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麗卡露的來電后，就看她一直盯著屏幕不說話，安德想了想，還是先開了口，“動物園，還去嗎？”
    “嗯……明天。”麗卡露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
    “明天？”安德又想了想，“不行，明天星期四，我有點事。”
    “哦。”麗卡露快速應(yīng)和一聲，眼睛向下一看，像是要掛。
    “等一下——”安德叫住她，“今天就去，我現(xiàn)在沒事了，馬上來接你。”
    “今天？”麗卡露瞇起眼睛，“已經(jīng)五點多了，要關(guān)門了吧。”
    “不，才剛剛要開門呢。”安德挑起一根眉毛，“你等我。”
    安德一路都想著麗卡露迷惑的表情，一個人在車?yán)锿敌脦状巍淼剿墓窍拢l(fā)現(xiàn)她并沒有在門口等，他琢磨著，是叫她下來呢，還是上樓去找她？還沒想好，身體就已經(jīng)完成了停車、上樓和敲門這一系列的動作。
    然而，這個選擇可能不太好，因為電梯里，兩個人擠在狹小的空間，顯得特別局促。
    麗卡露眼球無助的亂轉(zhuǎn)，睫毛跟著一閃一閃，安德看著，還是想笑。
    直到上了車，氣氛才緩和一些，兩個人好像各自知道自己的位置，面對面坐著。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麗卡露搖了頭，安德就開始輸入地址，他故意說：“現(xiàn)在算是入冬了，天黑得早，正好去玩。”
    然后，他就偷看麗卡露困惑的團起眉眼。
    看來她是真的沒去過這種地方，安德幾乎可以肯定，因為已經(jīng)下車向大門走去，她的臉上還是掛著那副好笑的表情，眼睛像是看著一團迷霧，找不到方向。
    “安德，我們到底要去哪里？”麗卡露停下腳步，環(huán)顧四周。
    “動物園呀。”安德還是忍不住逗她。
    “天都黑了。”麗卡露向他靠近一步，壓低聲音，“而且，你有沒有覺得，好像有人盯著我們？”
    安德笑起來，“你走到哪，不都有一堆眼睛盯著看嗎？你還不習(xí)慣？我都習(xí)慣了。”
    “可是……”麗卡露依然躊躇不前，“我們還在城市里嗎？是不是已經(jīng)到郊區(qū)了？”
    “怕了？不像你的風(fēng)格呀。”安德想要大笑，強忍下來，“這里看上去荒郊野嶺的，是為了營造氣氛，你想看的動物，就在前面，相信我。”
    麗卡露一臉半信半疑，跟在安德身后半步遠的位置，穿過一條叢林小路，終于來到了霓虹璀璨的大門下。
    “歡迎來到夜間動物園！”工作人員頭戴牛仔帽、腳蹬馬靴，一身裝備好像獵人，“兩位是今天的第一批客人哦。”
    麗卡露一下綻開了笑容，“我都不知道，還有這種地方。”
    “還不用自己走呢。”安德又是一挑眉，嘴角也跟著翹起。
    工作人員揮揮手，引著他們前行，黑暗中，各種動物的低鳴聲迂回縈繞，隱隱約約，忽近忽遠，氛圍陰森恐怖，卻又誘人深入。
    “游覽列車十分鐘后進站，請稍后。”
    工作人員說完，就好像憑空消失似的不見了。除了天上的一輪彎月，還有腳下白色的月臺，四周只有黑漆漆的樹影，麗卡露看上去有些緊張，不停張望。
    “你不會是第一次吧？”安德湊到她耳邊。
    麗卡露斜著眼珠，看著他，微微點頭。
    “沒事。”安德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向著自己攬了一下，又馬上放開。
    這時，空中一盞環(huán)形燈閃動幾下，掙扎著亮起來，遮住月光，照亮了整個月臺。
    安德這才發(fā)現(xiàn)，月臺上不只有他們兩個，好幾對相互依偎的情侶散落在他們附近，還有幾群帶著孩子的家庭，剛剛大家都蜷縮在黑暗中，壓抑著聲音，不曾發(fā)現(xiàn)彼此，現(xiàn)在，環(huán)形燈普下光明，所有人都像受到指引一般，聚集到燈柱旁。
    麗卡露抬頭看著燈光，長舒一口氣。
    “等我一下。”安德看她放松下來，就走開了。
    他本想給她一個驚喜，可是，被驚到的卻是他自己。
    他也就離開了兩分鐘，只是到隱藏在月臺后面的小店去買她想要的棉花糖。遠遠的，他就聽到一些不尋常的動靜，加快腳步回到月臺一看，差點把棉花糖扔在地上。
    “誰派你來的？”麗卡露右肘頂住一個男人的脖子，把他抵在燈柱上，燈光下，她的頭發(fā)閃閃發(fā)亮。
    “沒有……不是……”那男人大驚失色，手腳哆嗦。
    月臺上的人見狀，都圍了過來。
    安德高舉棉花糖，把人群扒開一道口子，大叫一聲，“麗卡露，放開他！”
    “這個人一直跟蹤我們。”麗卡露迅速瞟了安德一眼，再把目光收回到那個男人身上時，男人的手已經(jīng)落在腰間。
    “有平民！”她驚呼一聲，揪起那個男人的衣服，把他從燈柱上拉開，身體隨著騰空而起，翻開雙腿，夾住男人，掀倒在地，她一只膝蓋跪在男人胸口上，右手扶地，左手劃過他的腰間，摸出一支小型武器，在掌心轉(zhuǎn)了一圈，握緊后，直指男人的眉心，“你有武器！你到底是誰？”
    圍觀的人群傳出幾聲尖叫，立刻四散逃走。
    安德逆著人流，奔向麗卡露。他俯下身，胸膛緊貼她的后背，一只手臂環(huán)繞她的身體，另一只手仍舊舉著她的棉花糖，“麗卡露，聽我說，現(xiàn)在是和平年代，持有武器不違法。我們還在城市里，統(tǒng)治軍的地盤。進來只有一條路，他只是一個人來玩而已。放松，深呼吸……”
