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鳶大婚這日，宋婉帶著禮金去了。</br> 她穿了一身素白前去，蜀錦襦裙，裙角用銀線鑲邊，清雅中不失貴氣。</br> 顧鳶站在門口迎客的時候，見宋婉穿著一身素白而來，臉色變了變。她是多希望他死了，連他成婚都不愿意穿得嬌嫩些。</br> 穿這一身素服來咒他。</br> 顧鳶身旁的管家接過了禮金，迎著元氏和宋婉等人進去。</br> 宋婉道：“恭賀顧大人大喜，祝您和您的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br> 顧鳶想起前幾日宋婉誠心祝福他，不孕不育，兒孫滿堂。</br> 原來他喜歡的宋婉，也這般會裝。</br> 他淡淡作揖回禮道：“多謝，木蘭夫人和宋姑娘請進吧。”</br> 宋婉進了府內，就覺得萬般不適。</br> 這府里她曾住過半年，嫁進來的前兩月，她還算過得好，后面的四個月每一天都是煎熬。</br> 她挪動步子，忍著心中的不適感和元氏坐到了中院。</br> 席面擺得精致，桌上已擺上了瓜子、喜餅、喜糕。顧鳶怎么樣都是正四品尚書，擺上桌面的東西定是不差的。</br> 宋婉坐了一會兒，也無心吃席面上的東西，傅柔過來拉著她在府中閑逛。</br> “這顧府也挺氣派，就是少了些青竹、梅花以作點綴，總歸少了點雅趣。”</br> 宋婉脫口而出，“有的，在主臥的院子里。”</br> “咦，你怎么知道？”傅柔側身好奇地問她。</br> 宋婉愣了一下，后笑著道：“我猜的。”</br> 傅柔沒走幾步便鬧肚子疼，說是清晨被江越喂了溫羊奶，江越不知她不能吃這個東西，抱著人行事到一半，傅柔就開始拉肚子，江越腸子都悔青了，只能被迫停止。</br> 傅柔出恭去了，宋婉站在拱門處等她。</br> 這里是中院花園，穿過長廊就到主臥。曾經在那間臥房里，她和顧鳶也曾徹夜纏綿過，宋婉現在想起，都覺得惡心無比。</br> 她死在了顧府，死得很凄慘。</br> 宋婉再也不想踏足這個地方，也不想再回憶起那些傷痛往事。</br> 微暖的陽光透過樹蔭落在宋婉身上，將她雪白的肌膚襯得更加瓷白。她今日雖然穿得素凈，可更顯得身姿婀娜，清麗動人。</br> 江睿從前院走來，便看見了樹蔭下的宋婉。</br> 那日，他初見宋婉時，宋婉帶著幕笠，他沒看清她的容貌，但她的身段極好，他記憶猶新，哪怕今日一見只是一眼，他也能認得出來。</br> 宋婉也看見了江睿，屈身行禮，“見過睿王殿下。”</br> 江睿語氣溫柔道：“宋姑娘起身吧，不知宋姑娘在此等誰？”</br> 宋婉道：“回睿王殿下，臣女在等越王妃。”</br> 江睿沒想到她與越王妃傅柔是好友，他跟越王和傅國公可不對付，當下他對宋婉產生的那點好感瞬間消失殆盡。</br> 雖說宋婉是女人不站隊，但她父親和祖母都沒阻止她與越王妃來往，那么宋家定對越王是有心依附的。</br> 江睿對宋婉的想法徹底消失，在權勢面前，女人根本不值一提。</br> 待他日后奪得帝位，登基為皇，多的是美人供他挑選，宋婉雖美，氣質雖好，可他也不是非她不可。</br> 江睿道：“那宋姑娘慢慢等吧，本王還有事。”</br> 宋婉也對江睿沒什么好感，甚至他一靠近她就覺得不舒服，當下對江睿行了個禮，“王爺慢走。”</br> 江睿離開后不久，傅柔蒼白著臉色捂住肚子回來了，“宋婉，我撐不住了，我要回府請大夫。”</br> 宋婉見她臉色這么難看，忙道：“你快回去吧，以后那溫羊奶再也吃不得了。”</br> 傅柔被貼身丫鬟扶著離開了顧府，越王聽說她肚子還沒消停，擔心得跟著回去了。</br> 正午時分，柳白蓮的花轎到了顧府門外，顧鳶牽著柳白蓮的手一路帶著她跨火盆、踩瓦片、受柚水到了正堂。