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集訓大會,季馳看到溫欒,連忙用手肘戳戳江嶼,用氣息說:“他沒走。”
江嶼看到溫欒的時候,也微微有些詫異,問他道:“結業證書,你還要不要?”
溫欒回頭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不要。”
季馳拍拍溫欒的肩膀,說道:“江嶼說你肯定會走,而且會把結業證書留下,我說怎么可能,如果不要證書就走了,那不是白來了嗎,你們這些天才,最討厭浪費做無用功了不是嗎。”
溫欒聳聳肩,沒有回答,江嶼看著他,他的神情似乎輕松了很多,沒有前幾天那么較真了。
最后一次集訓大會,剩下的同學已經不多了,十來個,稀稀疏疏地坐在教室里。
陸衡走上講臺,看了他們一眼,沉聲說道:“我手里現在還剩下三張結業證書,最后不過六七天的時間里,能不能拿到它們,憑你們自己的本事,總而言之,大家全力以赴吧。”
最后的幾次考核,因為學生認輸減少,因此考核方式也不再那么的花里胡哨,就是非常正經八百的考試,江嶼先聲奪人,拿到了第三張結業證書。
后來的團隊賽,在溫欒和溫念念一起將丁寧給推了上去。
眼看著結業證書越來越少,競爭也越發激烈。
最后一張證書陸衡一直壓著,直到整個集訓營快要到期了,都沒能發出去。
而事實上,到集訓的最后一天,整個營地剩下來的...沒幾個人了。
所有人都在說,溫念念這個隊長當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忙活了。
她的隊友一個個都拿到了證書,就連季馳,都在她的幫助下爭取到了最后一張證書。
對于溫念念而言,證書什么的,其實她挺無所謂。
因為以她現在的水平,這一紙證書還無法決定她的未來,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院校。
身邊的伙伴們都能拿到未來前途的通行證,對于她而言是莫大的鼓勵。
集訓營最終落下帷幕,雖然沒能拿到集訓結業證書,不過在離開的延津大學的當天下午,溫念念被陸衡給叫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她見到了快一個多月沒見的老王,高興極了,跑過去抱了他一下。
“王老師,我真是太太太太想你了!”
有了這次集訓營的殘酷對比,她才知道王老師平時對他們有多么“慈愛”啊。
“哎喲瘋丫頭,你...嚴肅點,過來我帶你見見徐老師。”
溫念念這才發現,辦公室里還有一位年齡較長的老者。
老者坐在茶幾旁的紅木沙發上,手里杵著一根老拐杖,鬢角略有微霜,穿著一件非常寬松的馬褂風格的衫子,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念念,這就是之前邀請你參賽的徐老師,延津大學數理系的老教授兼院長,也是我的師兄。”
“教授就教授,偏要加一個‘老’字你什么意思。”
“歲數到這兒了你還不服氣是吧。”BIquGe.biz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再帶幾屆學生就該退休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起嘴來了,看起來關系很好。溫念念和陸衡面面相覷對視一眼,插不上話。
畢竟,在徐教授和王老師面前,就連陸衡都只能算是學生輩。
“今年我們的結業證書都發下去了?”徐教授忽然開口問陸衡。
陸衡連連說道:“是,幾份結業證書,分別給了溫欒、江嶼、丁寧、周子寒和季馳這五位同學。”
一開始倒沒注意,這會兒把同學們的名字念出來,陸衡才恍然發現,幾份證書居然都給了德新高中的同學。
老王咂摸著嘴,質疑道:“這是怎么給的啊,丁寧江嶼就算了,季馳這是怎么回事?”
溫念念使勁兒給老王擠眼色,哪有上趕著過來拆自家學生臺的啊。
陸衡看了看溫念念,說道:“因為是團隊賽,團隊內部之間相互謙讓的話,其實可操作的空間還是很大,譬如第一份證書給到溫欒同學,其實就......”
話音未落,徐教授擺擺手,說道:“給了就給了罷,我相信他們是遇到了一位好隊長。”
說這話的時候,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溫念念一眼。
被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盯著,溫念念感覺莫名有些心虛。
“溫念念同學,將來想考哪所大學,有想法嗎?”
