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個小男孩,他是一個孤兒,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他覺得這很不公平,他最想要的就是一年當(dāng)中有一天是屬于他的日子,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方法實現(xiàn)這個愿望,長大后,他發(fā)現(xiàn),這個愿望很愚蠢,只要他愿意,三百六十五天任他挑選,每一天都可以是他的生日……”
“安德,你好奇怪。”麗卡露從一個難以形容的新鮮角度望著安德,“孤兒最想要的不是媽媽嗎?”
“還沒講完。你先別睡,就快到了。”
麗卡露眼中的畫面漸漸收縮,最后只剩一道細(xì)微的光。她真的想睡了,因為全身都包裹溫暖里,也不必探究這是什么姿勢,總之,她感到肌肉放松,連手臂的痛都柔和起來。
“這個小男孩很幸運(yùn),雖然是孤兒,也沒人領(lǐng)養(yǎng),但是他從來不曾缺少母愛。只是,光有母愛還不夠,他想要一個家,這樣生命才算完整,而孤兒院是世界上最不像家的地方,所以,他抓住了第一個離開的機(jī)會,到了一個非常苦的地方磨練,多年后,他終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
“那你媽媽呢?”麗卡露努力睜著眼睛,可是還有一半的視野被眼皮遮擋。
“當(dāng)然是在家里。”安德伸出食指輕點(diǎn)嘴唇,“有了這個家以后,小男孩相信自己真的長大了,對所有目標(biāo)都勇于放手一搏,小到一次演習(xí)的勝利,大到征服世界的夢想,他都敢做。后來,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件非常非常想要的東西,卻突然膽怯了,不但沒有去爭取,還差點(diǎn)把它給毀了,而且不是一次,是兩次,他一直在心理責(zé)怪自己沒有把它保護(hù)好……”
“等一下。”麗卡露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瞇起眼睛,像是笑了,“你是在說我嗎?”
安德被口水嗆得直咳,“看來,你不僅傲慢,還自戀。”
“不是嗎?”麗卡露動動脖子,感到頭下柔軟,“想要我的人太多了,幾乎每個都說‘膽怯’。”
安德吐了口氣,嘴巴跟著撅起來,“那他們當(dāng)中有多少人被你哭濕過肩膀?”
“嗯……沒有。”
“一個都沒有?”安德翻著眼睛,好像不信,“我還以為至少有一個。”
“沒有。”麗卡露看到安德肩膀確實濕乎乎的一片,胸前的血跡快要凝固,旁邊還有一個血色手印,她嘆著氣,閉上眼睛,“你承認(rèn)了,以后就不能一起喝酒了——好尷尬。”
“可以喝。”安德用手指勾住她的一縷頭發(fā),掛在耳后,“反正我說的這些,你也不會記得。”
“為什么?”麗卡露不想再費(fèi)力睜眼,因為身體舒服得像是陷進(jìn)了一朵云。
“你都不覺得自己反常嗎?”安德聲音里帶著笑意,“又哭又鬧,還撒嬌要抱。那個面對霍森長老各種威逼利誘,連一個表情都沒給他的鐵血將軍,人設(shè)就這么崩了?我才不信。”
麗卡露的呼吸沉重起來,想要回憶一分鐘以前的事情,都讓她頭痛欲裂。
“星星醫(yī)生給你用了什么藥,我是不知道。”安德身體動了一下,麗卡露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她只是感到更溫暖了。
“剛剛我可是給你打了一支厲害的,幸虧我車?yán)镉校鞘欠轻t(yī)療人員的用藥上限,估計又得寫報告。不過,也沒別的辦法,你疼得把嘴唇都咬破了。那東西,我用過,有一次演習(xí)事故,我從一座高塔上摔下來,脊椎碎了好幾節(jié),雨者給了我一支,當(dāng)時真是飄飄欲仙,可之后,記憶卻一片空白。”
“我……有沒有做什么過分的事?”麗卡露不敢看安德,索性繼續(xù)閉著眼睛。
“除了打了我?guī)兹褪且恢北е铱蕖!卑驳滦α艘宦暎皠e擔(dān)心,我沒你那么自作多情,我知道,你是把我當(dāng)成他了。”
“誰?”麗卡露猛地打開眼皮,發(fā)現(xiàn)安德的鼻尖就在她的眼前。
“你一直喊著小勇小勇。”安德垂眼看著她,“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我害死的……”麗卡露已經(jīng)淚流滿面,卻沒有察覺,最后一次見到小勇的情景撕破了她的記憶,那是她一直不敢碰觸的禁區(qū),竟然和此刻如此相似——奔馳的車子、莫名其妙的姿勢,還有不斷輸入身體的溫度。可是,現(xiàn)在的熱量卻是來自安德。
她沒法抬手推開他,只能說,“離我太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知道嗎?”