</br> 顧氏強撐著笑意看著二人進屋。</br> 宋婉也進了屋，站在右側看兩人成婚。</br> 江寂擠著人到她身側，低聲在她耳旁道：“你他媽要敢難過，本王今夜就要你當娘。”</br> 宋婉暗暗嗔他一眼，覺得他無聊。</br> 江寂高興了，她不在乎最好。</br> “一拜天地。”</br> 顧鳶和柳白蓮開始對著天地行禮。</br> “二拜高堂。”</br> 兩人對著顧氏行禮。</br> “夫妻對拜。”</br> 兩人對朝著拜了拜。</br> “送入洞房！”</br> 顧鳶牽著柳白蓮，轉身往主臥而去。</br> 正當柳白蓮從宋婉身前經過時，宋婉嘴角一勾，伸出右腳，絆了柳白蓮一下。</br> 柳白蓮沒站穩，直接摔在地上，蓋頭滑落，露出她那張失了右眼的臉來。</br> 眾人唏噓。</br> “她的右眼怎么沒了？好丑啊！”</br> “眼窩都陷進去了，才剛剛結痂，好惡心！怎么這么惡心！”</br> “她今天可是新娘子，這是我見過最丑的新娘子了，今日中午我可能連飯都吃不下去！</br> 她區區庶女嫁給顧尚書為妻，如今丑成這樣，怎配當顧尚書的妻子？”</br> 柳白蓮聽著眾人之語，立馬捂住自己的右眼，狼狽地抓起地上的蓋頭蓋上。</br> 她昨日在鸞鏡中見到自己的丑模樣，已是受了打擊，如今又被這般刺激，當下有些瘋地去打那些說她丑的人，“你們才丑！你們才是丑八怪！滾！你們這些賤人，都給我滾！”</br> “我不丑，我才不丑！”柳白蓮又哭又瘋，“我配得上顧哥哥，我就是他的妻子！”</br> 場面一時有些混亂，柳白蓮看到了宋婉。</br> 她身體發起抖來。</br> 是宋婉絆的她。</br> 絕對是宋婉故意把她絆倒的。</br> 宋婉今日來就是讓大家看她的笑話。</br> 她此刻如此難堪，都是宋婉害的。</br> 這個惡毒的女人。</br> 柳白蓮面目猙獰，那結痂的右眼眼窩都扭曲起來，看著可怖至極。</br> 她非要了宋婉性命不可。</br> 下地獄去吧！</br> 她向著宋婉撲過去，江寂見此，將宋婉護在懷里，一腳踹向她腹部，柳白蓮直接倒在地上，起不來身。</br> 蓋頭再次滑落。</br> 頭冠都掉落在地上，珠釵更是掉了一地。</br> 她頭發亂糟糟地披散下來，糊了她滿臉，她像極了一個瘋子，捂著肚子痛得又哭又叫。</br> 顧鳶忙叫下人把柳白蓮扶進洞房，又給諸位賠禮道歉，說是柳白蓮失了右眼，精神有些不正常，望諸位多多海涵。</br> 眾人都同情地看向顧鳶，更覺得顧鳶是個好男人。柳白蓮都成這樣了，顧鳶竟然還愿意娶她。</br> 宋婉見這場鬧劇她滿意了，轉身往正堂外走，沒看顧鳶一眼。</br> 顧鳶卻攔住了她，“蓮兒的右眼是你害的對不對？”</br> 宋婉也沒否認，“是我做的。”</br> 顧鳶篤定出聲，“剛剛也是你絆倒的她。”</br> 宋婉點頭，“是我。”</br> 顧鳶眸中憤恨，面上對她更是厭惡至極，“宋婉，我從不曾想過，你是如此狠毒的女人！你簡直狠毒到令人發指！我怎么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我真后悔！”</br> “你后悔挺好。”江寂站到宋婉身側，“本王喜歡她這樣，她越狠毒，本王越喜歡。”</br> 顧鳶臉色鐵青。</br> 江寂唇角一勾，“顧尚書愛人可真有原則，不像本王，若婉婉想要把人做成人彘玩兒，本王都是縱容的。”</br> 宋婉抬眸看他，嬌嗔他一眼，“就知道瞎說。”</br> 江寂垂眸看她，目光寵溺，“哄你開心，哄開心了有肉吃。”</br> 顧鳶臉色都黑成了鍋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