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家堂屋里,“啪”一只手重重拍案,同時響起文太公的斥責:“卑鄙!”
文太公憤然從椅中站起,將手中的信扔到桌上:“太卑鄙了!這幫土匪耍這等下三濫手段,還敢自稱天弓虎,簡直是辱沒了虎神!”
文孝禮和文孝義對望一眼,文孝禮拿起信,倆人匆匆看完。
文孝義擔心又著急:“阿公,我們快救人吧,兩個女娃在虎幫太危險了!”
文太公:“孝禮,你說,你覺得該咋個辦?”
文孝禮神情凝重:“這回虎幫是鐵了心要跟文家對著干。綁人和談判,顯然都是沖著鹽路來的。”
文太公點頭:“嗯。”
文孝禮:“所以,在談判以前,兩個女娃暫時沒得性命之憂。但若要救人,恐怕就得依他們的,到三不管島談判。這事,我可以去辦。”
文孝義立刻主動請纓:“哥,我跟你一起去。”
文孝禮望著文太公,等候指示。
文太公:“這狼要是咬起你不撒嘴,也不妨舍塊肉給它好脫身。不過,跟貪婪的畜生打交道,不得大意,免得它有了一福想二福,有了豆花想臘茹。”
文孝禮:“阿公,您的意思?”
文太公:“三不管島,那里自古就是亡命徒決斗和黑市買賣的地方,哼哼,所謂三不管,不就是老天不管、官府不管、部族不管,出了人命都沒得人管。天弓虎選在那兒談判,他就沒存點歪念頭?”
文孝義恍然:“他會不會有埋伏?”
文孝禮點頭:“阿公,不管咋樣,我這就派人去防備,不讓他討了半點便宜。”
文太公叮囑:“去吧。記住,多加小心!”目送孝禮和孝義匆匆出門。
王定遠深鎖眉頭,獨自負手站在文家院中的長廊下。
一見文孝禮和文孝義從堂屋出來,王定遠立刻迎上去。
王定遠:“怎樣?虎幫什么意思?”
文孝禮憤然:“這幫匪徒,對鹽路的事還沒死心。”
王定遠一拳擂在廊柱上,自責地:“是我大意了,給他們可乘之機。”
文孝禮:“不,這不能怪你,哪個曉得天弓虎的心長在泥潭里。我阿公都對他仁至義盡了,他還不收斂。”
文孝義:“就是,定遠哥,莫說你,我們也都沒想到。聽講虎幫前幾代大刀把子都是很講規矩的,到天弓虎這一代才變了。”
王定遠正色:“孝禮、孝義,人是從我手上丟的,我去把她們找回來。”說完就要轉身走,被文孝禮一把拉住。
文孝禮:“等等,定遠兄。這事少不得靠你幫忙,先跟我來。”
王定遠點頭:“好!”和文孝禮、文孝義一起大步離去。
楊家院子里,任三妹坐在高背竹椅上,腿上擱著一個竹簸箕,她一邊往簸箕里用苞谷棒子相互絞纏搓下苞谷籽,一邊看旁邊練功的楊巍山和冉天放。
冉天放的手上雖然沒拿花燈,依然還是比劃著跳花燈的動作,但楊巍山看得頻頻皺眉。
楊巍山制止冉天放:“停,停。照你這樣練下去,師傅也不用教了,楊家班得另找傳人了。”
冉天放慚愧地低下頭。
楊巍山看了看他,嘆息:“我曉得你心里還有坎,提不起勁。但是天放啊,你莫讓這事把心弄窄了。花燈把式荒廢不得,那一舉手、一邁步都是對臺下人的敬意,要對得起請你去跳花燈的鄉親。”
冉天放點頭,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是,師傅。”
楊巍山做示范:“來,我們再來。”
冉天放跟在他后面,準備比劃。
楊樹伯:“巍山兄弟,不好了,不好了……”
楊巍山夫婦和冉天放聞聲,都停下動作,詫異地看向匆匆跑進院子的楊樹伯。
楊巍山忙走到楊樹伯身邊:“楊樹大哥,出啥子事了?”
