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石頭同屁股被他娘揍腫的王小明一起離開青山屯子。

只不過，這兩人的心情各不相同。

石頭是依依不舍的，同老娘揮手了幾次才踏上路程。而王小明捂著屁股沖著龐翠花一呲牙就算是打了招呼。

王小明為什么會捂著屁股？

這一切都怪他自己，原來他是說晚點回家，沒想到他在游戲廳玩瘋了。他在游戲廳玩了一天，沒有趕上回青山鄉的小客車。不得已，他是第二天早上才坐車回去的，結果在家沒呆多長時間就被龐翠花狠揍了一頓。

王小明被揍的很慘，石頭在隔院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在聽了半小時殺豬般的叫聲之后，王小明家里終于安靜了。

為什么龐翠花會舍得下這狠的手，只是因為王小明說了一句實話。

王小明說，我要不是手里沒錢了，我不會回來的。

這一句話讓龐翠花火冒三丈。

啊，沒錢了，知道回家找爹娘。有錢的時候還不知道跑那里去瘋呢。

龐翠花想想王小明，再想想石頭，同樣是一般大的孩子，為什么差距這么大呢。

想到這里，龐翠花就生氣，所以她不顧王大明的阻攔，連帶著王大明，王小明一起收拾。

“石頭，你娘也揍你了，怎么沒見你身上疼呢。”王小明捂著屁股呲牙咧嘴的問著石頭。

石頭看了王小明一眼，忍住心中的笑意，他說：“我娘揍我是揍，沒揍那么狠，我娘用的啥，是條帚。翠花姨用的啥，是搟面杖，能一樣么。”

王小明眼含著淚水，抬頭仰望著天空，不知不覺間，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

“唉，都是娘，咋差距這么大呢。”

兩個都被娘揍過的難兄難弟，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頓時升起惺惺相惜，同命相憐的感覺。

石頭攙著行動不便的王小明道：“走吧，老話說，打是親罵是愛，要是老娘不揍咱們，就像少了些什么。”

王小明沒好氣的白了石頭一眼：“你啊，就是離不開娘的孩子。”

石頭反駁道：“你能離開么？”

“我嘛，當然也不能啦，離開我娘，誰給我錢花呢。”王小明自然有著他的理由。

“呃，好吧，你既然這么說，我也無話可說。”石頭說完就把攙著王小明的那只手一松，自己快步向前走去。

“石頭，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做什么。”王小明在后面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

石頭都沒搭理王小明，他依然快步走著。王小明說的話石頭也沒有認為是錯的，但他就是不喜歡這個理由。

沒有為什么，就是不喜歡。

兩人在慪氣與吵鬧中共同回到了學校，一回去石頭便扎在宿舍里看書，而王小明則趴在宿舍的床上與舍友們玩起了五十K。

第二天回到課堂，石頭精神奕奕，王小明哈欠連天，一個坐在座位上正襟危坐，一個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昨晚干了什么，看兩人狀態就一目了知。

上課前的課堂紀律依然是亂糟糟的，不過這一切在皮向前拎著他那把從不離手戒尺進門時，教室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在班長照例帶領大家向皮向前行禮問好之后，皮向前用戒尺敲了敲講桌說：“在放過月假之后，我希望大家把心都收回來。今天的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高考之前我們做什么。”

皮向前用眼光掃視了同學們一眼，發現大家都在認真的聽著他的講話，他微微頷首接著說道：“高考之前，我希望同學們在著重學習的同時，還要注意身體的健康，不要因為自己的身體原因而耽誤了高考。高考的重要性，我就在這里不敘述了，想來大家都明白。不過，我再說一句，高考是你們這漫長的人生中第一件大事，一定要重視起來。如果有同學有什么學習方面的困難，可以向我提出來。好，接下來的時間還是做試卷。班長，帶人發一下卷子。”

前面聽皮向前講話，這些學生們還好，但一聽到還要做卷子，抱怨聲音不由的又習慣性的響起。

“啊，又做卷子，我現在看到卷子就會迷糊，到時候考試的時候我會不會暈過去啊。”

“加1”

“是啊，都說勞逸結合，光看到勞了，就沒看到逸過。”

“你們啊，哪來那么多牢騷，先準備好學費到是真的。”

“學費啊，我們家早準備好了。”

石頭本來沒準備參與到同學們的話題之中的，可是當他聽到學費的時候，耳朵還是自主的豎了起來。

學費？

對啊，上大學是要花錢的，以前沒考慮過這問題，現在試不試要問一下呢。

石頭忍不住轉著身對不遠處那名提出學費問題的同學問道：“馬小強，你說學費，上大學要花多少錢啊。”

馬小強正與別的同學交頭接耳，忽聞石頭對他說話，他驚訝的張了張嘴，然后說道：“我也不知道具體學費多少，可能不同的學校收費不同吧。嗯，我估計一年最少也得好幾千。”

“好幾千？”石頭聽到這個數字超乎了他的最大想像，他的聲音不由的大了一些，在這嘈雜的教室里也顯得特別突兀。

皮向前在講臺上前期并沒有揮動他的戒尺，在他想來，快高考了，讓這些學生們放松一下也好。但他沒想到，石頭這一聲呼喊聲音這么大，大到他聽了都震耳朵。

他用戒尺在講桌上使勁拍了拍，怒聲道：“都給我安靜，一個個像鴨子似得，是不是都閑著難受啦？”

