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韻坐在床上，右腳已經纏上了紗布。她也算嬌養長大的女兒，如今因為疼痛臉色有些蒼白，柳葉眉微蹙，雙眸泛著盈盈淚花。</br> 宋婉去時，原氏正坐在宋韻床邊看著她喝藥。原氏大多的心血都花費在宋韻身上，就希望宋韻日后能夠高嫁，給她臉上長光。</br> “母親，妹妹怎么樣了？”</br> 宋婉在原氏跟前行了個禮，關心地問道。</br> 原氏瞧了她一眼，發現宋婉今日穿的衣裙領子竟然這樣高，天都這么熱了，還捂得這么嚴實。</br> 母親教導真是嚴格。</br> “扭傷了腳，沒什么大事。我聽說你在母親那兒向來不練舞，日日看那什么勞什子兵書，你是女子看那等東西做什么，帶兵打仗是男人的事，女子還是詩書禮樂、相夫教子為好。”</br> 宋婉心中不敢茍同。</br> 她忽然覺得祖母不喜歡原氏，是真有原因的。</br> 被她教導出來的孩子，得養成什么樣。</br> 但她面上沒說，只道：“母親說的是。”</br> 原氏撇了她一眼，偶然發覺宋婉出落的越發亭亭玉立，面頰瓷白，雙唇櫻紅，尤其那雙眸子，清澈水盈，燦若明星，活脫脫的美人樣兒。</br> 她又身量纖纖，這哪個男人見了不憐愛。</br> 狐貍精。</br> 以前倒沒仔細瞧她，如今仔細看來，長成騷狐貍的樣兒了。</br> 原氏陰陽怪氣道：“如今你也及笄了，這誰都知道大理寺卿府有個嫡女叫宋婉，怎么遲遲沒人來提親？宋婉吶，你可別等著你妹妹都嫁出去了，你還待字閨中吧？”</br> 宋婉道：“母親就別操心女兒的婚事了，祖母自會替女兒操心的。對了，母親將韻妹妹教養得這般好，怎么如今韻妹妹也十四了，也沒有人來府中向韻妹妹提前訂了婚事？這到底是韻妹妹不好，還是母親不好？”</br> 原氏眸中生起怒意，“宋婉，你到底想說什么？”</br> 宋婉記得元氏的點撥，不要和原氏針鋒相對。她語氣立即軟下來，“母親，女兒胡言亂語，母親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做人，還是得有些度量。”</br> 原氏冷哼一聲，“就你這樣的嘴日后即便嫁出去了，恐怕你也得被休棄！”</br> 宋婉語氣未變，“若女兒被休了，母親乃至整個大理寺卿府其實都沒有顏面。”</br> 原氏真恨不得把宋婉的嘴巴撕爛。</br> 就她會說。</br> 宋韻道：“用不著你假惺惺地來關心我，我腳沒事，過幾天又能跳舞了。我不像某些人不會跳舞，一點不招男子喜歡。”</br> 這話說的，倒是與原氏那張嘴里說出來的如出一轍。</br> 不愧是原氏教養出來的女兒。</br> 真是其母必有其女。</br> 宋婉道：“我自然不及韻妹妹，只是至今好像也沒有男子向韻妹妹表明愛慕之意吧？妹妹既然如此，又何必說我？”</br> 宋韻氣得面目都有些猙獰，“你！”</br> 宋婉懶得和這娘倆吵了，吵來吵去又吵不過她。她在原氏面前屈身行了個禮，“母親，既然妹妹沒事，那我就回去了。”</br> 宋婉也不等她說話，轉身就離開了屋內。</br> 喜兒等在外面，見宋婉出來，“韻姑娘怎么樣了？”</br> “腳沒事，人快廢了。”</br> “啊？”</br> 宋婉道：“快被她母親教廢了。”</br> 好好的女子，成日里就想著如何討好男子，得其寵幸。若能一直寵幸還好，但倘若有一天寵幸沒了，那豈不是整個人的支柱就沒了。女子應當自立自強，不要整日想著去依附男人，不要做依附大樹的藤。</br> 若樹倒了，藤就死了。</br> 好好的人，為什么要靠別人活著。