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玦也是剛起,剛穿好衣衫,季長隨正準備將他抱到輪椅上。
然后云間月和顏回,就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闖了進來。
八目相對,帳里安靜了一瞬。
云間月率先回神,嗤一聲打破了沉默:“我還以為侯爺每日都是‘咻’一下就坐在了輪椅上了,然后又‘咻’一下回到了榻上。”
容玦面無表情在輪椅上落座:“我還可以‘咻’一下把你扔出去!”
也就云間月敢這么肆無忌憚的嘲諷容玦的腿,換了個人,恐怕早就被他打斷狗腿活埋了。
顏回摸了摸鼻子,尷尬道:“實不相瞞,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容玦沒說話,只“咻”一下讓季長隨將他扔出了帳外。
顏回又爬回來,嚷道:“憑什么只扔我一個人!”
容玦掃了眼邊上幸災樂禍的云間月,冷冷道:“我不和動物一般見識。”
云間月瞬間笑不出來了。
顏回聽懂了他的意思,在旁邊笑成狗。
雞飛狗跳的鬧了一陣,總算想起還有正事要做。
容玦打發季長隨去拿早膳,云間月不客氣地在一邊坐下,將揣了一夜的藥渣子遞給顏回。
“方才在太子帳里還以為聞錯了。”顏回接過攤在桌上,一樣一樣查看,“你上哪里找來的?”
云間月現在還不想讓他們知道那么多,支吾道:“你管我哪里來的,你只管看看這是做什么的就成。”
容玦推著輪椅上前來看了一眼,見是黑乎乎的一坨藥渣子,有些嫌棄:“這是什么?”
“安神的藥。”云間月盯著顏回擰著眉,含混道,“他是這么說的。”
容玦沒聽明白,皺了皺眉:“誰?”
云間月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旁人或許不明白這一眼是什么意思,但容玦忽然就懂了。
他心里有數了,便沒在多言,同云間月一起盯著顏回。
藥材切的太細,不太好辨認,但顏回自小就同各種各樣的藥材打交道,鬼醫的名聲不是白來的,這種東西難不倒他。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已經將幾種藥材分揀了出來。
“什么安神的藥,那就騙你這種學藝不精的。”顏回慢吞吞的接了云間月之前那句話,“里頭加了大量的五鳳草。”
云間月愣了一下,下意識問:“五鳳草,那是做什么的?”
“這本來是一種很普通的藥材,民間嘗嘗有人用來止咳化痰。”顏回頭也沒抬,從藥渣子里尋了五鳳草遞給云間月,一面教她一面道,“也有解毒的功效,一旦同夜交藤、合/歡皮混合,那就是劇毒!”
說話間,他又分揀了合/歡皮和夜交藤出來,一一擺在云間月跟前。
云間月一愣,手里拿著的五鳳草“啪嗒”一聲落在了桌面上。
她看向顏回,神色陰郁地皺了皺眉。
顏回沒察覺到她的不對,繼續因材施教:“合/歡皮和夜交藤的作用我以前同你說過,你應該知道。”
云間月收回目光,靜靜盯著桌面上一一擺開來的藥材,低聲道:“在安神的藥里放了止咳化痰的藥,他到底知不知道?”
“誰?”顏回沒聽懂她在說什么,順口又道,“不知道是哪個混賬大夫開的,這不害人嗎?不過這個藥方我倒是在先皇后那里見過。”
“你說什么?!”
云間月霍地一撐桌面站了起來,死死盯著顏回:“你說你方才在誰那里見過?”
先皇后的事情在云間月這里一直是塊心病,重生回來后,她一直死死抓著不放,可線索就那么一點,想查都查不清楚。
顏回是個藥癡,一點都沒察覺到她有什么不對,稀奇看著桌面上的藥材道:“我說我以前在你母后那見過,當時覺得不對,還提醒過她……你扯我做什么?”
容玦:“……”
他一直作壁上觀,任由他們師徒倆折騰,根本就沒打算插話。
這會兒見顏回口無遮攔,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往外抖,又見云間月面色不善,暗中扯了他一把,示意他閉嘴。
顏回這慢半拍的到現在才發覺自己說漏嘴了。
他連忙閉嘴,左看右看,試圖蒙混過關:“那什么……我方才什么都沒說,你也什么都沒聽見……啊,我想起來我找你大皇兄還有些事情,溜了溜了……”
說著,他一把薅過桌上的藥材,心虛地跑了。
顏回一走,帳里就安靜了下來,容玦事不關己,也不去招惹云間月,端著茶盞繼續喝茶。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云間月閉了閉眼,失神地跌回椅上。
容玦或許聽出了這個“他”是誰,攏了攏眉心,瞥了她一眼,沒吭聲。
云間月雙眼無神地盯著桌面,喃喃道:“大皇兄為什么要抹掉那些證據,為什么要瞞著我不讓知道……”
有些事情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尤其是瞞著不讓她知道的那個人,還是她最敬重的大皇兄。
“所有人都知道母后是為了什么沒的,就我一個人不知道,”云間月笑了起來,滿滿的都是諷刺,“父皇是,皇兄也是……一個個的都把我當猴耍!”
容玦看向云間月,見她眉間攏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郁,眼中泛著血光,不大像是傷心無助,倒像是要瘋了一樣。
他眉毛一皺,手一轉,茶盞被他故意很重地放回了桌面上。
“咯噔”一聲,云間月聽見動靜,神色陰冷地轉過了視線看向了旁邊的青年。
容玦面無表情的與云間月對視,淡淡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旁人瞞著你,不讓查,是你自己沒本事,什么都查不到。”
云間月愣了愣,陰冷的表情瞬間被茫然取代。
她知道容玦在說什么,可那些字連成句,一句一句蹦進她耳里,她好像又糊涂了。
季長隨快回來了,容玦不想多費口舌,淡漠道:“你母后的事情,我倒是有些耳聞,可以給你提供一個思路。”
云間月眨了眨眼,勉強將心里那些悲憤怨懟壓下去:“你說。”
容玦輕輕笑了一下,笑容自唇邊漾開,像平靜的湖面被突然驚起了漣漪,一層一層蕩開,端的是驚心動魄。
云間月心里一跳,聽他淡淡道:“賢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