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光陰迅速流轉,慈祥的太外祖母成了回憶,嚴肅的太外祖父也成了回憶。
漸漸的,太祖奶奶和太祖爺爺也成了回憶。
送走了太多親人,到了最后云思回依舊害怕生死,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可她卻記得,每次難過時,燕漓哥哥會抓著她的手,讓她感受他手心的溫度,借此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
十年歲月,她從一個懵懂的小姑娘,長成了嫉惡如仇的大姑娘。
十五歲的年紀,還是將開未開的花,東梁唯一的公主,卻在百姓口中有一身兇名,能與當初她那一身罵名的母親并肩。
朱雀街,皇宮外那條最繁華的街道。
百姓摩肩擦踵,人來人往,小攤販地叫賣聲絡繹不絕,連帶著幾歲的小孩兒都愛往這邊來。
此時街上也熱鬧,但卻是因為長街盡頭有人策馬而來,馬上的人,一身高貴的明黃錦衣,衣裳繡的是百鳥朝鳳,象征著主人身份尊貴無雙。
但讓人畏懼地是,她馬后面還拖著一個被綁著雙手拖行的老人。
老人約莫五十來歲,發髻和衣衫因為被拖行,差不多都已經亂了,狼狽得像個瘋子。
她大聲求饒,求騎馬的人放過她一命,她也知道錯了,可那馬上的人卻充耳不聞,好似不曾聽見。
百姓見此,又嘆服又是畏懼。
“今日又是誰惹了公主殿下?怎么這樣狠心對待一個老人?”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們這位公主什么名聲,你還不知道?只怕當初的女皇陛下都比不上。”
“造孽哦,惹誰不好,偏偏要去惹這位祖宗?”
“那人那般年紀了,被這樣拖行,會沒命的吧?”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咱們這位公主殿下害死的人還少了嗎?”
“這倒也是,每個月總有那么倒霉蛋死在她手上。”
“昨日我家孩子哭鬧不止,我說她要是再哭,公主就會吃她的肉,當時她就不哭了。”
“沒想到咱們這位公主,還能止小孩兒夜啼。”
百姓們嘆為觀止,指指點點,卻誰都沒打算出面阻止,因為這位公主殿下,身份尊貴,脾氣還不好,誰也不敢惹。
不遠處,行云閣靠街道的房間里,窗戶前站著一個身穿深色對襟齊腰襦裙的女子,女子看著年紀不大,身材卻比同齡的姑娘高出了一個腦袋不止,甚至還叫人覺得十分魁梧。
模樣也談不上清秀或者是傾國傾城,反倒有些不辨雌雄的中性美。
她懶洋洋地撐著下巴,對身后的人道:“你這妹妹哪來那么多新花樣?折磨人的手段一個比一個厲害。”
“雖然這樣說不好,”身后的人一身月牙白儒衫,氣質溫潤,是個翩翩君子,“但可能是同阿娘待久了,多少有些近墨者黑吧。”
女子就嗤了一聲,表情有些不屑。
身穿月牙白長衫的公子年紀不大,看起來比那女子還要小些,但人卻十分老成。
從頭到腳所用的配飾看起來十分樸素,但做工卻格外精致,低調之中透露著一股奢華。
而他本人就像一汪水,表情看起來溫潤如玉,可往深了接觸,就發現里面的冷意。
被女子這樣諷刺,他也不生氣,笑意盈盈地端過桌上的茶盞,嘗了一口后:“那是文國公府上的下人。”
這樣一解釋,那女子皺了皺眉,笑容里的不屑更深了:“哦,就是那個寵妻滅妾的文國公?難怪你妹妹要如此。”
那一聲月牙白長衫的公子,正是東梁的太子殿下——容遇。
少年時的他同小時候已經不一樣了,眉眼還未完全長開,但臉上的青澀卻全部消失,也不似小時候那般強行裝出來的少年老成,現在他渾身上下,都有種被風雪練出來的成熟穩重。
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全部。
而另外一個人,自然就是燕漓了。
他已經十七了,再過三年就是及冠之年。
十年一過,他依舊穿著女裝,并且在短時間內沒有換回男裝的打算。
容遇笑了一聲,擱下茶盞,走到那燕漓身邊:“她這般作為,倒也不全是因為這個,嫁給顧家大公子的文若嫻,同她是好友。”
燕漓眉一挑,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倒是明白了七八分。
燕漓不在發表任何言論,沉默了一會兒后,道:“你要再不出面,你妹妹手上就會又多了一條人命。”
“不去。”容遇拒絕得十分干脆,“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我要出面,回頭被拖的人就是我了。”
燕漓想了想,云思回這人嫉惡如仇,看誰不順眼雖不至于就叫狗腿子去對付人家,但肯定是冷眼相待。
可要是看不順眼的人惹了她,或是她身邊的人,那必定會被報復。
今日那老者要是不掉一層皮,恐怕沒辦法從云思回手上活著離開。
而且,在她教訓人時,誰要是敢出手阻止,就算是她的親哥哥,她也要照罵無誤。
燕漓嘖嘖兩聲,撐著下巴繼續看,也沒打算下去阻止——同容遇一樣,他也不想挨云思回的白眼。
但總有那么幾個不怕死的。
燕漓瞧見街上出現一個人,攔住了拖行人的云思回。
他眉一挑,眼底就多了一絲不屑:“她還真是不怕死。”
攔住云思回的也是個姑娘,那姑娘同云思回差不多的年紀,可同兇神惡煞的公主殿下比起來,她就顯得文弱得多。
像她的名字一樣,文若若。
云思回勒馬停住,居高臨下地自馬上盯著攔在跟前的人,臉色不太好看:“滾開!”
她語氣不好,臉色更是不好,好看的鳳眼里噙著殺意,狂妄得不像話。
文若若心里害怕,腿肚子都在哆嗦,但還是挺直了背脊道:“公主殿下,你把人折磨了這么久,是不是該還給臣女了?”
“還給你?”云思回反問了一句,隨即冷笑一聲,“還給你也不是可以,等她咽了氣本公主就還給你!”
被拖行老婦人嚇壞了,大哭求饒:“公主饒命,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小姐您救救奴婢啊,奴婢都是按您吩咐做事……”
文若若嚇了一跳,連忙道:“閉嘴!”
但已經來不及了。
云思回已經聽見了。
她好看的鳳眼一瞇,傾身用馬鞭挑起文若若下巴,一字一句問:“那些事都是你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