</br> 女子雖不能參加科舉為官，可是也能織布繡花，總歸能養活自己。</br> 宋婉死過一次，什么事都看透了。</br> 喜兒道：“她廢了挺好的，誰叫她以前整日欺負姑娘。”</br> 宋婉眸中含笑，“你這丫頭倒是疾惡如仇。”</br> **</br> 土匪窩子被徹底圍困，獨眼手里沒有糧不敢貿然與禁衛軍對抗，他就這么拖著，可是越拖僅剩的糧食就越少。他知道，自己這仗可能將不戰而敗。</br> 他不知哪里出了問題，明明這江寂是個蠢貨，怎么他隨隨便便派了個人來，他的寨子就無端被燒了，生路也被人堵了。</br> 奇怪。</br> 五日過去，土匪像是挨不住了，突然夜襲了圍守的禁衛軍。幸得凌刀反應快，把突襲的十幾個匪寇全部生擒了，其中還有個女子，叫青娘。</br> 江寂坐在榻上，看著軍帳中央被綁得嚴嚴實實跪著的女子。</br> 青娘雙眸瞪著江寂，面露恨意。</br> “你們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誰？所劫的財物到底給了誰？”</br> 青娘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大哥是匪，劫的財物當然是自己花銷。”</br> “你撒謊。”</br> 江寂起身走近她，頎長的身姿蹲身下來，看著他，“你們和柳莘勾結在一起。而你與柳莘這對奸夫淫婦在清涼寺茍且以為旁人不知，本王知曉。”</br> 青娘瞳孔緊縮，沒想到江寂會知道她與柳莘之間的事。</br> 他若是廢物，決計不會知道此事。清涼寺后山，不是尋常人會去的地方。</br> 一個義子，裝無能藏拙。</br> 居心可不小。</br> 江寂道：“本王再問你一遍，你們背后的主子是誰。”</br> 青娘道：“就是柳莘，他讓我們劫財，然后全部送到他手里去。”</br> 江寂冷嗤一聲，忽而拔出短匕來，貼在青娘面頰上，“本王向來憐惜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可若是美人兒撒謊不聽話，那本王就毀了她這張好看的臉。”</br> 青娘感受著匕首的森森冷意，能清晰地感覺到刀鋒就緊貼著她的皮肉，只要她稍稍一動，削鐵如泥的匕首就能輕而易舉地劃破她的臉。</br> “不要...”</br> “既然你想要這張臉，就老實交代。”</br> 青娘埋著頭，“你能知道我們背后有人不是單純的匪，想必也知道我們是朝廷中人所養的。我們背后之人，比你有權有勢，你雖是王爺，可你在朝中并無官職。不是官就沒有權。你也不是親王，更沒有調兵之權。裕昌王，我把那人告訴你了，你恐怕是死路一條。”</br> 江寂把玩著手中的匕首，“一個小小的女土匪，竟然懂朝廷這么多門道，倒是本王小看你了。不過你說本王知道了那人就是死路，本王想試試，看看本王到底會怎么死。”</br> 青娘：“...”</br> 江寂道：“說，別拿那人來恐嚇本王。”</br> 青娘道：“是金陵城中，四大營平遠營的虎嘯將軍。”</br> 戍衛金陵的軍隊統共有整整十萬，其中平陽侯陳裕就占五萬精銳。其余的五萬就屬于四大營，統領四大營的人姓章，章長秋。</br> 四大營分為戰捷營、平遠營、大勝營、驍勇營。他記得平遠營的虎嘯將軍薛傲，是陳裕的義子。</br> 江寂嘴角一勾，陳裕的人。</br> 他忽然覺得這剿匪倒沒那么無聊乏味了，太子真是膽子不小。敢做這樣傷財害命的事。</br> 不過，他手下能人多，即便東窗事發，多的是人給他頂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