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對于督察院其實并沒有什么好感,然而督察院是謀權之人必奪之地。</br> 沈策道:“督察院如今其實還是只岑烽主事,宋城很聰明,從不和岑烽硬碰硬,也不動岑烽手下的人。他剛去督察院不久,毫無根基,他沉得住氣,知道要慢慢來。”</br> “不然岳丈大人這些年也不會得江盛器重,江盛看重的就是他這一點。”</br> 江寂手里拿著白棋,“他雖然卑劣虛偽,屠殺義兄滿門,但坐在帝王寶座上,他有一樣卻值得人學,就是善用人。”</br> 沈策點了點頭,手里拿著黑棋,“你能悟到敵人身上的優點,是一大進步。”</br> 沈策將手中的黑棋落在棋盤上,“督察院是污穢之地,想要從上到下肅清,很有難度。”</br> 江寂手中白棋落下,“只要岑烽倒臺,扶持咱們的人坐上右督御史的位置,與本王的岳丈大人一起肅清督察院上下,即可。”</br> 沈策繼續落黑棋,“岑烽根基深厚,在督察院黨羽眾多,督察院幾乎沒有人敢彈劾他。”</br> 江寂拿過白棋落下,“那就讓我們的人去彈劾,岑烽根子早就壞了,查他并不難。就他權色交易,幫人辦事這些罪行,就夠他摘了官帽,蹲大牢的。”</br> 沈策拿黑棋落下,“先有龔宰輔被人彈劾,官家心里并不舍他,岑烽也是他一步步提攜起來的,要有人彈劾他,官家更不悅。”</br> 尤其彈劾岑烽的人,官運也會到此為止,不會再往上升,即便政績再出色,官家也不會允諾讓他升官。</br> 江寂拿著白棋,腦子里想著他們的人,將白棋落下,“督察院我們有一個刑案記員黎楠筠,官雖小,但他最合適。至于他日后升不升官,就靠江盛幾時死。”</br> 沈策拿著黑棋落下,“憑他七品微末小官,根本沒有資格上朝議事,”</br> 江寂落白棋,“那就讓他去敲龍鐘,龍鐘一響,不管是微末小官、販夫走卒,還是深閨女子、街邊婦人,江盛都要按照規矩召見敲響龍鐘之人。”</br> 沈策點了點頭,“不錯,野兒越發進步了。所謂謀者,算到無可再算,才算謀。”</br> 他落下黑棋,“如今我不管把棋子落在哪一處,我都已經是必敗無疑。”</br> 江寂道:“是老師教的好。”</br> 沈策吃了口釅茶,“你是越發沉穩了,遇事不會再冒進,又能將事情推演到不能再推,且還能毫無破綻,南平王在天有靈,他有了個好兒子。”</br> 江寂不知,若父親母親沒有身死,他會是什么樣子。或許,他會是位少年將軍,守在西北邊境,每日迎著落日縱馬戈壁,帶著宋婉,去看那長河落日。</br> 然而,世上沒有然而。</br> *</br> 江寂起身離開了梅顰山莊,回了裕昌王府。</br> 宋婉和宋馳正在院中堆雪人,宋馳很高興,笑時,兩邊的小虎牙露出來,稚嫩又可愛。</br> 小小的身子,抱著一大堆雪,把他和宋婉要堆的雪人壘得更高。</br> 宋婉見江寂回來,起身微笑道:“六郎回來了。”</br> 宋馳看向江寂,嘴巴撅得高高的,“你怎么又回來了?”</br> 江寂走近他,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白團團的臉,“本王六日前走的,不該回來?”</br> 宋馳雙手叉腰,“你可以一直待軍營啊,我會陪著阿姐,我和阿姐待在一起可高興了。”</br> 江寂看向宋婉,眸中曖昧,“你阿姐需要本王了。”</br> 宋婉耳根紅了紅,蹲下身子,對宋馳道:“馳兒,拿你手中的雪砸他。”</br> 宋馳毫不猶豫,將剛剛攥了一把的雪,往江寂臉上丟去。</br> 幸好江寂身子躲得快,不然還真被鴿子蛋大的雪球砸了臉。</br> 江寂抓了一把雪,就要往宋馳臉上抹,宋馳立馬跑開了。</br> 江寂道:“你最好跑遠點,否則本王把你全身上下都抹上雪。”</br> 宋馳轉身,沖他做了個鬼臉,“你來呀,我才不怕。”</br> 江寂那長腿,幾步邁過去,就抓住了宋馳后領子,把他拎了起來。</br> 宋馳在空中撲棱著四肢,“啊啊啊!放開我!裕昌王欺負小孩兒啦!阿姐救命!”</br> 江寂右手拎住他,左手抓了把雪去抹他臉,“是男人就別叫救兵,就知道沖你阿姐撒嬌,叫他可憐你,心疼你,你阿姐是本王的妻子,她只會向著本王。”</br> 宋馳繼續撲棱,“阿姐只會向著我。”</br> 兩人同時看向宋婉,異口同聲地問道:“婉婉(阿姐),你向著誰?”</br> 宋婉無奈道:“六郎,你把馳兒放下來。”</br> 江寂知道自己輸了,她又向著宋馳。</br> 他冷哼一聲,把宋馳扔進雪堆里,宋馳圓滾滾白糯糯的身子,完全陷進了雪里,那雪堆都陷進去一個窟窿。</br> 宋馳從窟窿里爬出來,抖了抖小身子,晃了晃小耳朵,那模樣像只剛剛出生的小獸。</br> 他鼓著他那雙似黑曜石般的眼睛,“你就是仗著比我長得大只,你才欺負我,等我長高了,我會好好欺負回來的。”</br> 江寂冷著臉雙手抱臂,沒理他,而是看向了宋婉,然后他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大步往主臥里走。</br> 一副你不來哄我試試。</br> 宋婉忍俊不禁,只得先走向宋馳,蹲下身子拿著褥帕溫柔地擦著他臉上的雪,“馳兒乖,讓凌刀叔叔陪你玩會兒好不好?”</br> 宋馳道:“阿姐要去陪大魔王了?”</br> 宋婉道:“他好不容易回來了嘛。”</br> “看來大魔王說的是真的,阿姐需要他了。”</br> 宋婉耳垂紅得更加厲害,該死的江寂,對小孩子亂說什么,幸好馳兒還小,他還不懂這話里的意思。</br> 宋婉道:“沒有,馳兒繼續堆雪人兒好不好,下午午睡起來要好好練字哦。”</br> 宋馳點了點頭,“我會的阿姐。”</br> 宋婉這才起身,進了主臥。</br> 臥房里,江寂正坐在窗牖邊,雙手仍舊抱臂,見她進屋,也沒出聲。</br> 宋婉走近他,主動投懷送抱,哄道:“六郎,馳兒他還小,你和他一般見識做什么?”</br> 江寂興奮地把宋婉抱在懷里,捧著她的臉就親了好幾口,“因為你能來哄本王啊,再多哄哄,你都沒怎么哄過本王。”</br> 宋婉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