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清涼寺早就被積雪覆蓋，宋婉和宋馳到時，寺里的僧人正在掃延綿上山的、石梯上的雪。</br> 宋婉雙手合十，對著僧人行了一禮。宋馳在身旁有樣學樣，也雙手合十，對著僧人行了一禮。</br> 姐弟倆到了禪院住下，宋馳根本閑不住，在房間里待了一會兒，就跑到院子里玩雪。</br> 宋婉也沒阻止他。</br> 不多時，院子里又進來幾個人。</br> 徐嵐之在幾個奴仆的擁簇下，進了院子。她身上穿著深紫色緙絲木槿花紋長襖，外間披著深棕色的狐裘，腳踩一雙鹿皮靴，發上包了一個鑲滿珠翠的頭面。</br> 她進院就看到了正玩兒雪的宋馳，而宋馳也看見了她。</br> 宋馳一眼就認出了她是畫上的壞女人，似黑曜石般的雙眸轉了轉，上前道：“婆婆，你也是來上香的嗎？”</br> 徐嵐之身后的老嬤嬤上前趕他，“哪里來的孩子，快滾開！別擋了我們王妃的道！”</br> 老嬤嬤還沒碰到宋馳，宋馳見她這態度就不喜歡，索性直接順勢倒下身子，抱著腳道：“哎喲，老虔婆打人了，腿都打瘸了，好疼啊，佛門之地就敢動手欺負小孩兒啦！還有沒有天理啊～”</br> 宋馳抱著腳滾來滾去，“你快賠錢啦，不賠錢我就去告訴主持，讓他在佛祖那兒告你們的狀。說你們仗著年紀大，就欺負我這樣可愛的小孩子。”</br> 徐嵐之面上極為不耐煩，甚至有些厭惡，讓身邊的嬤嬤扔了一錠銀子給宋馳。</br> 她不屑地看了宋馳一眼，冷聲道：“快滾吧，礙本宮的眼！”</br> 宋馳抱著白花花的、比他手還大的五十兩銀子，澄澈明亮的雙眸直接冒星星。</br> 他長這么大，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br> 小金庫又多了五十兩耶，以后可以給阿姐買好多好多的漂亮首飾。</br> 他起身笑瞇瞇地抱著銀子進了屋中，給宋婉看，“阿姐你看，好大的元寶。”</br> 宋婉放下手中的書本，摸了摸他的頭，“這是你的，你且好好收著。”</br> 她剛剛在屋里，聽到了院子里發生的一切。她可不擔心宋馳會被欺負，這小鬼頭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兒。</br> 宋馳道：“那個老巫婆好兇啊，連著她身邊的下人也兇。”</br> 宋婉道：“別怕，阿姐會保護你的。”</br> 沒多久，徐嵐之身邊的下人就來宋婉禪院門口，說屋子里蟲蟻多，有沒有驅蟲的香。</br> 清涼寺宋婉來過好幾次了，怎會不知山里蟲蟻多。即便是嚴寒的冬日，也亦是如此。</br> 所以她叫月修竹備香。</br> 紅嬌不便露面，喜兒便出了屋子，遞上了沉香，“我們主子剛好備著有，嬤嬤拿去吧。”</br> 老嬤嬤淡淡道：“多謝。”</br> *</br> 夜里的清涼寺靜謐無聲，只隱隱能夠聽見落雪之聲。山里的天氣比金陵還要冷些，徐嵐之披著狐裘，打著燈籠，出了門。</br> 她來到了寺廟的神像佛堂里，堂中一片漆黑，供奉著神像的蠟燭、高香都滅著。</br> 堂內似冰窖一樣冷。</br> 徐嵐之舉高手里的燈籠，堂內才有些許光亮。</br> 只是這點光，她竟隱隱約約瞧見，供奉桌下面像是蜷縮著一個身穿白衣、面色慘白，披頭散發的小孩兒。</br> 徐嵐之嚇得退后了好幾步，闃然，燈籠無故熄滅了。</br> 眼前漆黑一片。</br> 徐嵐之嚇得往門口跑，誰知此時門打不開了。</br> 供奉桌下亮起了淡淡的綠色幽光。</br> 徐嵐之仔細看過去，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小男孩兒從供奉桌下面慢慢往外爬，雙手蒼白還沾著血，“我，我好疼，你，你還我命來..”