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舉著條帚疙瘩收拾著石頭，石頭則頑強不屈的一口咬定是自己撿來的錢而不是偷來的錢，任由老娘抽打在自己身上。

就在這娘倆個在前院里上演著武打片時，他們家墻頭突然冒出來一個人頭來，龐翠花站在自己家梯子上后拿著罐頭瓶子正津津有味的隔著院墻看著她們演出。

“咦，你們娘倆這是做啥呢？”

聽到龐翠花的聲音，老娘收住了手中的條帚。

她抬頭看去，龐翠花正用勺子舀著一塊黃桃向嘴里塞著。

“沒事，吃你的罐頭。”

老娘心中氣正不順，看到龐翠花，尤其看到她吃自己買的罐頭正是前些日子給買她的那瓶之一，這心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石頭這孩子和王小明打架，我會買這么貴的罐頭給你吃么。你要吃就吃吧，躲在家里吃，躲在炕上吃，哪怕躲在被窩里吃都行，還特意上我這來顯擺。

這不是氣人么。

想到這里，老娘又舉起條帚給石頭狠狠兩下。

不過這兩下對于石頭來說，于撓癢癢沒什么區別。

他一邊抗著老娘的揍，一邊對著龐翠花說道：“翠花姨好。”

龐翠花在墻那頭笑了，她舉了舉手中的罐頭瓶說道：“還是石頭乖，石頭吃罐頭不，這還是你娘買的呢。”

“我娘買的？”石頭驚訝的看了看老娘，自家老娘有多節省自己是知道的，平時肉都舍不得買，更別說罐頭這種奢侈品了。

他接下來就想到老娘為什么買罐頭了，肯定是因為自己同王小明打架被處分，翠花姨幫了大忙，老娘為了表示感謝才買的。

老娘是一個愛臉面的人，別人幫助她，她肯定記在心里。不管家里有多困難，但必要的人情送往還是要做充足的。

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啊。

想到這里，石頭心有愧疚。老娘揍自己也是怕自己走上邪路，自己還和老娘頂著做，惹老娘生氣。

唉........。

石頭沖龐翠花勉強笑了笑說道：“不了，翠花姨，你吃吧。”

然后，他轉來身來對著老娘真誠的說道：“老娘，這錢我是真的撿來的，沒有偷別人的。你聽我講事情經過。”

石頭準備把操場上作檢討的事情抹去，就說怎么撿到這五十塊錢的事，他不想讓老娘再為他操心。他看到老娘生氣的樣子不只害怕，還有心疼。

“等一下。”老娘用手一止，止住了石頭接下來想說的話。

老娘抬頭對著正看熱鬧的龐翠花說道：“我說，翠花妹子，你不給你家大明做飯，趴墻頭干啥。”

龐翠花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黃桃，咽了幾下才說道：“嗨，大明還用我操心，早就在村委會吃過了。到是我多一句嘴啊，我看石頭不像撒謊，就他學校那地方，他想偷都沒地偷去。”

石頭感激的看了龐翠花一眼，他真想豎起大拇指對著龐翠花點個贊，可是怕老娘手中的條帚再舉起來，只能在心里默默點贊。

“不過，學校是沒地偷，也可能回家路上偷的呢。”還未等石頭心中的大拇指豎起，龐翠花突然冷然來了這么一句。

“呸，龐翠花，你別誣賴我兒子。告訴你，我家石頭是不會偷別人錢的。”老娘一聽龐翠花這么說，這護犢子的心就起來了，她沖著龐翠花就呸了過去。

不過，這還不能算完，老娘又沖著龐翠花嚇唬道：“你再胡咧咧我就撕爛你的嘴，我們家石頭不是那樣的人。是不，石頭。”

石頭臉上都快哭了，他不知道是應該感謝龐翠花還是埋怨龐翠花，沒事惹我老娘干什么。

他聽到老娘的話，就像木柵欄里的小黃雞一樣，急忙的不停點頭。

“素云姐，你看這說的是啥話。我不也是為石頭好么。哦.......”說著，龐翠花趁老娘不注意給石頭使個眼色。

石頭這才明白龐翠花為啥剛才故意那么刺激老娘了，原來是為自己解脫啊。

書上這叫什么來著。

石頭想了想，對，就叫聲東擊西。

沒想到翠花姨還是個有謀略的兵法大家啊。

高，實在是高。

石頭心中正洋洋得意，忽不想老娘對著他問道：“行，我相信是你撿的，說，你在哪撿的。”

石頭在心里好好的琢磨了一下，想了想怎么回答，最后他還是按著自己心中的說詞把操場上事隱去，只說了是自己去鍋爐房那邊背書而撿到的錢。

老娘聽了石頭的理由，沒說是真信還是假信，她只是對著石頭說了一句，便讓石頭與龐翠花兩人都不淡定了。

“嗯，就當你撿的，明天把這錢交給老師。”

“為啥？”

石頭與看熱鬧的龐翠花兩人都異口同聲的問出這句話來。

老娘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龐翠花，然后她語重心長的對著石頭說道：“石頭，不是咱們的錢，咱們不拿，你回去的時候交給皮老師。”

石頭一聽這個，心里老大不樂意了。

憑什么啊，這錢是我撿的，不是我偷的，為什么我不能花。即使我不花，留給老娘生活零用也可以啊。

憑什么還回去，他想不通。

“我不還，這錢是我撿的，又不是偷的搶的，憑什么還回去，不還。”