教室里的學生們聽到“老黑皮”發火，立即把嘴閉上，把頭埋了起來，心里念叨道：“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

令皮向前驚異并生氣的是，原本在班級里最聽話，最愛學的石頭也參與聊天。聊也就聊了，可是你發出那么大聲音做什么？

皮向前心中還是在意著石頭這個學生的，他瞪了一眼石頭，便沒有繼續再發火下去，而是盯著學生們做卷子。

石頭此時的心理猶如驚濤駭浪一樣，掀起陣陣波濤。他想過上大學會花錢，在他想來一年也就幾百塊錢夠了，沒想到會花這么多錢。

幾千塊錢，這得老娘不吃不喝攢幾年能攢出來。

我要是上大學，這不是要老娘的命嗎？

可是，我不上大學，這不也是要老娘的命嗎？

石頭的思想陷入了迷茫之中，連班長發到桌子上的卷子都沒注意，只是眼睛無神的呆坐在那里胡思亂想。

“咳咳，石頭，在想什么呢，快答卷子。”皮向前看到石頭發呆，他眉頭一皺，向石頭提醒道。

“哦。”石頭在皮向前的提醒之下緩過神來，開始漫不經心的答起卷子來。

這張卷子在平時，對他來講，不是很難。可是他現在看著這張卷子，腦袋就疼，他腦子里想的都是學費的問題，根本沒有心思答卷子。

他有一筆沒一筆的答著，快下課的時候，他的作文還沒作完。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今天他一點狀態都沒有，真心沒有心情答卷子。

當同學們都陸續上交卷子的時候，石頭還沒有交卷。他在等，他等著同學都走后，他有問題想問皮向前。

同學們都走出教室去外面玩了，石頭拿著卷子磨蹭著來到皮向前身前，卻當時沒有說話。

皮向前看著石頭，臉色擠出副難看的笑臉問：“石頭，今天你是怎么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石頭看著皮向前那張不如不笑的臉，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害怕或者偷笑，而是木訥的從衣服兜里拿出一張五十的錢幣來遞給皮向前。

“皮老師，這是我在學校鍋爐房撿的五十塊錢，我教給您。”

“錢？”皮向前接過石頭手里的錢，一看真的是錢，而不是假幣。他驚訝的對著石頭問道：“你說這是你撿的錢？”

“嗯”石頭沒有多說話，只是回答了一句。

皮向前把這錢翻來覆去在手里看了好幾遍，他才輕聲問道：“這錢你為什么不留下，聽說你在飲食這方面挺節省的。這錢可以讓你吃到不少好吃的。”

皮向前沒有直接說你本身沒有錢，為什么不把這錢留下，而選擇上交。他是深知石頭是一名有強烈自尊心的學生，他只能用委婉的語言來詢問。

“我，我老娘說不是自己的錢不能昧下，做人得堂堂正正的。”石頭考慮了一下還是沒說是自己主動想交的，還是把老娘對他說過的話拿出來講給皮向前。

皮向前一聽石頭這句話，心中立即肅然起敬，臉上也擺出一副莊重的表情說道：“石頭，你有位好母親啊。”

石頭抬頭看了看皮向前，又把頭低了下去，不一會又抬了上去，似乎有問題想說，但又不知道怎么問。

皮向前看到石頭的動作，心知石頭這是有問題要自己，可能不好意思問。于是，他主動問到：“石頭，有什么問題，只要老師能解答的，都會告訴你。”

石頭醞釀一下，鼓起勇氣問道：“皮老師，我想問問，上大學需要花很多的錢么？”

皮向前聽到這個問題，臉色一變，他想到石頭會問學習的問題，沒想到會問學費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好回答，也不好回答。對于那些家庭條件好的同學，這個問題好回答，你們家長會準備好的。

但石頭家里的條件他是知道的，讓他家長準備好，他家里能準備好嗎？有這個錢嗎？

想到這里，皮向前臉色一板說：“你現在主要考慮的是學習，而不是學費。學費的問題你的家長會考慮的，你不要多想，好好學習才是真的。”

石頭一聽皮向前這含糊其詞的話語，他心中有些急了。看來，同學們說的沒錯，這學費要花不少錢啊。

他急忙上前一步，手扶著講桌，焦急的問道：“皮老師，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很重要，請您告訴我，好嗎？”

皮向前看著石頭那雙急迫焦慮的眼睛，他挑揀著語言說道：“過去幾年，上大學是不需要多少學費的，自從去年教改之后，大學開始提高收費標準。一般大學一年學費在800-1000左右，再加上生活費和住宿費，我想一年5000塊錢左右差不許多。當然，也有的學校是不收費的，像軍校之類的，不但不收費，還有津貼可以拿。”

石頭開始聽到皮向前講上大學一年只要800或1000塊錢學費時，眼睛亮了一下，這些錢雖然不少，但想來通過家里與自己勤工儉學應該能湊齊的。但是他又聽到還得加上生活費、住宿費等加起來要5000多塊錢，他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

是啊，不能光交學費錢吧，他還要吃飯，睡覺，這都是要錢的。

錢，錢，錢哪。

石頭心亂了，他的心被錢弄亂了。

他站在教室中像一塊失去思想與靈魂的石頭，呆呆的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