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冬知道,吳明俊講的沒錯。</br>
就在前陣子,她剛從吳志云嘴里知道當年曾發生的一切。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br>
在荊凡大地震之前,荊凡市長遇世績就在為女兒遇冬尋找可以匹配的心臟。</br>
遇冬是熊貓血型,所以想要換一顆合適的心臟比登天還難。</br>
當時,遇世績夫婦幾乎都要絕望了。</br>
卻是荊凡大地震發生后,改變了一切。那天,荊凡市第一人民醫院送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受災傷員等待急救。</br>
其中一個女人叫鄭婉心,也是熊貓血型。她受傷很嚴重,昏迷不醒,全身多處骨折。</br>
有人把這消息悄悄告訴了遇市長。當時遇市長忙得不可開交,就把這事交給吳志云去辦。</br>
吳志云跑到醫院了解情況,發現鄭婉心確實是熊貓血,跟遇冬是一樣的。</br>
那么接下來,就是等待鄭婉心傷重咽氣。這么做,可能有點殘忍。但吳志云說,當時確實進行了各方面搶救措施,鄭婉心始終處于昏迷狀態。</br>
鄭婉心有個哥哥叫鄭玉成,在和吳志云進行了長時間的商談,最后見過遇市長后,終于在自愿捐贈書上簽了字,得到一筆金額不少的賠償。</br>
于是,鄭婉心的心臟就順利移植到了遇市長的女兒身上。</br>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br>
但遇冬無論如何想不到的是,鄭婉心的兒子會叫靳朗。</br>
遇冬曾去過封硝母親的墓前,看到過“鄭婉心”的名字。當時吳志云說起“鄭婉心”時,一切都對得上號。現在,怎么又扯出封硝是靳朗來呢?</br>
其實細細一想,就能想通這個道理。</br>
封硝是后來進的封家,封硝以前叫靳朗,有什么奇怪?</br>
可他竟然騙了她這么久……遇冬將面前沒加糖沒加奶的咖啡一口喝掉,苦澀極了。</br>
她目光呆滯,握著咖啡杯的指甲漸漸發白。</br>
吳明俊從遇冬絕望的表情看得出,自己大部分邏輯推理都是正確的。當年的知情者,死的死,剩下的也不可能告訴他真相。</br>
他正是從那些已死的人物關系和沒死卻又被封硝關注著的人中,得出了近乎接近真相的答案。</br>
吳明俊抽出支煙來,看見桌上放著牌子寫有“請勿吸煙”,便將煙拿在手上把玩起來,“封硝這個人有多狠,看他對他爸就知道了。今天,整個E市都在談論他。據我所知,價值過百億的萬翼國際,被他一千萬就賣給了何凌云。你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br>
遇冬情不自禁心頭一顫,明明是早就知道并且跟自己毫無關系的新聞,現在聽來卻是遍體生寒。</br>
正如吳明俊所說的答案一樣,“他在報復!封硝在報復他自己的爸!封家的產業明明就要全數落進封硝的手里,可他不要,寧可把這些全都敗了,也要氣死他爸。一個對父親,對他自己下手都這么狠的人,是不是個瘋子?”</br>
遇冬攥緊自己的衣角,心縮成一團,越來越小,越來越冷。</br>
她聽到吳明俊冷笑得那么愉快,他的聲音也那么愉快,“遇冬,像這樣一個瘋子,你覺得他能愛上你?你覺得他會因為愛上你,就不恨你媽媽了?你媽媽可是遇市長的老婆!鄭婉心在根本還沒宣布腦死亡的情況下,被強行奪去生命。你爸爸是劊子手,你媽媽也跑不掉!所有跟鄭婉心的死有關之人,封硝都不會放過!”</br>
遇冬的嘴唇發白,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桌上,蜷縮得像只小狗,“不,不是這樣。我媽……我媽……”</br>
她想說,媽媽當時根本就不在場。媽媽根本不知道這事兒。但封硝會在意這些細節嗎?</br>
當初她只要接一下易清鈴的電話,都會惹發他的暴力。他真的是要掐死她的,絕非開玩笑。</br>
他常說,我的債,你永遠還不清!</br>
他還說,你欠我的,你們全家都欠我的!</br>
可見,封硝是真的恨透了遇家。試問,他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親自動手術救仇人呢?如果他親自動手術,目的只有一個……</br>
遇冬淚流滿面。</br>
吳明俊殘酷地揭開一切偽裝,“封硝是個天才。他設計得天衣無縫。他以合法的手段殺死你媽媽,并且,還是你主動上趕著把你媽媽的命雙手奉上……”</br>
“不是……不是這樣……”遇冬顫抖得像一只被箭射中的小白兔,“你不要說了,不是這樣……”</br>
吳明俊怎么可能停止,邪惡的笑從眼底浮出,帶了些輕蔑,“這還不止!他殺了你媽,你還讓他睡……遇冬,天下還有比你更蠢更賤的女人嗎?你……”</br>
話沒說完,一杯水倒得他滿頭滿臉。</br>
