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班級里上了兩節課之后，就到了日常的課間操時間，石頭知道這一刻還是終于來臨了。他臨出教室的時候看了看了王小明，這王小明仿佛沒事人一樣還在同學說笑打鬧著。

石頭此時心里同敲鼓一樣，晨間在樓頂的豪氣與壯言早已消失，他挪著腳步一點點的隨著同學們向操場上蹭去。

不多時，全校學生都已到齊，各自班級按照班級順序在指定的位置，班主任都站在最后面看著這些同學，就像放羊的牧羊人守護并監督著這些聽話與不聽話的小綿羊們。

石頭向后望了一眼，看到了皮向前，依然是那張黑臉，不過今天黑的更徹底一些，好似誰欠了他百八十萬塊錢。

高三二班的同學們都站直了身體，同樹樁子一樣筆直的站在那里，目視著前方，似乎前方那個領操臺都比好過皮向前那張黑臉。

皮向前看到了石頭轉頭，他并沒有石頭想像的那樣咆哮，而是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對著石頭點點頭，然后又把臉板了回去。

石頭心中更沒有了底氣，難道處罰結果有了變化，“老黑皮”一笑，不是被打就是被嘮，哪一件都不是好事情啊。

操場上的其它班級的學生們可不像高三二班一樣有位黑臉老師管著，他們站著排，左右的找著朋友閑聊著，操場上傳出了不大的嗡嗡聲。

“吱”一陣電流傳來的聲音壓蓋過了這些嗡嗡聲，一個聽起來很威嚴的聲音這時響起：“同學們注意了，今天課間操取消。”

操場的同學們聽到這個聲音，仿佛接到錄取通知書一樣，興奮的喧嘩起來，可是當他們發出的聲貝還未達到最高音的時候，又一道電流聲響起：“都給我閉嘴。”

場上鴉雀無聲。

“今天不上課間操，是因為我們要處理一件打架斗毆事件，這件事很嚴重，影響很不好，本來學校是要進行嚴肅處理的，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則，最后還是我向學校求情，由原來的記大過改為全校當面檢討，希望這兩位同學能體諒學校與老師們的苦心，要從心里認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誤。好啦，下面由第一位當事人上臺，王小明同學，請你上來當著全校學生的面做檢討。”

聽到這些話，石頭與王小明都同時向那個講著話人投去鄙視的目光，什么在你的請求下，我們老娘要不是抓住你的把柄，你能改主意？你這么大的主任還要不要個臉？

石頭一臉擔心的看著王小明，卻見王小明此時不像做檢討的人，反而像個上臺領獎的英雄，他臭屁的向四周揮了揮手，抱了抱拳，在嚴主任再三催促之下這才踱著腳步走上臺。

“檢討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是真的真的錯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錯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錯了。好了，我的檢討完了。檢討人王小明。”

王小明上臺后嘚啵嘚啵讀了一堆，除了我錯了就沒有別的詞，他臉上還擺出一副深刻接受批評教育后痛徹心扉的表情。

還未等他接下來擠出兩滴眼淚來擴展一下自己的表演，就聽得嚴主任傳來一陣怒吼：“王小明，你這是檢討書嗎？你這是復讀機，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王小明眨了眨眼睛，誠懇的向著嚴主任的位置說道：“對不起，嚴主任，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真的真的錯了......”

操場上的同學們聽到王小明又開始復讀模式，全都哄堂大笑起來，這笑聲就連后面的老師連聲怒斥都不管事。

最后還是嚴主任出馬，他拿著麥克風對準音箱，音箱內頓時傳出一道刺耳的噪音：“吱.......”，震的操場上的學生與老師都捂上了耳朵，原來喧嘩的聲音也隨之消失。

嚴主任氣得鼓著大肚子一升一降的，像只生氣的大蛤蟆，醞釀了一陣，他最終無奈的揮揮手讓王小明下臺去。

王小明如同接到圣旨一般，開心的蹦跳著就跑回了自己的班級，他路過石頭的時候還向石頭眨眨眼，揮舞著拳頭做出一個打氣的動作。

石頭羨慕的看著王小明，他真羨慕王小明可以這么灑脫的活著，想干嘛就干嘛，他也想這樣活著，可是真這樣活著，皮向前的戒尺會饒過自己嗎？

“下面的同學不要交頭接耳了，下面請石頭同學上臺做檢討，這次一定要深刻，要嚴肅，像王小明那樣成什么樣子。”

石頭聽到嚴主任的聲音，心想著真的輪到自己了。他學著王小明剛才的那樣子給自己鼓個氣，他慢慢的走上臺，站在麥克風前，他看到下面操場上烏泱泱的同學們，他剛才鼓起的勇氣突然間像被放了氣的輪胎全都跑光了。

石頭顫抖著從兜里掏出昨晚寫的幾頁檢討書，聲音磕巴的讀著“檢，檢討書，我錯了.......”

石頭的話音能過麥克風傳出去，傳到同學們與老師的耳朵中，這回不光學生都笑噴了，老師們也是表情各不相同的咧著嘴笑著。

下面這一笑，石頭更蒙了，他的手哆嗦著更厲害，連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了，嘴里抖落著向外蹦著字：“我、錯、了，我......”

