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京城榮國公府。
幾輛馬車跟約好似的,在國公府側門停下。
從馬車上下來幾個人,紛紛穿著朝服,戴著烏紗帽,仔細一看,還全都是熟悉的面孔。
榮國公府的小廝們白日里就得過吩咐,這會兒也不敢怠慢,趕緊將幾位大人們請進府。
到了書房,榮國公正等著,幾人見著,連忙互相請禮,寒暄了幾句,便說到了云司離身上。
岑御史捻著他那幾根胡須道:“如今邊關戰事吃緊,就算欽定侯親自帶兵前去,恐怕也是要敗與西夏南楚聯軍。”
禮部尚書不懂打仗,只管在旁邊插話:“是這個道理,倘若此番是寧國公前去,說不定還有幾分把握。只是如今寧國公年事已高,且不說他自己如何,只怕長公主先要跳出來反對了。”
雖然陣營不同,但事關家國大事,想要收復鄞州良州的出發點大家都是一樣的。
說到此處,他們不免紛紛嘆了口氣。
榮國公雖然官職最大,但比起在座的各位大人,他手里并沒有實權。
他覷了眼幾人的神色,沉吟著道:“說來說去,還是宮中沒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
禮部尚書又跟著道:“是啊,如今皇上昏迷未醒,咱們又人微言輕,有什么事也是長公主,丞相他們說了算。”
說到此處,岑御史就憤憤不平,錘了一下桌子道:“沈大人和張大人也就罷了,誰讓他們一個是內閣首輔,一個丞相呢?可那長公主算怎么回事?連太后都不能參與朝政,她又有什么權利!何況她還……”
后面的話,岑御史出于謹慎,沒在繼續說,但眾人卻都明白他后面要說什么。
無非是云間月的身份罷了。
等他們憤憤不平完,榮國公才提議道:“正是這個道理,就算皇上未醒,能主持大局的尚有人在,長公主參與其中,性質就變了。”
岑御史還算聰明,順著他的話仔細一想,驚詫道:“國公的意思是……”
禮部尚書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還沒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誰。
榮國公捻著胡須點點頭道:“正是,行宮那位年輕時做的事,雖叫人不恥。可如今國難當頭,難道諸位真放不下那點破事?說白了,這都是他們皇家的事情,同咱們又有什么干系?”
禮部尚書還在懵逼,岑御史沉吟半響,像是妥協了一樣:“國難當頭,這些都是小事。”
榮國公又看向其他幾個人,這些人以前都是太上皇提拔起來的,互相看了同僚一眼之后,紛紛點頭附和。
榮國公點點頭,嘆道:“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只好請太上皇回宮了。”
禮部尚書看起來有些擔心,小心翼翼問道:“太上皇畢竟已經退位,他……真的愿意回京,主持大局嗎?”
榮國公看他一眼,笑道:“再過幾日就是除夕,尚書大人也想過個好年吧?”
禮部尚書沒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繼續蒙圈地看著他。
岑御史又接話道:“誰不想過個好年?偏偏趕上這種事。”
榮國公收回目光,道:“明日咱們一早就去行宮,跪請太上皇回宮,諸位覺得如何?”
眾人沒有沒有意見。
榮國公又看向禮部尚書:“尚書大人可要一道前去?”
禮部尚書心不在焉地“啊”了一聲,愣了好一會兒才道:“要的要的,大家一起才顯得咱們做臣子的有誠意嘛。”
商量好后,眾人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要起身告辭。
榮國公起身去送,還未出書房,一個小廝就急急忙忙跑了前來,臉色嚇得慘白慘白的,看模樣都要哭了。
榮國公呵斥一聲,怒道:“狗奴才,慌慌張張的趕著投胎嗎!?沖撞了幾位大人,我唯你是問!”
那小廝哪里還顧得上這個,哭哭啼啼道:“老爺……您快去看看吧,小、小公爺不見了!”
這一夜,榮國公府一片大亂。
不出半個時辰,榮國公府發生的事情就全傳進了云間月耳里。
去了多少人,誰說了多少話,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收回搭在云司離脈搏上的手,低低一笑,慢騰騰道:“我當他們又生什么幺蛾子呢,原來就這點能耐。”
消息是宋恒叫人送來的,連鏡將人打發走,回頭聽見她這話,不免有些疑惑:“公主已經有對策了?”
尚宮局那邊還有事,云間月也沒讓青蘿像以前那樣帖身伺候,早早的就將人攆回去了。
云間月替云司離牽了牽被子,冷笑一聲:“能有什么對策?他們既然要去,就讓他們去好了,本宮一介女流還能要了他們命不成?”
連鏡咕噥道:“可要是他們真去了行宮,請了太上皇回來,那到時候皇上又算什么?”
云間月只當沒聽見,轉開話題:“最近可有師父的消息?”
自云司離昏迷那日,顏回拿了容玦的藥消失在乾清宮后,就一直沒消息。
連鏡搖搖頭,嘆道:“太醫院的小太監說顏先生那日回去就一頭鉆進屋里沒出來過,吃的都是他們送到門口,他自己出來拿……有兩三回都是怎么送過去的,又怎么拿回來的,一問才知道顏先生忙忘了,沒顧得上。”
云間月動了動嘴,最后還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又守了一會兒,云間月正要離開之際,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沒人敢這樣擅闖皇帝寢宮,除了一人。
云間月猛地回頭,就見顏回晃了進來。
是真晃。
他整個人在短短的幾日之內,瘦得脫了形,臉頰凹陷,眼下還帶著嚴重的烏青。
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來的那截手腕白得嚇人。
進來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直接跪了下去。
云間月和連鏡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將人攙扶起來。
“你……你怎么將自己折騰成這幅模樣了?”云間月抬著他的手臂,只覺握著一把骨頭,“師父,你、你這樣值嗎?”
顏回轉頭看她一眼,眼神格外深邃:“若榻上的人換做是容玦,你也會跟我一樣。”
說罷,推開云間月,踉蹌著走到榻前。
這短短的一段路,好似要了他渾身的力氣一樣,這么一會兒,就開始喘著粗氣。
他抬眸看了眼榻上昏迷未醒的人,有氣無力道:“月兒,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