石頭又開啟了犟驢模式，梗著脖子反駁著老娘。

“憑啥，就憑這錢來路不明，咱們雖然窮，但窮的堂堂正正。幸好不是你偷的，搶的，要是我知道你偷的，搶的，信不信今天我打斷你的腿。”

“可，可是，這是無主之物啊。無主之物，撿來就是我們的，我，我想不通。”

“想不通也得想得通，你知道這是無主之物，知道人家丟錢的人多著急么。小時候怎么教育人的，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要，撿到的東西要還回去，難道你都忘了。”

老娘說到這里的時候，掂了掂手里拿的條帚，石頭看到這條帚想反駁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再頂嘴估計又得一頓揍。

雖說打在身上不疼，但丟人不是。

龐翠花站在墻那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她吸溜一口罐頭甜水道：“素云姐，要我說啊，撿了就拿著，管他誰的......。”

老娘拎著條帚沖著龐翠花大喝一聲：“龐翠花，你給我閉嘴，我在這里教育兒子，用不著你插嘴。”

老娘這一動作嚇得龐翠花腳下一滑，只看見她整個人的頭部從墻上消失，隨后就聽到隔壁院子里人體落地與罐頭瓶摔在地上的聲音。

“咣.......鐺........”

老娘被隔壁的聲音嚇了一跳，這把人摔壞了咋辦，她扔下條帚就想跑到隔壁去。石頭也是這么想的，他速度更快一些，兩三步后已跑到院子門口。

可是他快，龐翠花的聲音比他還快。石頭還未出院，龐翠花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哎呦，摔死我了。石頭，姨問你，王小明沒說啥時候回來啊。”

石頭的腳步生生的止住在院門口，他出也不是，回也不是。

他抬著腳回答道：“小明說晚點回來，沒說啥時候。”

“哦，這小明也不知道回來看他娘，哎呦，我的罐頭啊。”

老娘與石頭一聽到龐翠花這心疼的聲音就知道她身體沒多大事，要是她摔疼了，心疼是自己而不是罐頭了。

“石頭，跟我回屋。”老娘不想教育兒子被別人看到，怎么說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哦”石頭答應了一聲，乖乖的隨著老娘回了屋。

兩人來到東屋，老娘坐在炕沿上，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對著石頭說：“來，石頭，坐。”

石頭抬頭看了老娘一眼，看到她臉上已經沒有什么怒氣，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炕沿邊上。

“石頭啊，我知道你舍不得，娘也舍不得。這可是五十塊錢啊，夠咱們娘倆生活好一陣子。可是你想啊，那丟錢的人他過的怎么樣，如果和你一樣是條件不好的學生呢，那他吃飯怎么辦？”

聽老娘說起吃飯這個問題，石頭就想到在食堂時的自己。他為了省錢買最便宜的飯菜，對于那些肉菜從來都敢動心，不就是因為自己兜里沒錢嗎。如果那名丟錢的同學真的和他一樣.......。

想到這里，石頭不敢再向下想了，他知道這五十塊巨款對于窮學生來講是什么。

不是別的，是命啊。

石頭羞愧的低著頭對著老娘說道：“老娘，我知道錯了，我回去就把錢交給皮老師。”

老娘看石頭真正的理解了自己的話，她欣慰的一笑，她摸著石頭的頭說：“石頭，咱家雖窮，但咱們不偷，不搶，憑雙手吃飯，這屯子里誰也挑不出咱們毛病來。誰也不敢指著我的脊梁骨說張素云是個偷奸耍滑的人，誰提起咱家都得說一聲是正派人家。這名聲啊，就是一個人的臉面。誰要是臉面沒了，這人的名聲也就臭了，別人嘴上不說，心里不知道怎么罵他呢。”

石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老娘看到石頭好像沒聽懂，她又說道：“我為啥怕你沒下這錢，要知道，人心不能貪。老話說的好，貪了一根針就想貪塊金，娘就怕你被這貪念迷了心眼。這回你懂了不？”

石頭這回聽懂了，老娘這是怕自己被貪心迷了心眼，將來走了邪路。老娘雖沒文化，但說出的道理卻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老娘，我感覺你好有文化的樣子，高中畢業了吧。”石頭經過老娘的開導，心情大好，同老娘開起了玩笑。

“臭小子，還調侃起老娘來，不知道我沒上過學啊。”老娘被石頭的話逗笑了，一巴掌拍在石頭后背上。

“哎喲，”老娘這一拍，正拍在石頭的后背上，這后背上還有老娘剛才用條帚揍的紅道子呢。

“咋啦，我看看，都怪娘，下手咋這重呢。”老娘一看石頭呲牙咧嘴的，急忙掀開石頭的背心看著后背，當她看到被自己抽的一條子一條子的紅道子時，心疼的不住的埋怨著自己。

“老娘，沒事，一會就好了。”老娘也是拍的巧了，這點紅道子平時對石頭來講不算什么，沒想到老娘拍的這么寸，正好拍在紅腫的印子上，這讓石頭稍稍感到有些疼。

老娘一個健步下了地，她邊向外走邊說：“等會啊，我拿藥酒去。”

“不用.......”石頭的話還沒說完，老娘已經向西屋奔去了。石頭看著老娘的背影笑了，老娘打他，教育他，他從來沒有怪過老娘一聲。他知道，只有最親的人才會這樣對待你。如果不是你親近的人會對你這樣又打又教育的嗎，人家才不會管這閑事呢。

所以，此時的石頭心中是痛并快樂著的，為自己有這樣一位嚴厲而又慈祥的老娘而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