“又在鬧了。”安德抹掉她臉上的淚水,“你還是睡幾分鐘吧。”
這句話和這個動作都像帶著魔力一樣,讓她立刻陷入淺淺的入睡狀態(tài)。
“再問最后一個問題。”安德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你知不知道,如果加入龐氏家族,會怎么樣?”
“就和現(xiàn)在一樣。統(tǒng)治軍、龐氏家族,這些組織有什么區(qū)別?我們只是棋子,到死都不可能知道他們真正的目標(biāo),付出了那么多,有什么意義?”
“那你為什么還在統(tǒng)治軍?”
“你騙人!不是最后一個問題了嗎?”麗卡露又困又氣,但想到醒來后,什么都不會記得,氣也就算了,“再講一個故事吧,安德。”
“好……讓我講一個你從沒聽過的故事……你逃不掉的……我是來索命的……”
麗卡露的眼珠快速轉(zhuǎn)動,心臟在胸腔里亂撞,脊梁上那種從噩夢中驚醒時特有的冰涼,她特別熟悉。她盡量調(diào)整呼吸,耳朵努力搜索著安德的聲音,卻聽到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來索命的嗎?”星星醫(yī)生的聲音,麗卡露非常確定,“我拜托你,放過她,好不好?五臟六腑都快被冬眠艙壓破了,連粥都不能喝,你還給她亂吃那些烏七八糟的黑暗料理,能不吐血嗎?”
安靜了許久,又是星星醫(yī)生的聲音,“還不走?怎么樣?還要再扭她手一下?”
“她醒了,一定會找我。”
終于聽到安德的聲音,麗卡露的心跳稍稍一顫,之后就慢慢平息下來。
“找你做什么?”星星醫(yī)生喘著粗氣,“不要以為她在你面前哭了幾下,你就有機(jī)會。她只是激素紊亂、情緒失控。你知道為什么?——統(tǒng)帥圓桌的第一秘書把她叫走以前,我給了她一針,讓她暫時不會每月按時失血了,你懂嗎?”
又是片刻安靜。
“哎呦,臉紅了?”星星醫(yī)生哼了一聲,“我就說嘛,肯定沒有什么親密關(guān)系。你就別想了,不可能的事,走啦,快走啦!”
“安德!”麗卡露坐起來,看到安德已經(jīng)被星星醫(yī)生推到了門口,“誰讓你帶我來這里的?”
安德對著星星醫(yī)生一挑眉,側(cè)身越過她,走到麗卡露身邊,“等你好了,我就接你回家。”
“現(xiàn)在就走!”麗卡露站起來,卻被安德卡住腋下,放回床上。
“你聽我說——”安德握住麗卡露的手,捧在胸前,回頭瞟了星星醫(yī)生一眼,“星星醫(yī)生說了,冬眠過的人,就不能進(jìn)療養(yǎng)艙了。之前,你的傷,也許幾個小時就能痊愈,現(xiàn)在就要多躺幾天。”
安德同時攬起麗卡露的背后和膝下,幫她躺下來,“等你身體恢復(fù)了,我們就去動物園。”
“安德——”麗卡露摸索著抓住他的手,“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你說。”安德把耳朵貼到她的嘴邊。
“我……”麗卡露抿著嘴唇,遲疑了好一會兒,“我不是公主。”
安德笑了,一口氣吹在她的臉上,“你就是你——麗卡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