任三妹也趕緊放下簸箕,起身過去。
楊樹伯喘息:“田田和蘭蘭,讓虎幫給逮走了……”
楊巍山和任三妹大驚:“啥子?!”
冉天放一聽,焦急地靠近來:“楊樹伯,咋個回事?”
楊樹伯:“咋個回事我也不曉得,我是聽在文家做事的表侄講的,所以趕緊給你們報個信。”
楊巍山擔心地追問:“那現在呢?我家妹娃找回來沒有?文家咋辦的?”
楊樹伯:“文家現在為這事正亂著吶,搞不好要和虎幫干仗!”
任三妹急得要掉淚:“哎喲,咋個會有這種事嘛,這是為哪樁哦?!”
冉天放再聽不下去,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跑。
楊巍山急忙在他身后喊:“天放,你干啥子?”
冉天放頭也不回地:“我去看看,你們等我消息!”說完就沖出院子。
其他三人擔心焦慮的神情。
冉天放疾奔過橋。
冉天放向著山路的坡上飛跑。
冉天放的身影敏捷迅速地穿越密林,像一頭獵豹。
一隊文家家丁的腳步快速跑來,排開,立定。他們人人帶槍,很威武地站在文孝禮面前。
文孝禮巡視過他們。他的身邊還站著王定遠和文孝義。
文孝禮大聲向隊伍號令:“你們聽起,文家的人,沒有窩囊廢。虎幫咋樣,三不管島又咋樣,文家哪個都不怕!今天我們談判是為了救人,大家都要機靈點,按計劃行事。”
家丁們有氣勢地齊聲回答:“是!”
文孝禮走到隊伍前,點了幾個人:“你,你,還有你們幾個,出列。”
聽到號令的人站了出來。
文孝禮轉身,向王定遠一抱拳:“定遠兄,這些人你帶著,趁天弓虎離開八卦嶺時,有勞你去救人。”他又吩咐文孝義,“孝義,你給定遠兄帶路。”
文孝義點頭:“好,哥你放心。”
王定遠擲地有聲地向文孝禮承諾:“人,我保證給你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文孝禮感激地拍了拍王定遠的肩,不再多說,一揮手,帶著隊伍出發了。
王定遠和文孝義也迅速帶人朝另一方向而去。
田田和蘭蘭被反綁雙手關在虎幫的柴房內,田田歪靠在柴垛上皺著眉,蘭蘭掙扎著支起身子。
蘭蘭憤怒地沖門外大罵:“土匪、強盜!你們給我解開!有本事真刀真槍打一仗,耍這些暗門子,見不得人!”
(OS)門外傳來看守匪兵的哄笑,一人接茬:“妹娃,你還真說對了,爺爺就是匪,專門劫色劫財。你要跟爺干仗啊,莫急,等文家把鹽路交出來,爺再和你好好耍。”引得外面又是一陣哄笑。
蘭蘭又羞又氣:“不要臉!你等著,文家不會放過你們!”
匪兵嬉皮笑臉的聲音:“文家放不放過不打緊,妹娃把爺放在心尖尖兒上就行。哈哈……”
蘭蘭還要繼續再罵,田田制止她:“好了,斗嘴也沒得用。”
蘭蘭急得幾乎要掉淚:“那咋辦?任由他們捏扁搓圓嗎,姐,我受不得這窩囊氣!”
田田一邊打量四周,一邊勸慰她:“蘭蘭,忍一忍。王教官說過,要是落入陷阱或者被關起,首先要觀察環境,看有沒有得可用來逃脫的東西。”
蘭蘭扭頭看左右,撇嘴:“破柴房,除了些干柴,還能有啥?”
田田下巴朝墻角一揚:“你看,那兒有一根扁擔,能派上用場。這滿屋子干柴,到時候可以燒了它,等那些匪兵來滅火,我們就有機會了。”
蘭蘭不以為然:“可現在你我都給綁起了,咋個辦?”
