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春的時節夜晚最愛下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似綿針的春雨下一晚上,次日清晨起來,春風涼爽,令人神清氣宜。</br> 密集的竹林之內,微風四起,竹葉上的雨滴顆顆分明地落下來,像極了玉珠擊打玉盤。</br> 江寂坐在簡陋的涼亭內,簡陋的矮腳木桌上煮著一壺熱茶,此時茶爐正冒著氤氳熱氣。</br> 虞娘著一身紫色牡丹暗紋裙裾,發髻上綴了幾支牡丹花樣兒的長釵,身姿婀娜地站在江寂身旁。</br> 她手上拿著雙劍,與那日在牡丹苑的神情截然不同,那日她嫵媚風情,今日她冷然肅殺。</br> “茶開了,王爺。”</br> 江寂站起身子,只聽著不遠處殺聲四起,刀劍交戈之聲不斷。</br> 齊蕙和太子的人遇上了。</br> 竹林里總是泛著一股竹葉的清香味,此時逐漸泛起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br> 江寂眸色一冷,“美人兒該去救美人兒了。”</br> 江寂話音一落,虞娘身姿蹁躚,直接飛身而去。</br> 江寂長身玉立,身上的墨黑色蟒袍在翠綠的竹林中似乎增添了一抹濃重的色彩,使得清雅的竹林看起來都沒那么單調。</br> 虞娘的雙劍向來從不輕易出手,一出手必然見血。</br> 不遠處的竹林深處,虞娘面戴紫紗,身體輕盈地站在彎腰翠竹之上。</br> “留馬車中的美人兒一命,我饒你們不死。”</br> “好猖狂的口氣,今日齊家姑娘的命我們要定了!”</br> 虞娘手握雙劍飛身而下,手中的雙劍同時挽了個劍花,右手中的長劍直接刺穿了一個黑衣人的心臟。</br> 虞娘毫不留情地拔劍而出,對拿刀砍來的黑衣人,左劍熟練地去遮擋,右劍直接削掉了黑衣人的胳膊。</br> 那人痛得大喊出聲,抱著被削掉的左胳膊,疼得滾在地上。</br> 領頭人見虞娘殺人如此利落驍勇,心想當真是小看了她,于是拔出長劍,向著虞娘而來。</br> 虞娘甩出左劍,那人劈頭砍掉,虞娘身姿快如閃電,猛沖過去,劍光一閃,領頭人的腦袋已經和脖子分了家,咚的一聲掉落在地上。</br> 鮮血汩汩,染紅了腳下枯黃的竹葉。</br> 虞娘殺人向來殘暴,只見她一劍穿破了一個黑衣人的腦袋,拔劍之時,黑衣人腦袋瞬間炸裂,腦花鮮血炸得遍地都是。</br> 最后一個黑衣人見此女形同閻鬼女煞,丟刀想跑。虞娘躍身而起,身體所帶的罡風掀起她裙角翻飛,待她落地之時,黑衣人直接被虞娘劈成兩半。</br> 溫熱的血濺在虞娘臉上,血珠子順著她眉眼滑下,虞娘如一個殺人魔鬼,沒有溫度與人情。她轉身向后走,掀開了青釉車簾,見到了馬車中驚慌失措的美人。</br> 美人確實生得美艷無雙,那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端的是勾魂攝魄,此時因為驚懼而淚眼盈盈,好不可憐。她那瓊鼻高挺窄細,唇瓣柔軟粉紅,肌膚賽雪,真是美得不可方物。</br> “你…你是誰?”</br> 虞娘伸手扶她,“有人要殺你,跟我走。”</br> 齊蕙仍舊有些驚怕,但見虞娘對她似乎沒有殺意,才將手搭在她手上。</br> 美人扶著美人來到了涼亭,江寂手上拿著暖茶,“齊姑娘受驚了。”</br> 齊蕙看了眼江寂身上穿的蟒袍,立馬跪身行禮,“臣女參見王爺,多謝王爺救命之恩。”</br> 江寂道:“不過舉手之勞,姑娘不必言謝。本王命人送齊姑娘回府。”</br> 齊蕙眸中的淚水落在臉上,“多謝王爺,今日若不是王爺及時搭救,恐怕臣女就要命喪九泉。”</br> 江寂看了眼虞娘,“送她回府。”</br> 虞娘點了點頭。</br> 江寂回城中時,途經樊樓,正巧碰見顧鳶。他見顧鳶身后的小廝手上提著一個食盒,知道里面買的定是吃食。</br> 而他給誰買的,江寂也不用問。</br> 江寂此時心里十分不服氣,心想他到底哪里不如顧鳶,他個子比顧鳶高,人長得比顧鳶俊,身份也比顧鳶強。</br> 偏偏宋婉拒他,選擇這個男人。</br> 真是眼瞎。</br> 江寂看著顧鳶就來氣,前兒情場失意,他看誰誰不順眼,今日還來個他看著更不順眼的。