溫念念毫不猶豫地說:“哈佛大學。”
陸衡推了推她的肩膀,半點沒有了老師的樣子,笑著說:“喲,小丫頭片子,野心不小啊,還想考哈佛。”
溫念念嘻嘻一笑:“這算什么野心。”
不過就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罷了。
徐教授聽到溫念念說想要報考哈佛大學,于是對陸衡說:“給她開一張結業證書吧。”
“哈?”溫念念有些愣,望向陸衡,陸衡似乎也沒反應過來:“徐老師,真的嗎?”
“她拿到值得這張證書。”
……
溫念念跟老王從辦公室里出來,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問道:“王老師,這個徐教授他今天過來,難道就只是為了給我發一張證書么?”
王老師搖搖頭,頗為惋惜地說:“你都還不知道,我這位師兄多欣賞你啊!本來這次過來呢,是想跟你套套近乎,讓你高考報考延津大學物理系,當他的門生,結果沒想到你這丫頭心氣高啊,一開口就是哈佛大學,直接把人家的話給堵回去了。”
溫念念:……
她看著手里的這張證書,很有些尷尬:“那這個...多不好意思啊。”
老王攬著她的肩膀走出了延津大學的校門,江嶼季馳他們在大巴車邊等候多時了。
“沒緣分呢,也不能強求嘛。再說這個世界...天才那么多,缺你一個,沒什么。”
“嘁。”
溫念念對這句話并不服氣,不過恍然想起集訓開營之前,王老師好像也說過這句話:“這個世界上天才那么多,你并不特別...”
“是啦,做自己才是最特別的。”
“這句話的意思呢,就是說永遠不要放棄努力。”
那個時候,溫念念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直到后來發生那么多事,她才深深感覺,老王才是她這場天才夢中,真正清醒的那個人。
*
集訓營回來之后,一切都相當順利,順利得就好像一場夢。
高三那年,溫念念考了托福,并且取得高分,以相當有優秀的履歷被哈佛大學錄取。
季馳和丁寧他們,全都報考了延津大學的自主招生考試,集訓的結業證書讓他們輕松地通過了考試。
甚至包括江嶼。
溫念念以為他會選擇出國,畢竟,以他的水平,完全可以和她一起考上哈佛大學,留學深造。
但是江嶼并沒有選擇出國,理由很簡單:不能適應,也吃不習慣。
這個回答,很江嶼。
為什么報延津大學而不是清華北大,原因也很簡單,在那里住過一個月,環境很好,也找得到去食堂和圖書館的路。
他不喜歡變化,穩定得就像數學中的常量,不管這個世界怎么變,但江嶼不會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還是孩子的他們,也無力去改變任何人的選擇,只能祝福。
聞宴在高二那年簽約了影視公司,有一整年的時間不見人影,再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成了大名鼎鼎的PD男團成員之一,這個男團當時紅透了娛樂圈半邊天。
當初那個被趕出家門、無人問津的叛逆少年,在這個全民手機不離身的網絡時代,成了街邊買個冰淇淋都可以上熱搜的流量之王。
過去那些人多么討厭他、多么懼怕他,現在就有多么瘋狂地喜歡他。
拿到了哈佛大學的offer之后,溫念念和江嶼之間那些的暗流涌動、那些已經在唇齒間醞釀著...卻始終未曾說出口的話,似乎便按下了暫停鍵。
也許是中止鍵,誰知道呢。
少年時代懵懵懂懂的喜歡,與未來前路上的荊棘坎坷相比,實在不堪一提。
深埋于心,或許更加馥郁留香。
至少,不會面對離別時候的肝腸寸斷。
老王和興趣組成員們送溫念念上飛機,丁寧泣不成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季馳也抹了眼淚:“念哥你走了,沒人給我抱大腿了。”
溫念念笑著說:“考上了延津大學這么牛逼的學校,你還需要抱誰的大腿啊。”
就連溫欒都過來,單手用力抱了抱她,讓她在國外好好照顧自己。
過安檢的時候,溫念念幾次回頭,卻始終沒有看到那個少年的身影。
他沒有來送她。
或許是因為,前一天兩個人就一道數學問題吵了一架吧。
反正就感覺那幾天,江嶼哪哪兒都不對勁,滿身都是刺,逮著機會兒跟她吵了一架,揚言絕交,所以...
