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玦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敲,忽然想起今日入宮前,他陪容老夫人用早膳時,她曾說過的話。
老太太神色安寧,說話時輕言細語的:“等會兒太后召見,少不了要說你們的親事。到時候她若是提聘禮,她給什么你就拿什么,一樣也不要推辭。”
容老夫人不待見太皇太后,還是在她是莊妃時就不待見。
容玦原以為她這樣的人,斷然不會允許他接受太皇太后的任何好意。沒想到,她竟然會要他全接下。
他稀奇地看向容老夫人,一時沒弄明白她在想什么。
容老夫人卻跟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喝了一口粥,慢騰騰道:“我是個商人,不出力就能拿到這些東西,為什么不要?不要白不要?!?br/>
容老夫人是商賈出身,身上沒有那些大家閨秀的溫婉賢淑,早年跟著容老爺子行軍,雖然洗掉了身上的銅臭味,但骨子里作為商人的那部分血脈,卻是怎么也洗不掉。
她不愛小便宜,她愛空手套白狼。
在她眼里,現在的太皇太后就是這個“白狼”。
容玦忍不住有些想笑:“還以為祖母不準我接?!?br/>
容老夫人臉上就多了一絲笑意:“我沒那么傻,白給的東西都不要。”
頓了頓又囑咐他道:“那女人心思詭譎,為了利益,連親生女兒都能算計,更別提你了。此去入宮,除了她讓你不準娶月兒外,旁的你都依她便是?!?br/>
容玦點點頭,眼底厭惡一晃而過:“這些不用祖母提醒,我也知道?!?br/>
容老夫人點點頭,隨即抬手在他肩上一捏,道:“你雖不是那倆孩子親生,但這些年他們是怎么待你你心里有數,我不要你還他們的恩情,我只要你好好護月兒平安,往后我去見了他們,也好讓他們安心?!?br/>
提起云間月,容玦眼底是少見的柔情。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孫兒有個疑問?!?br/>
容老夫人知道他要問什么,擰眉道:“之前她同朱承硯的親事,我同曾想過法子,暗中毀了這門親事。但月兒不知是中了邪,還是被下了降頭,一心非他不嫁。當我們打算入京時,卻被百般阻攔,你祖父還險些喪命?!?br/>
容老爺子聽說了云間月同朱承硯的親事,就查過朱承硯此人。
他們倆想的是,若是和家底清白的,同意了這門親事也沒什么,往后多幫襯他,萬事給他行個方便,助他官運亨通也好。
誰知此人一開始接近就沒安好心?
等到容老夫人夫婦倆要進京阻止時,卻在蘇州城外遇襲擊,險些丟了性命。
容老夫人自心底松了口氣:“好在月兒自己想明白了,否則我便是死也沒辦法同小荀交代。”
容玦道:“為何之前不曾聽你們提過?”
容老夫人道:“你腿腳不好,再加上京城不比蘇州安全,你祖父不讓我提。”
容玦眸光一冷,沉聲道:“可知道是誰的人?”
容老夫人淡淡一笑,道:“還能是誰,自是宮里那個老女人!除了她,也沒人知道這些事?!?br/>
容老夫人嘴角雖然帶著笑,但眼底卻帶著濃濃的厭惡。
容玦還有些意外,像容老夫人這樣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什么事情沒見過?再加上又是經商的,惡心的人更是見過不少,早練就了一番風輕云淡,什么都不會往心里去。
像這樣明晃晃的厭惡一個人,還是頭一次。
收回思緒,殿中已經沒了云間月的身影,其他人更是沒什么敘舊的心思,安寧牽著云初雪和云靜雅出去了。
容玦起身,淡淡道:“走吧?!?br/>
定王給自己倒了杯酒,起身與齊王扔了碰杯:“五哥,此去一別,各自珍重。”
齊王情緒掩飾得很好,笑著沖定王一舉杯,道:“七弟保重?!?br/>
正說著,外頭進來一人,定王齊王抬眼一看,隨即一驚,各自對視一眼,忙起身見禮:“皇上……”
殿外,云間月剛離開沒幾步,就被人叫住了。
她腳步一頓,眉尖兒不由一蹙,站著沒回頭。
追上來的人是云朝令,她見云間月如此冷淡,也不意外,主動上前解釋道:“我記著你之前說的,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能私下見你?!?br/>
云間月轉過身,淡淡將她一掃,冷漠疏遠:“有事?”
云朝令嘆了口氣,四下一掃,確定周圍沒人后,才上前一步拉過云間月的手,往偏僻處走去。
“我確實是有些事情要和你說,”云朝令擔心地看了她一眼,“昨日你和欽定侯的婚事定下后,云思嵐去見過太后?!?br/>
云間月不為所動,甚至連眉心都沒蹙一下。
云朝令一時吃不準她在想什么,試探道:“我聽說安平對欽定侯過分執著,一心只想嫁給她,之前宮里傳的那些難聽的話也是從她宮里傳出來的……”
她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月兒,你與欽定侯就要成親,她這個時間去找太后,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你……小心些?!?br/>
云間月沒說話,目光越過云朝令的肩頭,看向不遠必處的連鏡。
后者察覺到目光,往身后一指,隨即欠身退下。
云間月心里有數,收回目光,重新落回云朝令身上,依舊冷淡疏遠:“你更應該擔心你自己。與我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是聰明,最好離我遠些!”
說罷,她在云朝令欲言又止的表情里,轉身離去。
云朝令抬眼看去,只覺她的背影孤寒冷傲,旁人近不得一分。
轉身而去的云間月繞過假山,看見等在那里的連鏡,柳葉眉一挑,淡淡道:“如何?”
連鏡神色復雜地看向她道:“青蘿在那邊守著。”
云間月見她神色不對,多嘴問一句:“怎么,有什么不妥?”
連鏡苦笑一聲,無奈道:“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br/>
說著領著云間月往另一處而去。
她們所在慈寧宮一偏僻的殿中,周圍無人,連植被都很少,空曠寂寥。
連鏡上前敲了敲門,等聽到里面傳來青蘿的聲音,她才推門進去:“公主來了。”
青蘿便推了一人到云間月跟前,道:“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