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今日早早地就起了身,雖然天氣冷,但她還是披上狐裘,帶著喜兒去了城中。</br> 昨夜說的事,她一件件辦了。</br> 首飾典當了兩百兩銀子,要在金陵開一家不大不小的繡坊,若是租鋪子用,兩百兩銀子興許夠用,若是買可能還需要三四百兩銀子。</br> 她沒做過生意,不懂這里面的行道,所以她得請一個懂行的人來幫她。</br> 寒風呼嘯,可也抵擋不住金陵人愛逛街市、愛熱鬧之心。</br> 宋婉擠著人群帶著喜兒找出租的鋪子,發現在東街正好有一家出租。這家鋪子的對面是家面攤,面攤的生意極好,來吃面的人絡繹不絕。</br> 宋婉覺得把繡坊開在這里,生意定然不會差。</br> 鋪子此時緊關著門,宋婉敲了好幾下屋里都沒人理她。</br> 蘇清此時在她身后道:“宋姑娘是想租這間鋪子?”</br> 宋婉聽著熟悉的聲音,轉身去看,見果真是蘇清,面上帶起笑意,“蘇先生,你怎么在這兒?”</br> 今日蘇清休沐,宋婉給她每月六日的假,她什么時候休都行。</br> 蘇清道:“我母親病重,剛剛服侍完她湯藥,這才有空出來。這間鋪子,是我母親的。</br> 她之前一直經營著繡坊的生意,現在她纏綿病榻,實在沒有時間打理,我又只會詩書,不懂繡工,也根本不會經營,于是遣散了坊中的繡娘,打算把這鋪子租出去。”</br> 宋婉道:“原來如此,我正想租間鋪子開繡坊呢。”</br> 蘇清拿出鑰匙打開了門,邀宋婉進去。</br> 坊中各色布料都還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柜子上,繡架、針線一應俱全。柜子上還放著一堆宣紙,那上面畫的都是各式各樣的花樣。</br> 蘇清道:“我母親之前也是金陵城中技藝絕佳的繡娘,城中權貴不少人都找她制過衣,甚至金陵城中許多時興的款式,都是我母親做起來的。</br> 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她病痛纏身,眼睛也因為長年針線看不清了,這繡坊她從十七歲時就開始經營,至今已有二十三年。</br> 坊中的繡娘大多都是她的徒弟,我母親教人從來毫無保留,她們也都完完全全繼承了她的衣缽。”</br> 宋婉道:“蘇先生,令慈到底得的什么病?我認識一位神醫,他醫術超群,要不我請他來為令慈瞧瞧?”</br> 蘇清道:“行不通的,是...絕癥,治不好的。只能靠著藥,延長她的壽命。”</br> “那蘇先生....可要節哀。”</br> 蘇清垂下眼簾,“我母親此生命苦,幼年時外祖父去得早,外祖母更是沉疴已久,她只能跟著隔壁的老媼學些針線活,做些絹帕度日。</br> 幸好她天賦極高,一學就會。自己又鉆研了一套針法,憑著超高的技藝十二歲就有人聘她為這間妙手坊的繡娘。</br> 我母親努力繡、整夜繡,賺的銀錢都給外祖母治病了,可惜外祖母還是在她十五歲那年病逝。至此,我母親就成了孤女,獨自過日。</br> 也就是這家妙手坊的掌柜,我父親蘇柄,向她求親,我母親這輩子沒得到過父愛,外祖母身體不好,也很好關懷她,于是那蘇柄對她稍稍示好,她便以為蘇柄能愛她一輩子,并給她一個幸福美滿的家。</br> 他們成婚后不久,蘇柄就留戀瓦舍,根本不回家。那時我母親已懷有身孕七月,大著肚子還得日夜看著繡坊,更要為客人趕制新衣。</br> 我母親去瓦子里找他回家,他摟著他在瓦子里的相好踹了我母親一腳,我母親早產了。</br> 興許也是蘇柄的報應,他在瓦子里染上了花柳病,看了許多大夫都沒治好,半年之后就病逝了。那年,我剛剛半歲,我母親十七歲。</br> 我母親沒讀過書,認識的字都是后來學的,她希望我讀書,我就拼命讀,如今我有些名氣了,可我母親卻病倒了,上天真是會造化弄人。”</br> 宋婉道:“厄運專挑苦命人,蘇先生凡事要往前看。”</br> “傷心事不提也罷,如今我母親還在,她能陪我一日是一日了。”蘇清看向宋婉,問道:“宋姑娘對這繡坊可還滿意?”</br> “當然滿意,你這兒什么都有,可省了我太多事了。”</br> 蘇清從收賬的柜子里拿出一本賬簿來,“這里有我母親經常購買布匹的布行名字和地址,這些布行都是我母親精挑細選過的,布料質量好,顏色正,不褪色。</br> 這里面還有經常購買針線的商鋪名字和地址,這些商鋪會產一些金絲銀線,這些貨不好買,如果需要得先去預定。”</br> 蘇清拿出一本冊子出來,“這是之前坊中那些繡娘的名字和地址,宋姑娘如果需要,可以把她們都請回來。”</br> 宋婉笑著道:“蘇先生人也太好了,你可幫了我大忙了。”</br> 蘇清道:“是我很想把鋪子租給宋姑娘。宋姑娘我認識,再者你父親更是大理寺卿,剛正不阿,我們的合約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我不至于惹上麻煩事還得請壯師打官司。”</br> 宋婉道:“蘇先生信我就好。”</br> 她問這鋪子蘇清要收多少租金,這鋪子里什么都有,定比尋常鋪子要貴一些。況且柜子上那些布料,都是上等的好料子。</br> 蘇清要她頭月給一百五十兩,之后每月租金給五十兩就行。</br> 宋婉把手上的兩百兩銀子都給了她,“蘇先生拿著吧,我并非可憐蘇先生,而是這鋪子地段好,鋪子里留下的東西更好,一百五十兩是蘇先生客氣了,兩百兩銀子才是咱們等價交換。</br> 蘇先生文采斐然,咱們寫合約書吧。”</br> 蘇清道:“好。”</br> 蘇清的字寫得遒勁工整,字體間又有些細膩,能看出是女子寫的字,但她的字太漂亮,完全有資格做成字帖給人臨摹。</br> 合約書寫好之后,宋婉在上面簽了字,更蓋了手印,蘇清亦是。</br> 合約書有兩份,兩人各留一份。</br> 蘇清拿出鋪子的鑰匙,與她講,“這把大的是大門的鑰匙,小的是這柜子放金銀絲線或者珍珠的鑰匙。</br> 鑰匙你覺得不好可以去鎖鋪買兩把新的。”</br> 宋婉接過,“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