遇冬手拿玻璃杯,氣得全身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br>
吳明俊不以為意,用手抹了一把臉,笑笑,“遇冬,你到現在還陶醉?還是相信他喜歡你是不是?一個男人要跟你結婚,你就覺得他是喜歡你了,是不是?”</br>
遇冬的指甲更加白了,臉也慘白得可怕。</br>
有這么一刻,他少見的深情,“其實一個男人要跟你結婚,還真是喜歡你的,比如我。”</br>
遇冬連冷笑的力氣都沒有了。</br>
吳明俊拖了長長的音,“不過……有的男人要跟你結婚,只是為了圖你別的東西。比如,心臟……”他看見她嘴角不屑地撇了撇,不由得淡笑,“看來,于念念上封面的事,的確讓你完全撤銷了對封硝的戒備。我聽說,你還跟封硝拍了婚紗照?”</br>
他拿出手機晃了晃,“我希望你聽了這段錄音,還能堅持認為他跟你結婚,是因為愛你……”他很隨意地將連在手機上的耳機扔過去,“聽聽,看是不是我冤枉他?”</br>
如同著了魔一般,遇冬伸手接過耳機并放入耳窩。一個低沉熟悉的聲音傳進耳鼓,是封硝。</br>
那聲音太熟悉,熟悉得根本不用分辨就知道那是他。</br>
另一個是于念念。</br>
他們在對話。</br>
他們講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一點一點切割著她的心臟,鮮血淋淋。</br>
遇冬耳里聽著,手捂著心臟……心碎,成片,成渣,最后痛到麻木。</br>
時間不知道是怎么一秒一秒過去,空氣不知道是怎么一點一點凝固,整個世界只有欺騙和悲傷。</br>
原來,是這樣。</br>
封硝,原來你是這么想的。</br>
你處處表現得跟于念念勢不兩立,都是為了要跟我結婚……戲演得真好,演得真好……你處心積慮,娶我為妻,都只是為了做一個獵心者。</br>
整個設計多精秒啊,封硝,你怎么能演得那么好?好得我都以為你真的已經愛上我了。</br>
遇冬不記得是怎么離開格蘭花園咖啡廳,只記得一個又一個的驚雷在頭頂上轟炸。</br>
都幾月了,還這么閃電打雷?往年,只是初夏啊。現在,已是初秋了吧。</br>
和封硝在一起的日子,算起來前前后后也不過是從初夏到初秋而已……這么長,又這么短。</br>
遇冬像游魂般飄進易清鈴的病房,坐在床邊,哭得死去活來。她像一只受傷的小獸,抖抖著,抽泣,有時候嚶嚶的,有時候嗚嗚的。</br>
她時而抱著雙臂,時而握著易清鈴的手。</br>
睜大眼睛,卻看不清。眼淚瞬間就模糊了雙眼,生疼生疼。</br>
嗓子也沙啞著,喉間輾轉著幾個字,翻來覆去重復著“對不起”,一聲一聲哭魂似的喊“媽”。</br>
猛然,遇冬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頓住一秒,又是一巴掌打在自己另一邊臉頰。</br>
她恨死了自己,恨死了沒出息的自己。</br>
吳明俊的話回蕩在耳邊,“他殺了你媽,你還讓他睡!遇冬,天下還有比你更蠢更賤的女人嗎?”</br>
深深地羞恥著,那些回憶起來像是愛情的東西統統都變成了大笑話,變成了分分鐘打臉的大嘴巴子……遇冬竟然在此時摸了一下兜里的卡,那張早上封硝臨走時留下的卡。</br>
甚至在這一刻,她還在想,如果跟封硝捅破了窗戶紙,徹底鬧翻了,媽媽今后該怎么辦?</br>
遇冬驟然揪住自己的衣服痛哭到無力,像個孩子般嚎啕著。人生的每一步于她而言,似乎都在泥濘中行走,風雨交加。</br>
她站在窗前往下看,很高很高。如果從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br>
如果她死了,封硝會不會有那么一點后悔?</br>
遇冬狠狠地哭,然后狠狠地笑。連死都這么難,這個時候她還有空想封硝會不會后悔。她真是蠢得沒邊了啊。</br>
她想到那些被封硝逼得走投無路的醫生護士,各式各樣自殺的方式結束生命。跳樓,吞藥,臥軌……她本來不信,人世間會有什么樣的手段可以把人逼死。</br>
現在信了。她此刻,真的想死。</br>
在想死的瞬間,遇冬拿出手機,給封硝打電話,聲音出奇的平靜,“喂,你在哪兒?”</br>
封硝還是聽出了不對勁,“你哭了?”難不成因為他沒錢了,她就哭了?不是留夠錢給易清鈴看病嗎?</br>
遇冬沒有回答他任何問題,只是用一種陌生的語氣說,“我知道你在醫院,我也在。我現在有事找你。你看,是在靳醫生辦公室見呢,還是在樓頂天臺見?”</br>
封硝隱隱聽出一種狂風暴雨的節奏,山雨欲來,風滿樓。此刻,連風都沒有一絲。</br>
越安靜,越可怕。</br>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殘忍而可怕的。(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