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主任此時對皮向前的評價，已經由原來的好同志下調了一個等級，“不懂事”，“不會看領導臉色”等標簽一股腦的扔給了他。

你不敲門進來也就罷了，誰都知道你皮老師的這個性格，可是你帶回來學生不首先向自己匯報是什么意思？

是看不起我這個主任？

還是在你眼中家長比學校領導更重要？

嚴主任原本想找校長談談皮向前待遇問題的事情，被他甩在深深的太平洋里，他現在心里想的是不是什么時候在校長面前給皮向前上點眼藥。

理由他這一瞬間都想好了，目無領導，無組織，無紀律，另加上愛體罰學生。

對，就這么辦。

嚴主任氣哼哼的沒有搭理皮向前，只是身子向后一靠，也不說話，閉著眼睛裝做思考起來。

他這邊沒動靜，老娘與龐翠花可是動靜不小，她們看到皮向前身后的石頭與王小明，同一時間的站起身來分別驚呼道：“石頭。小明?！?/p>

石頭與王小明跟在皮向前身后，剛剛走進辦公室，以為兩人又要遭受“老黑皮”的家法。

昨天打完架后，兩人被皮向前狠狠的收拾了一頓，兩個人左手都快變成了豬蹄，紅腫紅腫的，別說拿東西，就是碰一下也是鉆心的痛。

石頭還好，自己做錯了事，被老師打手板也是應該的，所以在被打的過程中，石頭一直沒有喊疼，也沒流眼淚，只是習慣性的用牙咬著下嘴唇，嘴唇都被自己咬的出了血。

反觀王小明就不行了，之前就因為考試打小抄被皮向前打了一頓手板，再加上昨天這一次，他可是傷上加傷啊。

王小明又是求饒又是哭鬧，也沒有能阻止皮向前這個“黑手黨”下板子，結果他的左手比石頭的左手足足腫了一大圈。

他內心悲呼著學校的黑暗與皮向前的黑心，同時還大聲吶喊著不公平。

于是昨晚，王小明躺在宿舍里的床上，抬著那只被打腫的左手一遍遍悲痛萬分的唱著“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p>

“娘？”這一聲呼喚帶著悲切、驚喜、痛苦，這是王小明同學喊出來的。

“老娘？”這一聲呼喚帶著驚訝、開心、忐忑，這是石頭同學喊出來的。

老娘與龐翠花分別跑向自己的兒子，各自從頭到腳的仔細觀察了一番。

檢查結束之后，兩位母親的面目表情可以說是十分精彩，不解、驚訝、心疼、憤怒，一個個表情包變幻著在這兩人的臉上閃現著。

“王小明，你臉咋整的，像個大熊貓似得，你別告訴是被石頭打的？”龐翠花沒見到兒子之前，她心里是不擔心的，她對自己兒子的戰斗力是心中有數的。在她想來，石頭肯定被自己兒子揍的不輕，到時候她讓王小明對石頭認個錯，自己再向石頭娘說兩句好話也就解決了。

可是如今一看到王小明這凄慘的小模樣，他兩只眼睛被人捶了兩個烏眼青在上面，活脫脫的一個大熊貓再世版啊。再看腮幫子，也是紅腫了一片，不知道里面的牙有沒有掉光。

最讓她心疼是兒子這只左手哎，這哪還是只手哎，這明明是被開水燙過的沒有毛的大豬蹄子嘛？

饒是性格開朗，有些大大咧咧的她此時也是眼圈通紅，一片水霧在眼中升起，化成一道道水珠，猶如斷了線的珍珠簾子一樣“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

她一邊哭著，一邊用手撫摸著王小明的臉部，嘴里還哭喊著：“我那苦命的兒哎?！?/p>

而她卻沒有注意到，凡是被她撫摸過的地方，王小明臉皮都在火辣辣的抽動著。

王小明從心里祈禱道：“我的娘哎，你就別摸啦，不摸還好，這一摸更疼啦?！?/p>

可是他深知自己娘親是啥樣，什么事不讓她做完，她是不會放手的，所以為了不讓自己再受二遍罪，忍著吧。

龐翠花這個有著輕微強迫癥的女人終于摸完了兒子的臉，她安慰完王小明，開始找這個讓自己兒子受罪的罪魁禍首算算總帳了。

她咬牙切齒的向石頭那個方向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心更鬧。

這石頭憑啥臉上好好的，除了有微微的紅印，連一處腫起來的地方都沒有，而我兒子卻被揍的像豬頭小隊長一樣？

這下她心里更不平衡，也不管是自己是大人對方是小孩，她沖到石頭娘倆面前吼道：“石頭，你干啥打俺家小明那么狠，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手咋那么黑呢？”

