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硝回家已是凌晨五點,雨停了,天還沒亮。</br>
他沒驚動任何人,悄然進屋。本來已經(jīng)掠過二樓直上三樓,想到什么又倒回來,向著長廊最深處走去。</br>
他站在某間房門外,并沒直接進去。而是拿出一支煙,點燃,靠在門上緩緩吐著煙圈。</br>
裊裊煙霧在走廊的燈光里顯得十分寂寥,如同他這個人一樣。</br>
當寂寥把整個黑夜都填滿時,封硝才滅了手中的煙轉(zhuǎn)身開門。他本來只是捏著手柄試一下,沒想到門真的開了。</br>
睡覺居然不鎖門。他想,這丫頭果然怕打雷,留著后路好跑……莫名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br>
房間里亮著一盞幽暗的壁燈。他瞧不見她的腦袋,只能看到床上圓圓的一坨,像是蜷縮成一團躲在薄被下。</br>
封硝的唇角彎出的弧度越發(fā)大了,簡直想不明白,就這膽子,居然能一路從E市的初中打架打到高中。</br>
資料上有記錄,遇冬14歲時參加過極限挑戰(zhàn)賽事拿過名次,成為當年最小的參賽者。</br>
就這么瘦精精一個小不點,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封硝的視線落在枕頭旁一本翻開的雜志上,頁面是介紹一個剛回國的心外科醫(yī)生,名叫靳朗。</br>
他眸色微沉,伸手去拿那本雜志。指尖剛碰到,就被一只從薄被里伸出來的手按住了。</br>
下一秒,一個亂蓬蓬的腦袋拱出來,睡眼惺忪間就狠狠一口朝他的手臂咬去。</br>
他“嘶”一聲甩開她,一臉慍怒,“你是狗?咬人!”</br>
遇冬抬起頭看著封硝,怔了一瞬才點點頭,鼻子好看地皺起,“不是夢啊?我以為是夢,所以咬一下試試。”</br>
“那你怎么不咬你自己?”封硝嫌棄地瞅了瞅這不修邊幅的女孩,卻是不經(jīng)意間,冷眸冰封消解,帶了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春意。</br>
軟綿綿又暈乎乎的遇冬擁著薄被,“咬自己會疼的,我又不傻……”</br>
“你還不傻!我看你就是個傻子!”</br>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遇冬白了一眼面前英俊得不像話的男人,微瞇了眼,“深更半夜,你私闖……”</br>
“這是我的房子。”封硝揚了揚眉,欺負女人得心應(yīng)手,絲毫沒有愧疚感。</br>
“……”好吧,你贏了。遇冬坐起來,把寶貝雜志小心翼翼收好,邊收邊得瑟,“你看人家靳醫(yī)生,青年才俊,行事低調(diào),光明磊落,一表人才,不像某些人……”</br>
“你認識這個醫(yī)生?”他又挑了挑眉。</br>
“認識啊。下次我媽媽動手術(shù),我找他去。他可不像某人,動不動就威脅,沒品。”遇冬輸人不輸陣,一通胡扯,“總之呢,這個世界如果多幾個像靳醫(yī)生那樣的好男人,天下就太平了。”</br>
“哦?這么說,你很喜歡他?”封硝從不和人閑聊,今兒破天荒頭一遭,感覺還不錯。</br>
遇冬點點頭,“那當然。這樣的男人誰不喜歡?優(yōu)質(zhì)得不能再優(yōu)質(zhì)了。”</br>
“和你那個吳明俊比如何?”</br>
“吳明俊?”遇冬警惕地看著他,很快又釋然,“也對,你連我的家底兒都打聽得清清楚楚,當然知道吳明俊。”</br>
他不語,等待她的答案。</br>
她倒真是跟他推心置腹起來,像在說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人,“吳明俊其實不壞,就是性格有些搖擺不定。”</br>
封硝冷呲一聲,覺得這女人腦子被驢踢了。聽這意思,好像還要原諒那個劈腿的家伙。他簡直閑出毛病來了,“靳醫(yī)生和吳明俊給你選,你選誰?”</br>
遇冬第一次覺得跟這個人聊天怪有意思,“傻子也選靳醫(yī)生啊。”笑得眸色蕩漾,心里想想就美,要是能認識靳醫(yī)生多好,要是再能成為靳醫(yī)生的女朋友,自個兒的媽做手術(shù)是不是可以免費啊,做手術(shù)是不是得盡心一點啊。</br>
呵呵呵,開心,越想越美……她腦袋歪在被子上,后來不知道說了啥,睡著了。她的嘴角還彎彎的,像是抱著個美夢入睡。</br>
封硝站在床邊,久久沒動,心里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有些事情似乎偏離了他計劃的軌道……此前,他沒想過要把她放在身邊,只想毀了她,一步一步將她逼向深淵。</br>
冤有頭,債有主。這筆賬,總要算。可是現(xiàn)在,他竟然深更半夜跟她耐心聊起天來,并且感覺還不錯。</br>
他仿佛聽到她的心跳聲,怦怦的,有力而親切。他走近一步,前傾了身體……</br>