田田依然很冷靜:“我再想想,一定有辦法……”
虎幫寨門旁的樹叢中,悄悄冒出一個腦袋,冉天放貓著腰,借灌木叢的掩護漸漸往前移動。
寨門“嘎嘎”打開,門前的兩個崗哨一下挺直了胸膛。
冉天放機敏地藏起來,觀察寨門口的情況。
天弓虎領頭,倉滿隨行在旁,一眾匪徒騎在馬上出了寨子。
倉滿叮囑崗哨:“都給我警醒點兒,莫出岔子!”說完,匪徒們打馬飛奔而去。
冉天放盯著寨門動靜,想了想,低頭從地上撿起一粒小石子在手中掂了掂,慢慢挪動位置。
天弓虎等人已離開,兩個崗哨回身去關寨門,突然一顆石子打在一人后背。
“哎喲!”他立刻轉身舉槍:“哪個?!”
另一人也慌忙舉起槍,倆人戒備地對著樹林,緩步上前。
樹林里毫無動靜。
崗哨乙松了口氣,放下槍,一巴掌打在崗哨甲頭上:“莫發神經!驚叫喚。”
崗哨甲疑惑地撓了撓頭:“格老子的,都是昨晚喝多了,渾身不對勁兒。”
寨門從外關上,已摸進寨子的冉天放飛快一閃身又消失了。
李威滿面興奮,向圍坐在四周的匪兵夸口:“格老子的,過了今天,我們虎幫也是羅龍鎮的大戶了!哈哈……”
一片笑鬧聲中,匪兵甲問李威:“少刀把子,都說文家是第一大戶,我們還不如劫了他,直接發財。省得費勁巴拉弄個鹽路,還得慢慢做生意。”
年長些的匪兵乙笑話他:“你個瓜娃子!第一大戶又不光是錢多,他管著碼頭,還有五嶺十九寨都聽他號令,這些你都劫得過來?”
李威的拳頭往桌上一頓,恨聲道:“第一大戶?哼,文家仗著槍多、人多,作威作福也夠久了。兄弟們信不信,我虎幫早晚取代他。”
眾匪應和,匪兵甲得意的聲音:“那是,文家有啥了不得,連兩個女娃都保不住,我們還不是想抓就抓了。”
匪兵丙眉飛色舞地:“哎哎,聽說這兩個是選進文家要做少奶奶的,以后都是文家數一數二的人物。”
匪兵乙:“這兩個妹娃可不好惹,還記得上次鎮子上我們吃的那個虧,大刀把子、少刀把子都叫人家給捆起了……”看著李威的臉色,不敢說下去了。
李威臉色鐵青,眾匪不敢言語了。
匪兵甲解圍并試探地:“少刀把子,這兩個妹娃夠辣,我看不如你收了她們做壓寨夫人那才過癮,這樣子,也叫文家有苦講不出,吃它個啞巴虧。”
李威縱聲大笑,一拍他的肩:“好主意!老子就搶文家的媳婦,出一口惡氣。回頭文家要人還是要綠帽子,隨他!哈哈……”
在眾匪又哄鬧起來。
李威口出狂言:“你們等起,老子辦完事回來跟你們喝酒。”
眾匪又是哄笑。
三不管島的涼亭里,隔著一張八仙桌,文孝禮和天弓虎面對面坐著,他們身后各站了一排手下,雙方勢成對峙。
陽光折射下,隱隱有一道光從某處閃到桌面上,被文孝禮銳利的目光捕捉到。
文孝禮一拍桌子,他身后的家丁立刻把槍對準天弓虎。
天弓虎一愣,本能地按住桌上放著的大刀,他身后的匪兵也舉起了槍。
倉滿立刻不滿地發話:“文大少爺,你懂不懂規矩,談判不是干仗,動刀動槍是做哪樣?”
文孝禮不理他,盯著天弓虎:“天弓虎,談判是你提的,我人已經來了。你要是沒得誠意,就一拍兩散。”
天弓虎:“你這話,咋個意思?”
文孝禮冷“哼”一聲,飛快拈起桌上的茶杯射向亭外。
“唉喲!”埋伏在草叢中的一個匪兵被茶杯打中,他下意識捂住嘴,但已經來不及,只得悻悻然拎著大刀站起身,暴露在陽光照射下的刀身雪亮閃光。
天弓虎惱怒地瞪了匪兵一眼。
文孝禮輕蔑地笑:“不需要我把虎幫的埋伏都挨個找出來吧?”