老娘來之前本是心里是做好石頭被王小明揍傷的準備的，沒看到她連看傷的錢都帶著呢嗎？

這不是她對自己兒子沒信心，而是真的沒有什么信心。

如果說比學習，石頭能甩王小明好幾條街，可是論打架，自己兒子從小到大哪里打過架啊，兩個石頭加起來也不是王小明的個。

誰知道，當她看到石頭的時候，石頭臉上什么傷都沒有，光滑的如同平面的鏡子，就像月初從家里剛出來時一樣。這讓她原本準備流出來的眼淚生生的被止住在眼圈里打著晃，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就連眼角的魚尾紋都平整了許多?？僧斔倏吹绞^同樣被戒尺打得腫起的左手時，那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晃著晃著就掉了下來。

老娘沒有像龐翠花一樣在上面撫摸，而用雙手輕輕的把石頭的左手抬了起來，用嘴輕輕在手上面吹著氣，就如同石頭小時候摔倒時戧破了手，她那時也是這樣輕輕的吹著氣。

“石頭，疼不？”老娘明知道會很疼，還是忍不住問道。

“老娘，不疼。”石頭憨憨的笑著，他的眼睛里充滿了見到老娘的歡喜，再疼的傷痛見到老娘也變得不疼了。

當老娘剛想問是什么原因打架的時候，龐翠花就紅著眼睛殺了過來，過來后沖著石頭就是一番質問。

石頭被龐翠花這一聲怒吼嚇得臉色有些發白，他結巴的說道：“翠花姨，我，我……”

說到這里，他就說不出來下面的話了，自己打傷王小明是事實，這點是不容他抵賴的，面對著從小看他長大的翠花姨，他的心里有里發虛，他低著頭不再吭聲，像個悶葫蘆一樣戳在那里。

其實，他打王小明之后就有些后悔，都是一起長大的鄰居，他出手有些重了。

他雖然不會打架，但沒有人天生會打架，他力氣比王小明大，又第一時間把王小明壓在身下，讓他還不了手，這才造成王小明受傷比他嚴重。

石頭為什么不說原因，因為他不想說，這其中牽扯到老娘，那句話不好聽，他不想重復。

所以，他就閉嘴不說話，以沉默來應對龐翠花。

龐翠花看到石頭不回答，只是埋著頭站在那里，她心里更生氣，要不是因為石頭是小孩，她都想上手去撓他。

她運了運氣，飽滿的胸脯在不停的上下起伏著，她伸出手指沖著石頭不依不饒道：“你有多大仇，你有多大怨，連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不記得了？說，為什么打架？”

石頭依然沉默，低頭不語，老娘看到龐翠花有暴走的趨勢，怕她真得對石頭動手，忙向龐翠花說著軟話：“他姨，是石頭不好，是石頭不對，你大人別和小孩一般見識。你要出氣，就找我出氣，行不，他姨?！?/p>

石頭一聽老娘這樣說，急忙抬頭說道：“老娘?！?/p>

“老娘個屁，你這個渾小子，你給我等著。”老娘看到龐翠花根本就沒有放過石頭的意思，她也是急眼了，這龐翠花虎起來，連自己丈夫都打，可別真讓她動手打自己兒子，還是自己先動手再說。

老娘用眼睛到處踅摸著可以用來收拾石頭的工具，可是看了半天也沒找到趁手的家伙事，還是在家里好啊，隨便拎個竹片、掃帚啥的就能用，這里啥也沒有啊。

最后老娘一拍大腿，從腳下脫下一只黃膠鞋來，剛想舉起來伸手向石頭身上招呼著，突然她看到鞋底都是泥土，她再看看石頭身上那身干凈的校服，這打臟了咋辦，還得我兒子自己洗。

她想了想，把那只黃膠鞋用力在嚴主任的辦公桌上敲了敲，磕落一片塵土，這才舉著鞋子用鞋面的部位向石頭屁股上落去。

龐翠花看著老娘這假的不能再假，慢得不能再慢的動作，嘴角不由的抽動幾下，心道：“這表演給誰看呢，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呢？真把我當白癡呢？打，我看你今天不打的。”

龐翠花就抱著膀子站在那里不動地方，就想看看老娘這打人的力度如何。

同樣心里老不滿意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我們嚴大主任，本來他靠在椅子上裝做思考，被龐翠花的獅吼功嚇了一跳，當開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一只沾滿泥土的黃色大膠鞋落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磕了幾下，濺起一片塵土。

膠鞋里所散發出來的味道與塵土瞬間就鉆入了他的鼻腔，刺激的他“咳咳”的不?？人云饋怼?/p>

而這時候那個沒眼色的皮向前不但不過來幫他拍拍后背，還去那個石頭家長身邊去裝老好人。

這把嚴主任這氣的，這一個個的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人，眼中還有我這個領導嗎？

他氣的用手使勁拍了一下辦公桌喝道：“夠啦，都給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