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心是什么?
對于云間月來說,為了容玦,她什么都做得出來。
對于云思回來說,或許所有人都以為她會遵從自己的心意,轉(zhuǎn)頭就去追齊商應(yīng)。
可叫云間月意外的是,云思回并沒有追上去,轉(zhuǎn)頭就去了她自己住的地方,仔細(xì)將自己梳洗一番,去尋了容遇。
容遇沒在東宮,也沒在太師府上,反而是在太學(xué)。
這個時辰,太學(xué)下學(xué)了,云思回找到他時,他在以前齊太師臨時休息的小院子里。
那時夕陽的余暉正好灑在院中,落下滿地的橙色光暈,將少年的身影拉長的同時,也好似將他從這個世界抽離了一般。
云思回從后邊上去,輕輕在他肩頭一拍,瞬間將這個游離在另外一個世界的孤魂拉扯了回來。
容遇表情一頓,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轉(zhuǎn)過頭看著這個同胞的妹妹:“我以為你走了。”
“走?去哪里?”云思回故意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這里就是我的家,除了這里,我還能去哪里?”
容遇一笑,并未將嘴里的那個名字吐出來。
云思回在他身旁坐下,手墊著下巴趴在石桌上,道:“哥,從今以后,就剩我和你相依為命了。”
“誰要同你這個傻子相依為命。”容遇眼皮一翻,無語道,“你除了多占個地方,還有什么用!”
云思回作勢就要打他,可手都抬起來后,又放下了。
她晃了晃自己的小短腿,道:“來找你的時候,我才見過母親。”
容遇點點頭,示意她繼續(xù)說。
云思回轉(zhuǎn)過頭,細(xì)細(xì)看著容遇,輕聲道:“母親說讓我遵從本心,可我回宮洗漱了一番,仔細(xì)想了想,覺得本心還是守在京城。哥,你的本心是什么?”
這個問法倒是叫容遇意外了一下。
他垂眸看著同自己有些相似的妹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搖了搖頭:“不知道。”
說話時,他眼皮微微垂著,臉上帶著一點茫然,像是有些錯愕,又像是苦惱。
這還是云思回第一次在容遇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和聽到“不知道”這樣的回答,她吃驚的張著嘴,竟是連話都忘了說。
這可是容遇啊,從小就被云間月當(dāng)做儲君培養(yǎng),后來被封太子,堵了朝臣的嘴時,他越來越有主意,有時候只要云間月一句話,他就能知道心思詭譎的女皇陛下究竟要表達(dá)的是什么意思。
可就是這樣的人,現(xiàn)在卻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你別這樣看著我,”容遇苦笑一聲,有些無奈,“我也是人,我也有不知道該做什么的事情。阿回,你可能不知道,我有時候覺得我之后要走的路,都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
云思回想說,廢話,當(dāng)然都是云間月和容玦安排好的啊。
但誰知容遇下一刻又說:“是那種按照我的心意來安排好的,最可怕的是,被安排的時候我連自己都沒察覺,這就是我想要的。”
云思回張了張嘴,忽然變得有些同情容遇了。
她沉默了一回兒,還是問道:“那阿遇,你想當(dāng)皇帝嗎?拋去所謂的責(zé)任,你還想不想做皇帝?”
容遇垂著眼,仔細(xì)想了想,忽然道:“大約是想的。”
他轉(zhuǎn)頭看著云思回,笑道:“很意外吧?”
云思回點點頭:“我以為你會說不想的。”
畢竟容遇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像是再說他不想做這個皇帝一樣。
“還記得小時候我們跟隨母親去北齊出使的事嗎?”容遇忽然問道。
云思回沉默了一會兒,輕輕一點頭,道:“記得。”
“當(dāng)時齊國的情況和東梁的情況不同,但卻又有異曲同工之妙。”容遇道,“所有人都為著那個所謂帝王之位,拼盡了所有,好似這樣才能彰顯身份一樣。可是卻從沒人在乎,這其中究竟死了多少人。”
云思回沒出聲,平靜地聽她說道:“所以我想做皇帝,母親大約也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才將我當(dāng)儲君培養(yǎng),后來理所當(dāng)然地封我為太子。”
如果不是當(dāng)時云思回所表現(xiàn)出來的,就是一灘爛泥,說不定云間月至今還沒拿定主意,究竟是要容遇做這太子,還是要云思回做這太子。
容遇又道:“天下四分,邊關(guān)時常有戰(zhàn)事,各國文字語言也不統(tǒng)一,受苦的始終是那些無辜的人,所以我想啊,若是我做了皇帝,會不會有朝一日,將一統(tǒng)天下?”
云思回咽了咽口水:“阿遇,你可真敢說。”
“沒什么敢不敢的,”容遇笑了笑,抬手在她腦門輕輕一彈,道,“但我就是這般想的。你方才不是問我本心是什么,可能這就是我的本心——野心。”
云思回揉揉額頭,沖他拜了拜:“告辭,我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幫不了你!”
容遇便笑了起來,這還是這么多天來,他頭一次露出這般釋懷的笑。
笑了一會兒之后,他又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問道,“她怎么樣?”
這個“她”自然是指燕歸辭。
云思回沉默了一會兒,想起來燕歸辭離開時,好像也沒說不讓她把她的消息透露給容遇。
她想了想,還是道:“除了傷得有點重,要受一段苦以外,其他的都還挺好。身邊雖然跟著三個忠心的人,可往后在北齊,她怕是要受罪了。”
畢竟,破舊立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遇點點頭,起身道:“走吧,該回宮了。”
云思回跟著他站起身,兩人踩著落日的余暉,回了皇宮。
兩日之后,女帝云間月頒布圣旨,宣告退位,太子容遇登基,遷居乾清宮,女帝則與鳳君遷居行宮,冊封小公主為定國長公主,遷居長公主府。
提拔禮部尚書鐘衍為內(nèi)閣首輔,刑部尚書柳同舟為內(nèi)閣次輔,一同統(tǒng)領(lǐng)內(nèi)閣,權(quán)利僅次于皇帝。
登基大典聲勢浩大,百官齊聚乾清宮,看著他們年輕的帝王身穿玄黑龍紋錦袍,頭戴十二冕旒,在定國長公主的攙扶之下,一步一步登上皇位,然后頒布第一道圣旨——大赦天下。
同月,東梁第一女將軍宋虞同方闕訂親,于年底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