</br> 徐嵐之嚇得尖叫出聲，“滾，滾開！你，你是誰，你來找我做什么？我和你無冤無仇，你找別人去！”</br> “我是，蕭野，是你殺了我，我不會放過你，地獄好冷，你陪我一起下去...”</br> 徐嵐之心里一窒。</br> 蕭野，楚聘婷的小兒子，他找上來了。</br> 徐嵐之嚇得渾身顫抖，“不，不是我害的你，是官家！是江盛！是江盛殺了你們！與我沒有關系！不關我的事，你走開，走開！”</br> 徐嵐之嚇得癱軟在地，雙手抱頭。</br> 她靠著門，整個人滿臉恐懼，六神無主。</br> 誰知此時淡淡的綠色幽光突然暗去，小男孩兒無故消失了。</br> 徐嵐之見小男孩兒消失，總算松口氣。</br> 可剛剛松口氣，供奉桌上突然亮了一支白蠟，那蠟燭下面，放著一只碎雪玉鐲。</br> 徐嵐之見此，嚇得快要昏過去，“聘婷！楚娉婷！不要，不要害我！</br> 對不起，我當年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不是故意把你騙進宮的，你別怪我！我是你最好的姐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姐妹情深！”</br> 她哭得滿臉淚水，眼睛一花，竟然見楚娉婷不知何時就站在供奉桌前，手里牽著剛剛那只小鬼蕭野。</br> 楚娉婷還是與她從小見過的一樣，身上穿著一身白色裙裾，發髻上不過兩支玉簪，就美得不可方物。</br> 她就站在那兒，沒發一語，冷冷地看著徐嵐之。</br> 雙眸里，是冷漠、憎恨、那恨意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將她拉進地獄里一起受苦。</br> 僅是如此，徐嵐之就嚇得渾身發抖，面色毫無血氣。</br> “聘婷妹妹，求求你，放過我吧！是官家威脅我，我不得已才這么做的！我知道你在椒宮里生不如死，生生受了三年折磨，可我不想死啊！我要不按照官家的意思做，官家會殺了我！”</br> “我還想活著，我不想死！你去死吧，你長得那么好看，即便做了鬼，閻王也會好好待你！”</br> “聘婷妹妹，你好好安息吧！你活著的時候有那么多人愛你，官家愛你，蕭云愛你，你父母雖然早逝，可生前也疼你入骨！</br> 你有絕世的容貌，有蕭云那么好的夫君，你就放下仇恨，好好地投胎去吧！”</br> 楚聘婷仍舊只是冷冷地看著她，顯然不贊同她這番說辭。她放開了蕭野，徐步向徐嵐之走來。</br> 徐嵐之見此，直接嚇得昏了過去，整個人不省人事。</br> 宋馳站在供奉桌前無語道：“這老巫婆也太不禁嚇了，我還沒過癮呢，她就暈過去了。”</br> 他跑到徐嵐之身前，用虎頭鞋踩了踩徐嵐之的臉，“真的暈了！”</br> 紅嬌從暗處走來，在宋婉身邊道：“王妃，不如咱們一刀解決了她，這女人早就該死了！”</br> 宋婉抬手制止，“她要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慢慢折磨她，叫她也骨瘦如柴，嘔血而死，不是更好？”</br> 紅嬌道：“王妃說的是，這樣才解恨！”</br> 宋婉雙手攏與袖中，“咱們快些離開，徐嵐之雖然孤身前來，但她身邊的女侍衛要發現她深夜出來遲遲未歸，定起疑心，要被她們發現端倪，我們不好脫身。”</br> 三人離開了神像堂中，臨走前，宋婉先暫時拿走了供奉桌上的碎雪玉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