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時,雨下得更大了,凌刀打著傘,快步進了主院。</br> 他把手中枯黃的卷軸遞給江寂,“這是屬下連夜所查的楊忠十八房小妾所有姓氏、背景。”</br> 江寂拿過,“有沒有發現可疑之人?”</br> 凌刀搖頭,“暫時沒有。”</br> 江寂道:“你先下去吧。”</br> 凌刀道:“是。”</br> 江寂拿著卷軸進了屋,坐在窗牖邊的案幾桌前攤開卷軸來看。卷軸剛剛攤開,一陣墨香撲鼻,顯然這卷軸是凌刀昨夜才剛剛寫好的。</br> 宋婉剛剛洗完頭發,這會子烏發擦得半干披在肩上。她走向江寂,身子趴在江寂脊背,下巴放在江寂肩上,“在看什么?”</br> 江寂偏頭看她,見她頭發濕漉漉的,小臉白凈,未施妝容,雖如此少了分明艷,但卻更顯她皮膚宛若凝脂,剔透水嫩。</br> 江寂讓宋婉坐在他懷里,他則拿過她手里的帕子給她擦頭發。</br> 宋婉趴在桌上看卷軸上的內容,都是女子的姓氏、背景、家庭情況。江寂在她耳邊道:“念給本王聽。”</br> 宋婉努嘴,“你要干嘛,要納妾?”</br> “本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宋婉,本王就要你一個。你要記不清,咱們到床上說去。”</br> 江寂單手穿過宋婉的腹部,要把人抱起來。</br> 宋婉道:“別別別,記清了,記清了。”</br> 江寂這才收回手,繼續給宋婉擦頭發。</br> 宋婉看著卷軸上的字,念道:“徐柳,時年二十歲,揚州人,其父乃貧農,嗜賭,欠下賭債無法償還,遂賣女到青樓還債。徐柳身處青樓,被老鴇調教為瘦馬,十五遇楊忠,娶為第一房小妾。”</br> 宋婉轉身看他,“楊忠是誰?”</br> “金陵藥商,昨夜橫死家中。”</br> “啊?”宋婉滿臉驚訝,“死了?”</br> 江寂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嚇到了?那本王安慰安慰你?”</br> 江寂低頭就要親她,宋婉忙轉過身子,江寂的唇便從她臉頰輕輕擦至耳根。</br> 宋婉道:“你又不正經了。”</br> 江寂雙手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邊道:“你好香,沒法兒專心聽你念的什么,只想把你念字的小嘴兒堵住。”</br> “你就這么點兒定力?”宋婉道:“別讓我瞧不起你。”</br> 江寂輕笑,“本王還真有本事讓你瞧不起。”</br> 宋婉:“...”</br> 她轉身看他,“要不六郎自己看?”</br> “你念。”江寂道:“本王看字就頭疼。”</br> 宋婉繼續,“楊蕊,時年十八歲,金陵人士,其父乃金陵永安鋪子賬房,楊蕊年十六嫁與楊忠為第二房妾室。”</br> “......”</br> “金玲,時年十七歲,金陵丹神縣人,五歲時父母雙亡,舅母暫時收養家中,后舅母兒子要娶親,遂將她賣到青樓換取金銀以作聘禮,十六開苞遇楊忠,楊忠對她一見傾心,為其贖身,娶為府中第七房妾室。”</br> 宋婉想再繼續念,江寂卻道:“慢。”</br> “怎么了?”宋婉杏眼睜大了一些,“這個金玲有問題?楊忠是她殺的?”</br> 江寂道:“不能說一定,但嫌疑很大。”</br> 宋婉一目十行,將卷軸上的人都看了個徹底,有個疑問,“這個楊忠府里沒正妻?”</br> 江寂道:“他發妻早亡,沒留下一兒半女,楊忠家算是金陵富商,想要兒子傳宗接代,遂他母親讓他多納幾房妾室,可惜楊忠納了十八房妾室,沒一個有孕的。”</br> “他,他是不是,身子有問題?”</br> 宋婉不禁聯想到江寂,前世她和顧鳶在一起沒到三月,她就有身孕了,為何她嫁給江寂這么久了,他們同房的次數也挺多的,怎么她肚子還是沒反應。</br> 于是她看向男人,“你,你是不是,身子也有問題?”</br> 江寂捏住她的臉頰,讓她看著他,“要不咱們上擂臺,本王讓你再感受一下,本王到底有沒有問題。”</br> “不了,不了。”宋婉搖頭,“我隨口一說,六郎別當真。”</br> 江寂把她頭發擦干,在她耳邊親了一口,“繼續念。”</br> 宋婉繼續念下一個,念完之后,與江寂道:“都是身世清白的姑娘家,不像能殺人的。”</br> “身份是可以偽造的,對于金陵有權有勢的人來說,太容易了。”</br> 宋婉轉過身子,分析道:“六郎覺得這次的時疫,是金陵權貴中人做的?</br> 此人收買這些藥商,讓他們私下先囤好能治時疫的有效藥,待時疫爆發,官府囤的藥材撐不住了必須要購買之時,再拿出這些藥材,高價售賣,以此橫賺一筆。</br> 六郎抓了個賣高價藥的藥商私下審問,誰知六郎把楊忠放回去不久,楊忠就被人殺了。</br> 六郎不得不懷疑此事是他枕邊人做的,因為這些小妾里,很有可能有一個是他主子派來監視他的,那細作發現今日楊忠失蹤不對勁,私下通過特殊的聯絡方式,聯系到她主子,她主子下了殺令,她就遵令立即把人殺了。</br> 六郎是想順藤摸瓜,揪出散播時疫,賺黑心錢的幕后之人?”</br> 江寂抬起她的下巴,“婉婉真是聰明,不愧是本王的女人。”</br> 宋婉道:“那他這次賺黑心錢賺了多少?權貴有了權,就有了人脈,想要賺更多的錢,多的是路子,為何要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br> “聽凌刀打聽到的消息,他這回至少賺了十五萬兩銀子,賺的都是朝廷的錢。”江寂道:“咱們不是壞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把百姓的命當作命,只當作賺錢的棋子,與前太子江懷、陳裕等人無異。”</br> 宋婉轉身過道:“這十八個小妾,一點也不好查,先從哪個開始?”</br> “當然是金玲。”</br> 宋婉道:“咱們怎么查她?直接去楊府抓人?”</br> “不必,楊忠已死,這些小妾又未能給楊忠生個一兒半女,楊忠父母定將他們打發,咱們就等,等楊忠下葬后,這些小妾被發賣,甚至被送走。”</br> 宋婉道:“眼下金陵封禁,喪事怕是不好辦。連人都沒法埋,我今日聽喜兒說,金陵城中有未染上時疫死了的,也是官府焚燒,親人拿骨灰,待金陵解封,再埋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