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好幾日沒去京兆府衙了，今日終于去了。</br> 左馮翊和右扶風兩人見到江寂都快哭了，府衙沒人坐鎮，許多事都只能擱置。</br> “大人，這快到年關了，您得派人去金陵挨家挨戶收稅去。”</br> 說到收稅，江寂便想到朝廷的稅收有許多不合理、甚至是霸王行徑之處。要長期這么收稅下去，百姓繳不出稅，連飯都吃不起了，自然就會反抗。亂民四起，怎能國泰民安。</br> 西宋的稅收，根據等級收稅。</br> 譬如種地的農戶，朝廷把農戶分為了三個等級，貧農、中農、富農。</br> 貧農根本沒有自己的土地，只能去租富農，或者員外、大朝奉手里的地來種糧。有些甚至連地都租不起，只能去做幫工。</br> 貧農每年繳稅十石糧食，中農十五石，富農二十石。</br> 有些貧農租不到地，又沒被聘用，家里什么都沒有，一窮二白，也要繳兩石糧食，這些人繳稅繳不出來，就會被抓去礦場給朝廷做苦力，常年待在礦洞里，直到老，直到死。</br> 員外郎、大朝奉家中，有祖產，家中還有人做生意，收的稅就會更多些。</br> 員外郎每年要繳五十石糧食，大朝奉一百石。沒有這么多現糧，就拿銀子抵。</br> 若誰家里有讀書的，中了秀才的，就免了稅收，朝廷還給發糧。</br> 金陵城周邊，農戶不少。一般都是縣衙的父母官先去收。江寂收的是金陵城中的人家。</br> 天子腳下多貴主，大半人家都是不用繳稅的。</br> 平常的人家，家里沒地的，在城中做幫工，按照人口收，大人一兩，幼童五錢。</br> 大商戶有賬簿的，就查賬按照賬簿的利潤繳稅。</br> 江寂覺得這稅收是沉重的壓迫，然而他現在還無法改變。這是一條漫長的路，他需得斗垮了那些享樂這些稅收的人，才能救他們于水火。</br> 收稅銀這樣的事，江寂不想去，其實也用不著他去。</br> 左馮翊和右扶風兩人完全夠用。</br> 左馮翊道：“大人，稅銀我和右扶風去收，賬簿也可以我們來寫，但大人可要記得，在賬簿上戳您的官印。”</br> 江寂道：“嗯，本王會的。”</br> 右扶風道：“咱們這兒還有一樁命案沒破，之前咱們通官溝，發現的那具女尸，至今還是只有那只耳墜一條線索。”</br> 江寂道：“先上呈到刑部去，張從斷案高手，刑部登記的失蹤人口又全，興許他能查到些線索。或者，上呈到大理寺也行，最近大理寺太閑了，給宋大人找點事做吧。”</br> 右扶風道：“是。”</br> “算了，還是上呈到刑部吧，就說是本王說的。”他隱約覺得這樁命案或許能幫到他。</br> “是。”</br> 江寂拿著桌上的雪頂含翠吃了一口，“還有事沒有？”</br> 左馮翊道：“您桌上還有些未批的公文，都需要您的官章。”</br> 江寂從懷中摸出官印放在桌上，看向左馮翊，“以后這些公文你來批，本王可能這段時間長久不在府衙，未免耽誤事，你把這些公文批了。還有，除非京兆府衙塌下來，否則別叫本王。”</br> “這...這如何使得？”左馮翊道，他這不是越權了嗎？</br> “本王說使得就使得，若官家怪罪下來，就說是本王命令你的。”京兆府衙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待在這兒就是浪費時間。</br> 江寂起身離開了京兆府衙，很快就不見人影。</br> **</br> 金陵東街有家面館兒很好吃，面條筋道，臊子香飄十里，吃下去更是滿口酥香，分量也足。</br> 江寂坐在桌前等著老板煮面。</br> 臨近午時，街道上的人仍舊絡繹不絕。</br> 老板端著面到了江寂跟前，“客觀慢用。”</br> 江寂拿著筷子吃面，沒多久萬重山來了江寂跟前，坐在他對面，招呼老板也來一碗。</br> “王爺在金陵探盡美人花，不曾想這金陵的美食也摸得清清楚楚。”</br> 江寂吃了口面，又夾了塊酸菜塞進嘴里，待吃下去之后才與萬重山道：“儕王這個人你了解多少？”</br> 萬重山道：“儕王之前一直待在遼北，我對他一點不知。”</br> 江寂道：“你找個機會接近他。”</br> “儕王此人城府極深，我要接近他讓他信任我，恐怕有些難。”</br> 江寂幾口就吃完了碗中的面，萬重山的面這會兒正巧好了，老板端上來時，江寂直接拿過吃起來。</br> 萬重山看向老板，“再煮一碗吧。”</br> 江寂身子健碩，尋常去哪兒都是跑馬，一碗面他確實吃不飽。</br> 江寂繼續道：“本王知道他城府深，但你若接近他，他必定歡迎你。儕王需要能人，你武功天下第一，他可巴不得你成他的知己好友。”</br> 萬重山道：“主子這話的意思，是儕王根本不忠官家，所作所為不過是假意奉承。其實他在暗中謀劃帝位？”</br> 江寂道：“儕王巴不得江盛兒子死絕，前不久他在府中設宴，邀請了幾位皇子，連本王也在內。用吃猴腦震懾眾人。</br> 順他者昌，逆他者亡。”</br> “他好大的膽子。”萬重山面色冷如寒冰。</br> 江寂繼續道：“太子他首當其沖，句句沖著太子而來。太子重傷身體還未痊愈，他估計正找機會，扳倒或者殺掉太子。”</br> 萬重山眉頭緊蹙，臉上又是擔憂，又是愁容，又是憤恨。</br> 江寂見他臉上表情復雜，“太子不能死，你得護著他。北境之地，有他在，外敵才不敢來犯。我們才有機會與時間，辦我們的事。”</br> 萬重山垂下眼簾，好半晌沒出聲。</br> 江寂見他沉默不言，放下手中的筷子，雙手環胸，“怎么了？惋惜錦妃沒給你生個好兒子，反倒給江盛生了？”</br> 萬重山道：“我知道主子智計無雙，當初主子救我一命，還暗中助我恢復王位，如今我時常還能看到錦妃，我已知足。</br> 太子文武雙全，為東宮以來，更是勵精圖治，為國為民。我也沒什么好惋惜的，反倒很高興。”</br> “你真這么大方？”江寂有些不信。</br> 萬重山道：“主子日后會殺太子嗎？”</br> “殺他做什么？本王與儕王那等畜牲不一樣。”</br> 萬重山暗中吁了口氣，整個人都松了口氣。</br> 老板又拿著煮好的面上來，這次江寂沒搶萬重山的，而是吃了一口桌上盛的熱湯，“你找個時機盡快接近儕王，順便給他透露透露，你非常不滿江盛給你安排的這樁婚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