</br> 老天真會給他添堵。</br> 江寂坐在馬上,手里玩兒著馬鞭,“這食盒里裝的什么?本王剛好餓了,給本王嘗嘗。”</br> 顧鳶道:“不是什么好東西,王爺不會喜歡的。”</br> “樊樓的東西怎么會不是好東西。本王知宋姑娘體弱,多給她吃好的,有助于身體,本王明白。可近來本王偶感身上乏力,大約是沒吃上什么好東西,不如顧大人把東西給本王補補。”</br> 顧鳶面上帶著怒意,“王爺,若我不愿意將東西給王爺,這叫搶。”</br> 江寂道:“搶就搶,大不了顧大人寫折子上父皇那兒告本王,說本王搶了你的吃食。”</br> 顧鳶:“…”</br> 江寂翻身下馬,從小廝手中搶過食盒,打開來看,發現是烹煮好的兔子肉,還有紅燒蹄膀。</br> 這蓋子一打開,香氣便直沖江寂鼻息,他嘆道:“真是好東西啊,本王拿回王府吃了。”</br> 他翻身上馬,拿著食盒飛快而去。</br> 顧鳶臉上黑沉得又快下雨了。</br> 他不是看不出來江寂也對宋婉有意思。起初他對宋婉是有些新鮮,但現在江寂來搶,他只想把宋婉牢牢拽住,讓她傾心于他。</br> 可如今江寂這潑賴樣子,要想得到宋婉可能要下點功夫了。</br> 位高壓人,若江寂倒了,他自然再沒有實力與他爭搶宋婉。</br> 顧鳶拂袖而去,只覺得今日碰上江寂真是晦氣,趕明兒出門一定要翻翻老黃歷,看看是不是大吉。</br> 江寂拿著食盒回府的時候,凌刀正等在門口,說越王來府上了,正在院中等著他。</br> 江寂蹙眉道:“他來做什么,煩人。”</br> 他嘴上嫌著,可還是翻身下馬進了府中。</br> 越王江越正站在鯉湖邊賞魚,一身月白色玉竹銀線紋長袍,腰間墜一塊圓形雕蟒白玉,腳上踩一雙牛皮黑靴,相貌清朗,宛若九天皓月,氣韻出眾,堪比遠山雪峰。</br> 他見江寂前來,面含淺笑,“六弟,今日我新得了一些美玉,看著不錯,我拿來送你。”</br> 江寂道:“什么美玉?”</br> 江越拍了拍手。</br> 須臾,只見一個小廝端著個金盆到了江寂身前。那金盆里全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美玉,貓眼寶石不下幾十個。</br> 江寂隨手拿了個貓眼,見那珠子幽藍潤澤,通體散發著盈盈瀲光,定是剛剛挖出來的好東西,笑著道:“四哥這就送我了?”</br> 江越面上盡是溫柔的笑容,“六弟喜歡就行。”</br> 江寂不客氣地將金盆抱在懷中,落座在案幾桌前,“四哥近日在做什么?好久不見你人了。”</br> 江越道:“你嫌我日日煩你,我就在府中練字騎馬。今日我去母妃宮中請安,母妃正念叨你,也愁你的婚事。”</br> 江寂被官家收養后一直養在沈貴妃膝下,江越是沈貴妃所出,所以兄弟二人親近。江越從小就寵江寂,幾乎到了唯江寂馬首是瞻的地步。</br> 江寂一聽婚事二字,臉色立馬沉了,“什么婚事,我討厭婚事。”</br> “這是怎么了?誰惹我弟弟不高興了?我找他麻煩去。”江越難得地蹙眉,面上帶著關心。</br> 江寂眼簾微垂,“找她?你還是別去了,你找她麻煩她也未必喜歡我。”</br> 江越面上帶起笑意,“喲,六弟有喜歡的女子了?是誰?”</br> 江寂想起宋婉,就想起她那日絕情的樣子,拒絕他都不帶猶豫的,更是沒有絲毫不舍的。明明生得那樣一張嬌美的臉,聲音更像黃鸝鳥那樣好聽,偏偏說出的話,那么絕情,像冰錐子似的,扎得他心窩子疼。</br> 江寂搖頭,“不說了,總之是個無情無義的女子。”</br> 江越道:“到底是誰?把我弟弟傷得這樣深,我好好收拾她去。”</br> 江寂道:“我得不到她,你就去幫我收拾她,那我成什么了?我還是不是男人?惱羞成怒,兄長出頭,我不成窩囊廢了,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她不愿嫁我,我不要就是。”</br> 江越拿過桌上的茶爐倒了杯熱茶來喝,“你真能不要,眼睜睜看她嫁旁人?”</br> 江寂聽到此處,心里倒抽口涼氣。</br> 他要看宋婉嫁給別的男人,他自宮得了。</br> 他生不如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