遇冬陡然驚醒,嚇一跳,“你干嘛?”拍拍沉重的腦袋,又下意識捂住胸口,“你想干嘛?”</br>
封硝并未退卻,鼻子幾乎挨著她的鼻子,淡淡吐出幾個字,“聽你的心跳。”</br>
“……”遇冬的心沒來由地狂蹦好幾下,警惕地瞪大眼睛。</br>
封硝卻像一個醫(yī)生一般,直起腰,黑沉的眼睛里閃著灼人的光芒,“心跳正常,很好,繼續(xù)保持。”說著,轉(zhuǎn)身離去,再不回頭看她一眼。</br>
倒是遇冬再次叫住他,“喂!那個!今天那盆水,是我放在上面的。”</br>
他頓足,沒有回頭,聲音和夜一樣沉,“我知道。”</br>
“……”他知道?遇冬眨眨眼睛,“那你還把胡晶調(diào)出去?”</br>
“我愿意。”有錢任性,說的就是這款。</br>
遇冬被“我愿意”那幾個字弄得臉紅心跳,這多像“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橋段。有人欺負她,他就立馬沒原則地維護她,把黑說成白,把錯說成對。</br>
但她心里清楚得很,不,絕非如此。他眼里的恨深沉得快把她吞了……他到底把她弄回家做什么呢?</br>
遇冬翻來覆去想這個問題,半夢半醒到天亮,老覺得有人在聽她的心跳。這男人怎么會有這愛好?她想不通,覺得空氣里都飄著詭異的氣息。</br>
她早上七點起床,頂著兩只熊貓眼干活。</br>
黎伯也是精明人,對遇冬另眼相看,“你要是沒睡醒就再去睡會兒,家里人手還夠,不差你一個。”</br>
遇冬搖搖頭,“謝謝黎伯,我不困。”她抬起眼,余光瞥見好幾個姑娘撇嘴卻不敢言的樣子。她不在意,繼續(xù)干活,聽見大家異口同聲喊“封先生早”,才轉(zhuǎn)過身來。</br>
視線一撞,兩個人都很快移開。</br>
封硝漫不經(jīng)心吃早餐,邊看報紙邊吃。期間接電話,聽了半天才淡漠交待,“今天我不去醫(yī)院,讓她養(yǎng)著,先觀察。”</br>
他說完掛斷,幾口吃完早點走人。掠過遇冬身邊時,他當她是空氣般存在,直接飄過。</br>
遇冬本來想找他,說不想住客房搞特殊。結(jié)果沒找著機會,如坐針氈。在一個集體里搞特殊化,不是有人拍馬屁,就是被人孤立。這種滋味真是夠了。</br>
她做好指派的雜務(wù),便收拾東西準備外出。</br>
黎伯說,司機等在外面,會送她去醫(yī)院。</br>
遇冬的臉一下子紅了,很想說自己可以走。她是一萬塊請來當女仆的,不是請來當千金大小姐。居然還專門派了車給她……封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br>
想誰,誰就來電話了,“遇冬,我書桌上落了一份文件,立刻給我送來。”</br>
“哦,好的,封先生。”遇冬掛斷電話進書房,一眼就看見桌上的文件袋。她拿起正要走,視線倏然被桌上的臺歷吸引住了。</br>
臺歷其實很平常,沒什么特別。只是臺歷上的圖片吸引了遇冬。那些圖片是關(guān)于一個城市的記憶,城市的名字叫荊凡。</br>
遇冬把這個細節(jié)琢磨了片刻,下樓從黎伯身邊走過,不動聲色地假裝講電話,“呵呵,這幾天荊凡天氣好嗎?E市老下雨老打雷,好煩啊……好好,不說了,過兩天有空我回荊凡來看你們。行咧,拜……”</br>
黎伯的好奇心被成功引發(fā),“咦,遇冬,你是荊凡的?”</br>
“是啊,黎伯。我在荊凡長大,后來才到了E市。”遇冬裝作隨口問,“怎么,難不成黎伯也是荊凡人?”</br>
荊凡是本省的二級城市,離E市只有兩個多小時車程,是軍工業(yè)比較集中的重地,在全國都十分出名。</br>
黎伯擺擺手,“我不是荊凡人,不過啊,咱們封少爺是在荊凡長大的……”忽然靈光一閃,“你倆以前就認識吧?”</br>
怪不得封少爺對這姑娘特別照顧,原來是舊識。這就好理解了,他揣著明白呵呵笑。</br>
遇冬也笑,沒肯定回答,也沒否定回答。舊識……一點印象都沒有的舊識?問題是他有時候干嘛這么恨她?好似她刨了他家祖墳,殺了他家人一樣。</br>
遇冬直到把文件送到封硝手里,也沒想起在荊凡的時候哪里認識過一個這樣的小伙伴?她拍了拍腦袋,難道是那場地震把記憶給震飛了?</br>
說起來,不是沒這種可能啊。她媽媽易清鈴就是在地震中失了憶……后來誰也不記得,只記得自己有個女兒叫遇冬……</br>
遇冬把文件遞給封硝的時候,眼睛定定地盯著人家左看右看,好似要把人家盯進自己的記憶中,以喚醒沉睡塵封的那一塊角落。</br>
然并卵,無論她怎么睜大眼睛盯著看,哪怕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看,也沒看出丁點熟悉程度來。</br>
還把人家風聲聲帥哥惹毛了,“看夠了沒有?”一貫冷酷低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悅。(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