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傾顏還是小產(chǎn)了,顏回去了也于事無補。
好歹是保住了她一條命,但人醒來時也差不多廢了。
今夏跪在她榻上哭得不能自己:“要是……要是奴婢跟著您,您也不會這樣,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的錯,娘娘您責(zé)罰奴婢吧……”
沈傾顏整個人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連呼吸都若了不少,哪里還有往日那般囂張的氣焰?
今夏跟了她這么久,還是還是頭一次見她這樣虛弱,仿佛外頭風(fēng)大一點,她就能跟著去似的。
沈傾顏遲疑了一下,大約是想抬手摸摸今夏的頭,讓她別哭了,可她半點力氣都沒有,連說話都覺得費力。
在這皇宮里,唯一還能讓她覺得不那么心寒的,可能就只有今夏了。
“哭什么……”沈傾顏閉著眼喘了口氣,輕聲道,“我又沒死……別哭了,聽著晦氣。”
今夏不敢再哭,哽咽都壓在嗓子里,憋得她難受得很。
她抓著沈傾顏垂在外面的手,小聲道:“可是娘娘,小殿下沒了……”
沈傾顏從不在乎這個孩子,是男是女,是生是死,懷了這么久,她覺得自己用了這輩子所有的耐心。
“沒了就沒了,”她閉著眼,像是累極了,輕聲道,“不被期待的孩子,生下來也是受罪。”
今夏眼淚又跟著滾了下來,哽咽道:“期待啊……奴婢最期待了!奴婢都幻想過好幾回了,往后長壽宮里要是多了一個人,娘娘肯定高興,就不會這樣郁郁寡歡了……”
沈傾顏嘆了口氣:“可是我從未期待過……我不喜歡他,他讓我覺得惡心,覺得難過。”
今夏聽呆了,淚水掛在睫毛上都忘了掉下來。
有些事情在沈傾顏心里憋得太久,一旦開口就跟洪水似的堵都堵不住:“今夏,我好累。來了大梁,我無時無刻都在想,我要是死了多好,可我又不敢,怕我一死,他就忘了我,同我最恨的人白頭偕老。”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緩緩道:“今日那一跤,是我故意摔的……我知道那里滑我還是要去。摔下去時,地面很涼,跟我這個人似的。太醫(yī)說我不行了,我就覺得解脫,心想我就這樣去了也好,他要還念著我,我去黃泉路上等他……要是心里有了別人,我就喝了孟婆湯,踏入輪回,誰也不念了。”
“喜歡一個人好累,等一個人也好累。我等了這么久,不想在等了……”
“今夏,我要去了,你不要難過,去找云間月,讓她送你出宮,好好找個人嫁了。不要找你喜歡的,找喜歡你的……那樣才會疼你,珍惜你……”
沈傾顏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輕得幾乎聽不見。
今夏哭成淚人,死死抓著沈傾顏的手,把眼淚全抹她手背上了,也沒等到她抽回手,跳起來罵她……
沈傾顏做了一個夢,夢里她好像看見了魏凜。
她的將軍,還是一如既往她喜歡的模樣。
他牽著她的手,從長街上走過。
天上下著雨,行人撐著傘匆匆走過,魏凜替她撐著傘,將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護在懷里,連半點雨點子都沒能沾到她的衣擺,自己的肩頭卻被打濕了大半。
他們沒說話,安靜的從長街的這頭,走到那頭,最后穿過小巷,停在一處宅院前。
魏凜收了傘,推開門,護著她往里面走,低聲在她耳邊道:“我許你一生,你做我的小魏夫人好不好?”
沈傾顏想說好,張著嘴,卻先嘗到了滿嘴的苦澀,比眼淚還苦,堵著她的嘴,不讓她說出那個遲了十來年的“好”。
她用力張著嘴,掙扎著,想要去抓他的衣袖。
他人卻忽然自原地消散,化成一縷灰,消散在天地間。
沈傾顏四處找,翻遍了整個宅院,也沒找到。
她又匆匆跑出門,在長街上看見伸出手,從馬車?yán)餇苛艘粋€人出來,那人模樣生得好,嫵媚動人,一顰一笑之間又帶著貴氣。
她低下頭時,脖頸拉出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沈傾顏看見了她脖子上那朵開得妖異的紅蓮花……
沈傾顏猛地一驚,喘著氣從榻上睜開了眼。
入眼的是深藍(lán)色的牡丹團花錦被,床側(cè)分別掛著四個香囊,深吸一口氣,全是桂花香。
沈傾顏這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長壽宮。
“醒了?”
身側(cè)響起一道聲音,?沈傾顏一轉(zhuǎn)頭就對上了云間月那雙清冷幽深的桃花眼:“你要再不醒,我可能就要砸了顏回的招牌。”
夢里那種一腳踏空的心悸還沒散去,?沈傾顏有些怔愣地看著眼前的人:“你怎么在這里?”
云間月薄唇勾出一抹戲謔的笑意:“這里是長公主府,不然我該在哪里?”
沈傾顏愣了一下:“我為何會在這里?”
彼時,距離沈傾顏小產(chǎn)已經(jīng)過了五日。
“是顏回救了你,”云間月拖了凳子在榻前坐下,抓過沈傾顏的手替她把脈,“你要死我不攔你,可你不能現(xiàn)在死。”
聽到這話,沈傾顏冷笑一聲,臉上滿是諷刺:“之前困在皇宮,做什么都不自由。怎么如今連死都不自由了?”
云間月沒搭理她,將她手塞回被子里,緩緩道:“沒什么事了,好好將養(yǎng)就成……你要死了,本宮就成了言而無信之人。”
沈傾顏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了之前云間月給的條件。
她嗤笑一聲:“我死我的,跟你有關(guān)系?”
云間月睜眼說瞎話,道:“事關(guān)本宮名聲,關(guān)系大了!”
沈傾顏心情不好,不是很想同云間月糾纏。
她冷笑一聲,嗤笑:“滾吧。”
“這是本宮的地方,要滾也該是你滾。”云間月淡淡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兩個消息,一是你不必再回皇宮。二是,南楚皇帝病危,幾方勢力趁機撿漏,魏凜一劍殺了他夫人。”
沈傾顏猛地睜開眼,震驚地盯著眼前的人:“你說什么?”
云間月高深莫測一笑,像只老狐貍:“想要知道更多,就趕緊好起來……說不定本宮哪日心情好了,就叫人送你回南楚了。”
說罷她轉(zhuǎn)身出去,留給沈傾顏暫時的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