    麗卡露的呼吸緩和了，卻還是深深淺淺，很不均勻，她隨著安德的力道慢慢站起來，手中的武器丟在地上。
    “誤會，對不住，都是誤會。”安德把她擋在身后，伸手拉起那個男人，又撿起他的武器，恭敬地奉還。
    “安德，我……”麗卡露搓著額頭，身體有點搖晃。
    安德轉(zhuǎn)身，給了她一個簡短的擁抱，分開后，兩人還是站得很近，“沒事，真的沒事。”
    “我總是有種被窺視的感覺。”
    “窺視？”安德輕笑一聲，“上車——什么才叫窺視，你馬上就知道了。”
    游覽列車來得及時，驚慌騷動的人群一擁而上，瞬間就神奇的穩(wěn)穩(wěn)坐好了。
    安德本來還擔(dān)心有人報警，現(xiàn)在看來是不會了，那個男人也淹沒在人群里，不見了蹤影。
    只是，這一打，他們兩個統(tǒng)治軍的身份暴露無遺，只能自覺的躲著人群，坐到車尾。
    “給你——”安德知道，他手中那團淡粉色的“云朵”，一口咬下去，不管是誰，都會一掃陰霾。
    麗卡露伸手要接，安德卻又收手不給。
    “先給我看看。”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掌心向上，手指一勾，“你要是再流血，哪怕是一滴，星星醫(yī)生都會殺了我。”
    麗卡露撇著嘴，乖乖掀開袖子，露出那道傷疤，看上去還不算痊愈，但至少沒出血。
    “給你吧。”
    麗卡露終于拿到了棉花到，捧到眼前，上下打量，左右欣賞，好一會兒，都沒開動。
    “你不會……又是第一次吧。”
    麗卡露沒理他，張嘴就是一大口，卻撲了個空，她眼睛一瞪，像是嚇了一跳。
    安德實在忍不住，咯咯笑起來——棉花糖看著那么大一顆，其實中空外虛，她卻不知道，一定是個沒有童年的孩子，可是，他不明白，長大以后，她怎么沒去補上這個遺憾？
    “這樣吃。”安德用手指從棉花糖上輕輕扯下一縷，在麗卡露眼前晃了幾下，放進嘴里。
    麗卡露學(xué)著他的樣子，吃了一口，從嚼到咽，都繃著臉，第二口下肚后，她也再繃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安德盯著她的臉，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種表情，他想來想去，對呀，就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吃到了棉花糖。
    接著，她的表情在他眼中迅速變化，因為列車啟動了，她把頭探出車廂，又縮回來，身體不安的躁動，眼睛也興奮得放光，那種狀態(tài)就像是小孩子第一次來到了動物園。
    “各位來賓，永生難忘的奇妙之夜即將開啟。”車頭傳來話音，“想必各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本園采用全員人工服務(wù)，沒有任何智能協(xié)助，這是為了給動物們創(chuàng)造一個真實的家園。這個家園的主人是夜行性動物，它們是黑暗中的主宰，晝伏夜出，避敵捕食，在漫漫暮夜中譜寫生活。”
    麗卡露被工作人員的講解迷住了，棉花糖吃掉一半，舉著剩下的部分，聽得入了神。
    “各位來賓，我們已經(jīng)進入園區(qū)，現(xiàn)在可以向你們的左側(cè)看。”車頭的話音停頓一下，“是不是什么都看不到？沒關(guān)系。與夜行性動物不同，我們?nèi)祟惖母泄俨⒉贿m應(yīng)黑暗，但是，我們是適應(yīng)力極強的物種，請大家閉上眼睛，堅持一下，再睜開，再閉上，再堅持一下，再睜開……”
    安德一直睜著眼睛，看著麗卡露一板一眼的跟著講解閉眼又睜眼，他壓著聲音，笑得不行。
    “現(xiàn)在，各位看到了嗎？”講解的話音繼續(xù)，“那些閃爍的光點就是動物們的眼睛，它們已經(jīng)出來迎接各位的到來……”
    “迎接？”安德又扯下一縷棉花糖，“我看是準(zhǔn)備開飯吧。”
    麗卡露撩起肩膀上的頭發(fā)，側(cè)頭看著安德，“要吃我們嗎？”
    “當(dāng)然。”安德吃下棉花糖，伸出手臂搭在椅背上，和麗卡露肩線的距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的手從她另一側(cè)的肩頭垂下，食指卷了一下她的發(fā)梢，她卻沒有察覺，“這里的動物都是捕食者，它們對我們窺視已久，要是沒有那些透明的高壓圍欄，不要說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就連你我也都會成為它們的盤中餐。”
    麗卡露笑了。
    安德知道，他已經(jīng)成功把她的注意力從講解的話音里搶了過來，“那些動物，它們在明，我們在暗。它們可以把我們看得一清二楚，我們卻連它們的輪廓都分辨不清。現(xiàn)在又是我們擅自闖入了人家的地盤，不是自己找死嗎？”
    麗卡露帶著笑容，把整個上身都側(cè)向了安德，“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逃是逃不掉了，太遲了。”安德也側(cè)了身，和她正面相視，“它們?nèi)硕鄤荼姡覀儎輪瘟Ρ。纱啵覀儙退鼈儼堰@一車人都干掉吧，趁它們吃得盡興，我?guī)阕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