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br> 渾厚而低沉的嗓音響起,隔著房門傳入季書言的耳朵。</br> 季書言的眉頭微乎其微地皺了皺,不過眨眼推門間,他便收斂了所有情緒。</br> 推開門,入眼是站在紅色窗簾之后的男人,男人雙手背在身后背對著他。</br> 這是他一貫的動作,只要他惹他不高興了,他便擺出了這副長者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br> 對此,季書言并不在意,冷眸盯著他的背影,眸光有些晦暗。</br> 他發(fā)現(xiàn)男人頭上的白發(fā)似乎少了些,體型也明顯比兩年前寬了幾分,看來他不在的日子里,他過得很是滋潤呢。</br> “回來啦。”</br> 男人的聲音一貫的冷漠,沒有半分情誼。</br> 季書言的眸光暗了暗,不過他的語氣,依舊掌控得很好“是的,爸爸?!?lt;/br> 男人點了點頭,沉吟道:“嗯。”</br> “回來就好。”男人重重點了點頭。</br> 停頓了片刻,他再次開口道:“徐家的事,你應該聽說了吧?!?lt;/br> 他如此發(fā)問,顯然是知道了什么,對于他消息的靈通,季書言并不感到意外。</br> “聽說了?!?lt;/br> “我聽說,你昨晚是徐寅唐最后見的一個人?”</br> 雖是疑問,但他明顯是肯定了結果。</br> “是的?!?lt;/br> “唐家人有沒有問過你什么?”</br> 聽到這,季書言心里忍不住冷笑,他知道男人在關心什么,不過是關心自己的地位不穩(wěn)罷了。</br> “有。”</br> “噢?”</br> “那他們問了你什么?”</br> “他們不過問了我關于徐寅唐的下落。”</br> “就這些了嗎?”</br> “是。”</br> 男人的傲慢令徐寅唐鄙夷,但他還是聰明地順著他的態(tài)度,并沒有直接拆穿他那既害怕被拖累,又不愿意放低姿態(tài)的心理。</br> 想必他昨日被唐家人帶走的消息傳出,季明成就坐不住睡不著了吧,但又偏偏不敢露出一絲的怯意。</br> 明明可以直白的問他,卻偏偏端著架子和態(tài)度,真是令人作嘔。</br> 對于自己兒子的安危不管不顧,只關心自己的地位,真是個稱職的好父親呢。</br> 聽到這個答案,季明成沉默了,似在揣摩些什么。</br> 他的確是害怕的,因為早年的時候他站了徐家的隊伍,現(xiàn)在徐家倒臺了,他能不怕嗎?</br> “既然回來了,以后就好好的?!?lt;/br> 是忠告,也是他心頭的期許,畢竟他這個年紀的人了,對于家庭的美滿和睦有著深深的執(zhí)念。</br> “是?!?lt;/br> 他要一個聽話的兒子,那他暫且遂了他的愿。</br> 時機未到的時候,他還需要收斂鋒芒。</br> “這兩年……”</br> 他說了很多心里話,但話里話外,他依舊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甚至,他心頭一點悔恨都不曾有。</br> 季書言緊緊盯著他的背影,笑了。</br> 在他離開書房的時候,季明成依舊沒有回頭看他一眼。</br> 也許在男人的心中,他是愧疚的,所以他不敢直視這個被他狠心流放兩年的孩子。</br> 但無論是什么,他的兒子自己不在乎了,他們之間的間隙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回不去了。</br> 關上了房門,季書言垂眸望去,客廳里的女孩捧著禮物,愛不釋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br> 而女孩的身旁,端坐著珠光寶氣的婦人,那正是女孩的母親何文月,也是他的繼母。</br> 看著婦人,季書言的嘴角略彎,眸光有些意味深長,臉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異樣面容。</br> 唐甜并沒有去上學,她的心態(tài)出了問題。</br> 腦子陷入了混亂,就像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人,不知該如何前行。</br> 她的身上還穿著睡裙,呆呆站在陽臺上,盯著院子,腦子空白。</br> 微風時而吹來,輕輕拂過她,牽起她的長發(fā),她沒有心思去梳理被吹亂的發(fā)絲,就放任它在微風中飄揚。</br> 她覺得自己該去看看他,但她心中卻猶豫了,為何會猶豫呢?因為她害怕,害怕面對他。</br>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變成了這個模樣,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她找不到方法去自救。</br>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頭,唐甜瞬間回頭,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母親。</br> “媽媽。”</br> 女人溫柔笑了笑,看著她。</br> 唐甜驚訝她竟然如此失神,連媽媽什么時候來的都不知道。</br> “寶貝,你是不是在想那個男孩子?!?lt;/br> 女人篤定開口,語調(diào)不疾不徐。</br> “是?!?lt;/br> 睫毛顫了顫,說出口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絲的輕松。</br> “寶貝在煩什么,告訴媽媽好嗎?”女人緩緩引誘,疏導她心中的陰郁。</br> 她當然了解自家女兒在煩什么,一切來龍去脈,她早就知曉。</br> 只不過,她想讓她自己說出來,憋在心里,她會難受。</br> 唐甜似猶豫了,并沒有開口,但唐母沒有逼她,只耐心地等待。</br> “媽媽,他是因為我受的傷,也是因為我才來這的。”</br> “我覺得,他遭遇的不幸是我?guī)淼模晕蚁胱屗x開回自己的國家?!?lt;/br> 說出口的那一刻,她心中似乎輕松了很多,似積壓在心口的濁氣得到了釋放,這一點,女人自然看出了。</br> 如女人所想,她的煩惱就是如此,看似簡單,但對她這個年紀的經(jīng)歷而言確確實實不好處理。</br> 她和那個男孩都還小,簡單又單純,他們不明白,有些事情要往不同方面看才能抉擇。</br> 女人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來:“甜甜,你覺得自己的做法一定是對的嗎?”</br> 對于這個問題,一下子把唐甜問住了。</br> 對,還是不對?</br> 一定嗎?</br> 政治上說過太絕對的東西是不對的。</br> 所以,她的做法是對是錯?</br> 唐母只一個簡單的問題,就讓唐甜自亂陣腳,恍惚不清。</br> 看著女孩無措又茫然的模樣,女人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肩,給予她安慰。</br> “甜甜,有些事情追究對與錯是沒有意義的?!?lt;/br> 追究對與錯是沒有意義的。</br> 女孩細細品味著這句話,似乎忘了剛才的問題。</br> 唐母用自己的方法,循序漸進地開導她走出那片沙漠。</br> “媽媽,那我該怎么做?”</br> 她似抓住了稻草,拼了命地不愿松手。</br> “甜甜,你應該尊重他的選擇?!?lt;/br> 唐母說完這句,并沒有立刻接著說下去,她知道需要一點時間給她的女兒去思考,去消化。</br> “寶貝,一件事物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你不可以擅自替別人做主,你得學會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lt;/br> “你所認為的對與錯只是你認為的,他是獨立的個體,他有自己的思想,你應該去尊重他,即使你認為他的做法不對?!?lt;/br> “你從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應該知道怎么做?!?lt;/br> 唐母說完了最后一句,不再開口,只靜靜地看著她。</br> 唐甜聽完這些話,陷入了沉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