搖頭:“我修地字訣,當時不眠不休鉆研,入門也花了半個月時間,他這參悟秘笈的速度,真是令人自愧不如。”
    何止自愧不如,簡直無地自容。
    “朝華修的是天字訣,上面的內容比地字訣晦澀很多,她閉關參悟,也用了十天才到第一層,還得過主上一句夸贊。”朝年說起姐姐朝華的事,末了,又老氣橫秋地感慨一句:“難怪能被女郎看中。”
    “他用的時間比女郎還短嗎?”輕羅問:“女郎用了幾日?”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朝年伸手撥了撥輕羅垂于兩側的發髻,話才開了個頭,他就榮辱與共的驕傲起來:“女郎是族中千年來難得一遇的天驕,不論是處理事情,還是自身修煉,都屬無人能及那一類。”
    “天字訣上冊,女郎僅僅用了一日半的時間就參透了。”
    “那還是女郎厲害些。”輕羅又開心起來。
    朝年張了張嘴,低低地嘟囔幾句:“這也比不了。女郎是靈陣師,不主修這個,溯侑又才經歷了那樣的刑罰……但總的來說,肯定還是女郎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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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空中,薛妤也很快察覺到了身后的動靜,在看到溯侑獨身而行,而非借助劍勢凌空時,眼里閃過短暫的一絲驚訝。
    她緩下速度刻意等溯侑上前。
    因為一場蒙蒙細雨,天還沒徹底放亮,就已經完全黑下來。黑壓壓的云層中,她一身清冷的白,風一吹,裙擺層層蕩漾開,像是湖心中投下石子之后一圈圈波紋狀的水花。
    溯侑收回視線,知道她這是有話要說的意思,不動聲色加快了速度。
    “什么時候參悟的?”等人到了近前,薛妤問他。
    “半日前。”
    這樣的回答,饒是同在修煉心經的薛妤也不由得沉默了一瞬。松珩當年修的也是這個,他天賦已經算頂尖之流。事實證明,千年之后,即使是身為圣地繼承者的路承沢等人也都確實被壓在他的鋒芒之下。
    他當年到第一層,也用了五天。
    這只妖鬼的天賦和悟性,堪稱可怕。
    天陰沉沉地壓在他們頭頂,瓢潑大雨隨時會像瀑布一樣淋到身上,薛妤不再問別的什么,只點了下頭,道:“接下來我們速度要快點。你——”她難得停了下,將身形單薄的少年上下掃了一遍,問:“能堅持嗎?”
    “能。”
    少年抬眼望她,聲音如春雨,字字似珠玉:“我們可以這樣入城嗎?”
    肯定不行。
    不然之前出城,這位一心趕時間的鄴都公主不會乘馬車。
    “一般情況下是不行。”薛妤冷靜地回,同時從靈戒中摸出一塊令牌,令牌四四方方,上下兩頭卻被削得極尖,牌面上用朱筆一字一句描著玄奧的紋路,入手是一陣令人難以承受的寒意。
    溯侑記性很好。
    所以他看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應該是代表六圣地之一的赤水的令牌。
    她要拿赤水的令牌,橫闖霧到城。
    “這是路承沢的身份牌。”薛妤知道他聰明,和聰明人說話從來不用拐彎抹角的遮遮掩掩,“有急事時凌空穿行也沒事,只是事后要交點罰款。”
    自從接觸她以來,這位公主表現在人前的,從來都是冷漠而不近人情的一面,不論是對他,還是對早就在手底下做事的妖怪族人,仿佛天生如此性情。
    可“路承沢”是個意外。
    薛妤兩次因為他表現出不一樣的情緒,一次讓身邊從侍去告他的狀,一次拿了他的令牌要給他找點小麻煩。
    而她不是這種喜歡小打小鬧,時時找別人不痛快的人。
    溯侑垂著眸若有所思,一時之間竟分不清這是圣地傳承人之間別具一格的聯系方式,還是他們之間真有仇怨。
    亦或者,是少女情竇初開……
    憑借著那塊令牌,他們在霧到城上空暢通無阻,一路直到金光寺。
    抵達寺廟的那一刻,天穹像是再也支撐不住,被人從里面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暴雨兜頭而下,落在琉璃磚瓦,屋檐上時發出噼里啪啦下冰雹一樣的聲響。
    薛妤順著長廊,疾步往寺內走,走到一半發現了不對。
    她轉過身,只見長長的回廊盡頭,少年手掌撐在扶欄上,臉色白得嚇人。
    薛妤頓了頓,又快步走回去。
    才接好筋脈就跟著薛妤繞了這么大大一圈,神仙也吃不消,更何況他還拖著一身新傷舊傷沒好透,沒從半路一頭栽下來就已經算是毅力過人。
    那么長的路,他愣是一聲沒吭,半點不肯在人前示弱。
    “撐不住就說。”薛妤抿了一下唇,說:“逞強難受的是誰?”
    溯侑慢慢抬起眼,他瞳色極深,沉甸甸的壓抑著情緒,隔著外面一層瓢潑大雨,落在薛妤視線里,卻成了一派說不出、道不明的純真、乖順和無辜。
    你說他不肯示弱,偏偏他睫一動,眼一垂,就是全然弱勢,十二分的委屈引人垂憐。
    薛妤頭一次完完全全因為男子容貌微微怔住。
    這只妖鬼。
    原形是狐貍精嗎。
    她曾捉過幾只犯事的狐貍精,此時皺著眉回想,也覺得不如眼前的少年。
    “手伸出來。”
    他于是聽話地將手伸到她眼前,那只手又細又白,長指根根分明,微微往下垂時透著一股深閨女子的病弱。
    薛妤找出一只玉瓶,瓶口一斜,圓滾滾的丹藥落入她的掌心。她快速將那藥丸一碾,全部覆蓋在溯侑的手腕上,而后輕飄飄一拍,旋即收手,頭也不回就走,只留下淡淡的一句:“緩好了自己走過來。”
    渾厚的藥勁和靈力沖進體內,溯侑鴉羽般的睫上下動了動,他很慢地用指腹碾了碾手腕被觸碰的位置,鼻尖除了馥郁的藥香,還有女子身上淡淡的泠香。
    不難聞,但身體依舊對這樣的善意和接觸表現出了本能的抗拒和抵觸。
    他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可他想活著。
    溯侑想起天機書卷軸上那金光燦燦的四星半,想起她因此而惱怒的眉眼,想,在她放他走之前。
    他幫她斬斷所有棘手的事和物。
    時間一到,他誰也不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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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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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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