她上飛機的時候,他也沒有來送她。
江嶼的確沒有出現,那天上午,他獨自一人去登山了。
黃昏時分,他迎著冉冉落下的夕陽,站在了南山山頂,俯瞰渺小如同田畝般的城市。
古詩里都有說:“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信可樂也。”
可是他真的沒有辦法讓自己釋懷,心疼得靈魂都快要出竅了。
下山的路上,一直在后悔,后悔和她吵架、后悔沒有去送她、后悔遲遲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
然而他剛下山,手機接收信號的那一刻,群里的消息炸了。
#TD3343次航班失蹤#的新聞上了熱搜。
一瞬間,他的靈魂被抽空了。
那幾天,全國人民都掛在嘴邊的話題,就是那架駛往美利堅的航班,在太平洋上空離奇失蹤的消息。
溫念念登機之后七個小時,飛機遭遇強氣流,一開始是顛簸,到后面竟然開始旋轉,如果不是系著安全帶,可能她整個人都要被顛飛了。
再后來,窗外原本湛藍晴好的天空,變得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
顛簸也停了下來,從一種極端的震動,變成了另一種極端的平靜,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感觀,甚至連時間和空間都徹底消失了。
就好像...來到了宇宙的盡頭,時間的黑洞。
黑洞吞噬了一切,包括她的意識。
……
當她在一次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周圍環境嘈雜,好像有人在背書――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遠處的背景音里,似又有人在背誦英語、還有人在聊天,談論著未來和想要報考的學校、是否需要提前聯系導師。
意識驀然間回收,有人在推她:“醒醒,別睡啦!再睡,一下午就過去了,晚上不是還要去給學院的古詩詞大賽加油嗎,下午要抓緊時間復習啦!”
溫念念終于睜開了沉甸甸的眼皮,抬起頭,迷迷糊糊地望向周圍。
周圍堆滿了宛如小山一般高的備考復習資料,乍眼一看還以為重回高三不見天日的教室里。
然而,不一樣。
首先,這不是教室,而是寬敞明亮的圖書館自習室,周圍的同學也不再是高三那些苦哈哈的豆芽菜,他們的年齡絕對要偏大很多,穿衣打扮也顯得更加成熟。
這里是...大學的自修室。
而她手邊,正好放著一本新東方的考研英語綠皮本。
溫念念迷茫無解的眼神,讓身邊的好友虞小鈺有些摸不著頭腦,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不燙啊,怎么回事,看書看傻了么。”
溫念念放下她的手,怔怔地問:“這里...是那里?”
虞小鈺回答:“這里是啊延津師院啊,你怎么回事啊。”
“延津師...師院?”
“對啊。”
“那延津大學...”
“延津大,我們隔壁的學校嘛,人家可是正宗的985,而且還是科學院直屬院校,跟清北齊名的...你就別想了,好好備戰本校研究生。”
溫念念忽然有種熱血上頭的感覺,怔怔地問虞小鈺:“那我們學校...是211吧。”
“211?你真是在做白日夢啊,前年我們學校剛升了二本,已經不錯啦。”
溫念念:……
所以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她明明已經踏上去哈佛的飛機了,怎么一轉眼醒過來,她在一所剛剛升了二本的學校備戰考研,而且還是考本校研究生?
虞小鈺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痛心疾首說:“看來真是壓力太大了,你還是去外面透透氣吧,別太緊張了。”
溫念念走出自修室,自修室位于圖書館一樓,外面是一大片方形四合的青草地,不少學生站在草地上拿著書一頓狂背,背英語的、背政治的、還有背專業課的...
