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站起身，隔著屏風朝江睿抱拳行禮，“民女見過睿王殿下，煙雨樓能得睿王殿下賞識，實屬民女之幸，實屬煙雨樓之幸。”</br> 江睿聽著熟悉的聲音，越發覺得她像宋婉，于是他問道：“不知掌柜的姓甚名誰？”</br> 宋婉道：“民女姓裴，單名一個厭字。”</br> 江睿聽此女子報上姓名竟不是宋婉，想著這世間身段相像，聲音相像的女子也不在少數，或許只是湊巧而已。</br> 如今的宋婉已經嫁作人婦，早已是裕昌王妃，怎可能拋頭露臉出來經營這煙雨樓。</br> 江睿道：“聽掌柜這個名字，倒挺像男兒的。”</br> 宋婉道：“姓名而已，我爹肚子里沒什么墨水，在街上說書先生那兒撿了個厭字，便給我取名叫裴厭。”</br> 江睿看向屏風后戴著幕笠的女子，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宋婉成親那日，他看著她與江寂拜堂，看著他們進洞房，忽然有些后悔當日的決定，他為了權勢，放棄了宋婉。</br> 宋婉和江寂成婚后，他才發現宋家其實根本沒有依附越王，宋家從來不參涉黨爭，她的父親大理寺卿宋城，為了避免與官員有過多牽扯，處理完公務就會盡快回府。</br> 得知這些的江睿更是追悔莫及，他們才剛剛相遇，他才剛剛對她動心，然而他就永遠錯過了她。</br> 江睿道：“裴掌柜可成親了？”</br> 宋婉語氣淡然，謊話說起來更是臉不紅氣不喘，“回王爺，民女已育有一女，如今肚子里還有一個。”</br> 江睿話語一噎，他原本想著娶不了宋婉或許可以娶這女子為妻，沒想到她連孩子都有了。</br> “不知你夫君是誰？”江睿不甘心地問道。</br> “他呀，破書生一個，不值一提，整日里就知道死讀書，說要考功名，以后讓我做官太太。”</br> 宋婉笑著道：“我看他那樣兒就不像是個能的，讓他與我一起經營這煙雨樓，他又不會，這兩年還是在家中讀書。”</br> 江睿聽宋婉話里雖有埋怨的意思，但語氣之間卻是難掩幸福，想來她夫君對她極好，他們夫妻感情很不錯。</br> 江睿吃了口茶，“裴掌柜一介女流，竟能經營好這煙雨樓，實乃女中豪杰。”</br> “我打小跟著我父親走南闖北做生意，見識了不少。我不愛讀書，倒愛結交，有這么一幫兄弟肯跟著我，也算是我的福氣。”</br> 宋婉編起謊話來不打草稿，竟連自己都信了。</br> 她看向江睿，進入正題，“王爺要借的銀子數額實在太大，您要二十萬兩現銀，煙雨樓一時還真拿不出這么多，但銀票是有的，城中四個錢莊，您可以隨時拿著銀票去取。”</br> 江睿道：“去錢莊取大量銀子太過惹眼，本王就要二十萬兩現銀，利息都好說。”</br> 宋婉道：“銀子實在太多，煙雨樓雖是放虎皮錢的地方，但也不想太惹人注目，半個月，半個月我會將這二十萬兩現銀陸續送到王爺手中，王爺您覺得如何？”</br> 江睿道：“好，那就簽字據吧。”</br> 宋婉起身，出了雅間，叫來了賬房。</br> 賬房讓江睿簽了字據蓋了手印，送他出了煙雨樓。江睿原本還想與宋婉說說話，然而宋婉壓根就沒出來送他。</br> 江睿心下有點失望，但也只好乘著馬車離去。</br> **</br> 天色逐漸黑沉，寒風又在開始不停地刮。</br> 江寂早就回府了，然而天黑了都還沒等到宋婉回來，心里不禁擔憂起來，拿著大氅就要去煙雨樓找人。</br> 他才剛剛走出正院，剛到大門門口，便見宋婉從馬車上下來，往府里走。</br> 江寂大步上前，“是不是煙雨樓事情太多？怎么回來得這么晚？”</br> 宋婉摘下了頭上的幕笠，與江寂道：“咱們進屋說，外面好冷。”</br> 江寂就知道宋婉夜里會怕冷，忙拿著手上的大氅裹在她身上，摟著她的身子進了正堂。</br> 兩個主子都回來了，丫鬟婢子們開始端菜擺飯。</br> 桌上的撥霞供這會兒正開，羊肉的濃湯味飄進鼻息，讓宋婉味蕾泛濫。忙了一下午，宋婉確實很餓，喝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下去，不僅緩解了饑餓，更驅退了不少寒氣。</br> 江寂給她夾了一塊兒煮好的羊肉薄片放在她碗里，“瞧你餓的，多吃些。”</br> 宋婉夾過羊肉片就吃，連著好幾塊肉片吃下去，肚子總算填飽了幾分。她也就那點身量，吃不了多少，一碗米飯、幾片羊肉、半條清蒸鱸魚，她也就飽了。</br> 江寂吃得多，桌上的菜都被他吃光了。</br> 宋婉已經不驚訝他的食量了，男人高大健壯，不管去哪兒都是跑馬，體力消耗大，吃得多再正常不過。</br> 新婚的夫妻兩口用了晚飯在主臥的院子里消食，院里亭燈點得很亮，整個院子都浸在昏黃的燭光里。</br> 宋婉道：“今日我談了個大主顧，要是沒談這筆生意，我應該要回來得比你早些，你猜猜那個大主顧是誰？”</br> 江寂道：“既是大主顧，想必借的銀子不少。本王猜不到，婉婉心好，直接告訴本王吧。”</br> 宋婉踮腳在他耳邊低聲道：“是睿王殿下。”</br> 江寂眸中驚詫，江睿？</br> 宋婉拉著江寂進了臥房，關上了房門，屏退了房里的奴婢，夫妻兩口說起悄悄話來。</br> 江寂打橫抱著宋婉坐到了窗牖邊的黑漆雕蟒案幾桌前，摟著她的細腰道：“他來樓中借虎皮錢？借多少？”</br> “二十萬兩銀子，還是現銀。你說他一個親王，借這么多現銀干什么？”宋婉想不通。</br> 江寂一時也想不到江睿拿這么多現銀干什么，但他知道江睿野心不小，回金陵這些日子，都在拉攏朝中大臣，欲奪東宮之位。</br> 宋婉都有些發愁，“二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了，銀子都能砸死好些人了，他可把煙雨樓都掏空了。我明日還要去錢莊兌現銀，可有的忙了。”</br> 江寂撫摸著宋婉的小臉，“婉婉勞累了，又要掌管好家里的家事，還要操心如意坊和煙雨樓的事，你腰酸不酸，肩膀痛不痛，六郎給你按按？”</br> “你確定給我按是讓我享受嗎？”宋婉可不信，“是你想享受吧？”</br> 江寂在她唇上輕啄了一口，“婉婉真了解本王。”</br> 他把宋婉抱至床榻，讓宋婉趴在榻上，雙手握住了她的細腰，用兩個拇指去按揉她酸疼的地方。</br> 江寂用的力氣很輕，但對宋婉來說剛剛合適，她閉著眸子享受著。然而沒多久，男人的手就開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