這時，本就被王小明氣的有些憤怒的嚴主任上前一步，一把搶過石頭的檢討書摔在石頭的臉上，怒聲說道：“廢物，檢討書都念不好，你還能干什么？”

“廢物？”

聽到這個詞，石頭呆住了，這個詞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即使那些看不起他的同學都沒有人說過他廢物。而今，堂堂一個教導處主任當著全校學生與老師的面說自己是個廢物。

石頭的眼睛紅了，紅的像流出的鮮血，他緊握著拳頭，緊盯著嚴主任一字一字的說道：“我，不是廢物。”

嚴主任被石頭瞬間變紅的眼睛嚇了退后一步，然后他又走回來，用輕蔑的眼神看著石頭攥緊的拳頭，壓低聲音說：“怎么著，想打我啊，想過打老師的后果嗎？告訴你，打了我，你娘她們再怎么演戲也幫不了你，來啊，打我啊。”

石頭此時真得想一拳頭打在嚴主任那張肥胖的大臉上，可當他把胳膊抬到腹間的位置時，老娘那磕頭蟲般求人的鞠躬場景又出現在眼前。不，我不能讓這個人陰謀得逞，他就是想激怒我，想讓我退學。

石頭抬到腹間的拳頭又放了下去，他長出了一口氣，眼睛怒視了嚴主任一眼，就越過嚴主任的身邊想直接下臺去。

這檢討書誰愛讀誰讀吧。

嚴主任是怎么想的呢，他是真的想出一口氣，他堂堂一個教導主任被兩個鄉下來的老娘們給耍了，他咽不下這口氣。

王小明他知道這是個厚臉皮的，子彈都打不透，只有這個石頭是個愛臉皮還自尊心強的人，他到也沒想著讓石頭退學，畢竟石頭學習成績擺在那里。將來如果石頭考上一所好大學，這也是他的政績之一，他只想讓石頭在臺上出丑，發怒，最后打自己一下，然后石頭與他的家長，對了還有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王小明家長，到時候都不得由自己拿捏。即使她們有自己血跡的衣服又怎樣，這次可是石頭當著全校師生面打人，有這么多證人做證，這兩個老娘們還能耍出花來？

他看到石頭并沒有被自己的言語激怒，在石頭身體錯過自己的時候，他又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廢物就是廢物，和你娘一樣是個廢物。”

“轟”石頭的腦袋里聽到這句話，猛然燃燒起憤怒的火焰，他感到腦子都要爆炸，他的眼睛紅的滲血，他不能再忍了，自己的娘誰都不可以侮辱，你嚴主任更不行。

石頭耷拉著的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他揮起一只拳頭由腹下直接抬到胸前，眼看著自己的拳頭就要砸在嚴主任那張微露出奸笑的肥臉時，一只黝黑有力的手緊緊的抓住自己的手臂。

“石頭，你想干什么？”那個人在石頭的耳邊低聲的怒斥著。

石頭轉過頭一看，班主任皮向前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上臺來正抓著他的手臂。

“皮老師，松開我。”石頭一邊掙扎一邊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你給我放下，不管他說了什么，記住，你是一名學生，他是老師。”

“老師，呵呵，老師，哈哈。”石頭苦笑著，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出來了。

“皮老師，放開我吧，我不會沖動了，我記住了，我是學生，他是老師。”石頭等皮向前松開了自己，他哭笑著走下臺，嘴里還仍然說道：“我是學生，他是老師，老師.......”

皮向前等石頭下去了，他怒視著嚴主任說道：“我不管你對他說了什么，告訴你，只要一天我是他的班主任，我就不允許你傷害他。這件事，我會向校長反映的。”

嚴主任帶著失望的表情對著皮向前聳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回答道：“隨便。”

石頭此時默默的從操場上同學們詫異、同情的目光的中穿過，行尸走肉一般向前走去，王小明跑過來想詢問他發生了什么，卻被石頭推開，他毫無目地的走著，他只想遠離這人群，找個沒有人的地方痛哭一場。

為什么，我究竟做錯了什么，這還是我夢想中的學校嗎，這根本是吞噬人靈魂的地獄。

我為什么要讀書，我又為了什么要堅持讀書？

石頭走啊，走啊，走到一處破舊的房子面前，他知道，這里是學校的鍋爐房，現在是夏天，鍋爐房里沒有升火，他靠近這里，感到一陣陰冷。

他恨自己的懦弱，他人都在侮辱著你，侮辱著你的母親，你卻不能反抗，只因為對方是老師。

越想石頭越委屈，越想越覺得這些年讀過的書都是白讀了，他夢中的象牙塔碎了，像他第一次因為做檢討站在主席臺的時候就碎了。

他感覺自己像被剝去羊皮的羔羊，赤裸著身子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嚴主任的話說的沒錯，自己就是個廢物，一個不敢反抗，不敢為自己老娘出頭的人不是廢物是什么。

“廢物，廢物”石頭大聲的嘶喊著，眼淚一團團從眼中滑落。

“你就會哭，你這個廢物，除了哭你還能做什么，廢物，廢物。”

這時，皮向前與王小明站在他不遠處，看著石頭撕心累肺的哭喊，王小明想上前去陪著石頭，卻被皮向前攔住了。

“讓他哭吧，哭出來能好點。”

皮向前看王小明還焦急的站在那里，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拉著極不情愿的王小明走了。

石頭發泄了一陣，通過痛苦與喊叫，心中的苦悶減少了一些，可是他心里還是很難受，看什么都不順眼。

他看到前面有一塊不大的石頭，楞生生的就擺在自己面前。

他現在心煩，看到石頭都煩，看到石頭就想起了自己，他走上前飛起一腳把石頭踢開。

石頭翻滾著就被他踢到遠處，他剛想轉身就突然看到原來石頭下面壓著一本書。原來是一本練習冊，他看到學習的書本心中更是生氣，拿起那本練習冊就扔向遠處扔去。

練習冊唿扇著書頁向遠處飛去，這時，突然從里面掉出一張黃綠色的紙張。這紙張從空中飄啊飄啊，一直飄到石頭的腳下。

這，這紙張好像是？

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