學習氣氛甚至比高三的時候,更加高漲。
畢竟,高三只有高考一條路,沒的選。而考研的路,卻是他們自己選的。
自己選的路,跪著都要走下去。
微涼的風吹在熱乎乎的臉蛋上,溫念念的腦子終于清醒了幾分。
回顧自己一路走來,她還是那個傻乎乎的廢柴大小姐溫念念,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
腦子不夠聰明,但幸虧高二時候文理分班,她選擇了自己擅長的文科班,遠離理科,成績終于提了上去。
高考發揮正常,報考志愿的時候,穩妥起見,選擇了延津師范學院。
興趣組、數理競賽,集訓營.....她就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開掛天才夢,夢醒了,鐵一般的現實擺在面前。
她還是那個她,數學渣得沒眼看,只能選擇了文科,學習了文學專業。
可是那個夢...太真實了。
以至于溫念念已經把自己代入了夢境中的自己,根本無法接受現在如此平庸的自己。
開什么玩笑,她都已經拿到哈佛的offer了,現在卻...在這么個剛剛升上二本的學校里,學她毫無興趣的文科類專業。
溫念念都要傻掉了。
對了,她的朋友們呢,季馳、丁寧、溫欒,還有...江嶼。
溫念念暫時想不起來了,她腦中一時間被塞進了太多太多信息,還沒有徹底將它們消化,也無法區分究竟哪些是真實的。
現在只有兩種答案,第一種,過去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她還是原主廢柴溫念念。
第二種,就是因為飛機失事,她重新跌入到某種時光縫隙或者平行宇宙中,來到了原主溫念念的大學時期。
過去一切努力,歸零。
可是...真的能歸零嗎?
一整個下午,溫念念腦子都是放空的狀態,虞小鈺趴在如山高的復習資料前,溫習功課,時不時偏頭望望溫念念。
“怎么回事啊你,平時不是最努力的嗎,怎么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很努力嗎?”
“是啊!”
虞小鈺連連點頭:“每天早上不到六點就起床了,拉著我們來圖書館占位置,中午午休也知在圖書館睡,晚上十點回去,英語政治專業課,什么時間復習什么課程,都有安排。”
前排另一個短發的女生回過頭來,扶著眼睛,望望溫念念:“隔壁學校前段時間有一個,備戰考研壓力太大,抑郁了,我看你...很有她的趨勢。”
溫念念:……
細枝末節的回憶,慢慢地爬進了她的腦海中。
原主溫念念,因為腦子不夠聰明,高中大學那股子勤奮刻苦的勁兒,是這個高智商的溫念念未曾體會過的。
可是話說回來,她的智商真的高嗎,還是說...真的是復習得神經過敏,只是做了一個關于天才的白日夢而已?
智商夠不夠,其實也很好測試,做題不就行了?
溫念念連忙低頭翻找那堆備戰復習資料,虞小鈺連忙問道:“你找什么啊,別翻了,要找什么跟我說,我幫你找。”
“數學,物理書也行,最好是練習題冊,高中大學都可以...”
前排的研友周萌萌搖頭道:“完了完了,這丫頭真傻了。”
虞小鈺這皺眉頭說:“不是,咱們都幾百年沒學過數學了,我上哪兒去給你找數學書啊!”
溫念念恍然想起來,對哦,她學的是文科。
虞小鈺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五點四十了,她放下書,拉著溫念念走出了研修室――
“先別犯傻了,今天晚上有古詩詞大賽,咱們先抓緊時間去吃飯,晚上給咱學院加油。”
“和誰打啊?”
“延津大學文學院。”
周萌萌問虞小鈺:“能贏嗎?”
“不知道,勝率不大吧,畢竟是跟延津大學的人比啊,聽說派出的還是他們文學院最牛逼系草男神,挺出名的,以前代表延津大學跟外國的孔子學院pk過古詩詞,海報在隔壁學校的的校門口掛了好多天,我看今晚咱學院會被吊打。”
誰...誰啊?”溫念念摸不著頭腦,她印象中,除了江嶼以外,還沒配得上稱一聲男神。
虞小鈺回憶道:“好像叫季馳來著。”
溫念念剛買了一杯椰子汁,聞言,一口椰汁噴了出來――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