天弓虎針鋒相對:“文大少爺,你下的暗樁只怕不比我少。”
文孝禮不否認,抽出盒子槍往桌上一拍,氣勢逼人:“好說,我可以制住你所有的人,叫你來得,回不得。大不了你我一場火拼,文家少個做事的,但文家還是文家;虎幫沒了當家的,不曉得還成不成得了一個幫。這買賣,值了。”
天弓虎瞇起眼打量文孝禮:“沒想到,文大少爺原來是個不要命的牛犢子。好,我虎幫原本只想求個財路,沒想見血。不如你我把礙事的人都撤了,坐下來清靜地談。”
天弓虎一揮手,埋伏在涼亭外草叢中的虎幫匪兵都站起身,撤走了。
文孝禮也一揚手,樹上、河邊、大石后的家丁收起槍,也離開了。
天弓虎看著文家家丁們荷槍實彈的背影,臉色很難看。
倉滿俯身與天弓虎低語:“大刀把子,文家果然底子厚,個個家丁都帶著槍。今天,我們硬來不得。”
天弓虎咬牙切齒:“文家這是在向我示威。莫管他,只要我們有人質,諒他也不敢亂來。”
文孝禮把槍收回腰間別好,恢復一副儒雅的樣子,伸手做了一個請,重新與天弓虎面對面。
隨著“咣當”門響,李威闖入虎幫柴房,他虎背熊腰的身體擋住光線,在地上投下大片陰影。
田田和蘭蘭抬頭,蘭蘭喝斥李威:“土匪!快放了我們!”
李威居高臨下俯視她們,笑得輕狂:“哈哈,會放的,到時候恐怕你們還不想走了。”
田田有所察覺地警惕起來,本能地擋在蘭蘭身前。
李威一步步走向她們,蹲下,他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兩個女娃身上打量。
田田:“你想做哪樣?天弓虎拿我們做交易,你要敢傷了我們,文家不會答應。”
李威:“少跟我提文家,過年時去鎮子上,是你們兩個妹娃幫著文家壞了我們的好事,這筆帳老子還沒給你們算呢。今天正好,舊賬新賬一道算,老子好好教訓教訓你們倆,要讓你們兩個曉得老虎嘴邊有幾縷須,老子也要讓文家就此抬不起頭來,做盡烏龜王八。”說完就□□著要動手:“來吧!”
田田立刻大喊:“等等,我有話講。”
李威:“快講!你給我聽好,莫耍花樣!”
田田克制著憤怒和緊張,故意刺激他:“我們都被綁起,能耍啥子花樣。你一個大男人,膽子也恁小,難道你爹一直把你當女娃養?”
李威:“嘁,少廢話,老子會怕你?”
田田急中生智,裝作認命的樣子:“你要做哪樣,我們心里曉得。不過,這對女人來講,終究是天大的事,你若不想讓我恨你一輩子,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李威:“講。”
田田:“給我一壇酒,等我喝醉了,你想哪樣就哪樣,全依你。”
蘭蘭立刻反對:“姐,你瘋啦!死也不能依他!”
田田不再說話,只看著李威。
李威笑了:“要得,不就一壇酒嗎?”
田田點頭。
蘭蘭拼命搖頭:“不!不行!”沖李威大喊,“你滾!滾出去!”
李威狠狠瞪了蘭蘭一眼,又扭頭警告田田:“酒可以給你,但你要是沒醉,也由不得你!”他向門口喊:“來人。”
一匪徒跑進來,李威站起身:“去,弄壇好酒來!”
匪徒應著跑出去,李威沖著田田、蘭蘭賊笑。
虎幫山寨又一道崗哨。冉天放只得躲起來。
一個戴著斗笠的匪兵拎著酒壇跑去。
突然一雙手從后面伸出,扭住眼前匪兵的脖子狠狠一擰。匪兵斷氣,冉天放輕呼了口氣。
冉天放看看四周沒人,從匪兵身上扒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