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遙遙一雙桃花眼瀲滟秋水，迎上沈晏意亂情迷的視線，櫻桃唇輕啟，吐出無聲的幾個字。</br>
沈晏臉色大變。</br>
兩人燈下對視，好不曖昧。程諾諾捧著碗走過來，叫了聲：“遙遙姐。”</br>
沈晏猛地拉開凳子坐下，發出好大響動。程遙遙的口型他看得清楚：“關你屁事。”</br>
在過去，沈晏只要對程遙遙稍稍假以辭色，程遙遙早就跟小狗一樣圍著他撒歡了。可今天從山下回來，程遙遙的態度就猛然轉變。</br>
按理說程遙遙終于不纏著自己，值得慶幸才對。可……驚艷與屈辱在心中互相激蕩，沈晏一時不知是何滋味。</br>
程諾諾把沈晏的表情盡收眼底，面上仍是乖巧討好的笑：“遙遙姐，你這一碗是我單獨給你做的。我剛才聽見你咳嗽了兩聲，最好不要吃太辣。”</br>
程諾諾捧著一海碗面疙瘩擺在程遙遙面前。程遙遙這一碗面疙瘩是細面做的，雪白的八五粉和水揪成面疙瘩，小魚兒一樣在肉湯中載沉載浮，上面還撒了一把蔥花。</br>
“哇，這么香！是八五粉做的吧？今晚不是吃雜和面嗎？”韓茵探過頭來，深吸了一口香味兒。</br>
程諾諾羞澀地道：“遙遙姐今天受驚了，又淋了雨，應該吃點好的補一補。”</br>
韓茵道：“咱們整個知青點的八五粉才一斤，你這一碗里得有小半斤了吧？”</br>
沈晏接口道：“這八五粉是諾諾自己出的，花了她幾天的工分。”</br>
沈晏說著，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程遙遙一眼，希望她能了解諾諾的心意。</br>
程遙遙臉上是全然的沒心沒肺：“哦，我昨天還分了你兩塊雞蛋糕呢，我到處說了嗎？”</br>
“……”沈晏被噎得張口結舌，血直沖上腦門。</br>
昨天程遙遙在下工的時候堵住他，纏著他東拉西扯了大半天，還非要塞給他兩個雞蛋糕，看著他吃下去。沈晏一個大小伙子在田里干了一天活，肚子也餓了，就吃了。</br>
沈晏自己不缺那一口，可被程遙遙這樣當眾說出來，好像他是個軟飯男，管她要雞蛋糕吃似的！</br>
特別是當程諾諾諾向他投來一個凄楚失落的眼神時，沈晏真是一股無名火在肚子里翻騰，有苦難言。</br>
程遙遙可沒管自己一句話挑起了什么風波，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才送進嘴里。</br>
不好喝。湯里沒加除了鹽以外的其他調料，只有咸味兒。另外還有一股難以忍受的膻：“你燉完肉沒洗鍋是吧？“</br>
程諾諾嚇得一抖，直接站起身來：”姐姐。那燉肉的鍋里有油，煮面疙瘩香。我就沒洗……”</br>
程遙遙一挑眉，她剛才語氣也沒有很兇吧？程諾諾一副被嚇壞的樣子做什么？</br>
沈晏放下筷子怒道：“程遙遙，諾諾好心給你煮病號飯，你這是什么態度？”</br>
程遙遙直接無視他，對著程諾諾語氣更是微妙：“這么說，你是用刷鍋水給我煮的面疙瘩？”</br>
“不不不，不是刷鍋水……遙遙姐，你要是嫌它的味道不好，我……我重新給你煮一碗！”程諾諾慌張地絞著手指，被嚇得臉色煞白。</br>
程遙遙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到底是有多兇才能把程諾諾嚇成這樣？還是程諾諾給自己立了個小白兔的人設，一天必須嚇哭好幾次才算合格？</br>
偏偏有人就吃這一套，沈晏已經站起身來，望著程諾諾的眼神簡直遮掩不住心疼：“你坐下吃飯，不用管她！”</br>
“不管就不管，我求著你管我了嗎？”程遙遙把筷子一摔，跟著站起身來。</br>
她程大小姐還沒怕過誰呢，除了未來大佬謝三，她誰不敢懟？</br>
沈晏瞧著她這樣，熟悉的厭惡感又翻起來：“程遙遙，諾諾好心照顧你，你犯得著處處針對她嗎？她又不欠你的！”</br>
程遙遙比沈晏矮了半個頭，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此時抱著手臂，下巴一抬，又是那副刁蠻任性的模樣：“她欠不欠我，都與你無關。瞧把你心疼的。”</br>
“你……你胡說什么？！”沈晏和程諾諾臉色都是一變。</br>
沈晏和程諾諾的關系在發展初期，一直在隱秘交往中，整個知青點都不知道。</br>
程諾諾噙著眼淚，委屈道：“遙遙姐，你怎么生我的氣都沒關系，但是我跟沈晏不是你想的那樣……”</br>
沈晏斷然打斷：“諾諾，你不用跟她委曲求全。她從小欺負你就算了，到了這里憑什么還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br>
程諾諾忙勸道：“沈晏，你不要為了我跟遙遙姐吵架。我沒關系的……”</br>
程遙遙掩著唇打了個哈欠，長長睫毛上掛了滴水珠：“你演夠了沒？一個沈晏而已，你想要就給你吧。”</br>
一句話石破天驚，炸得眾人都坐不住了。</br>
程遙遙斜睨過去，唇邊淺笑是蜜里藏刀：“反正，你一向喜歡撿我不要的。”</br>
程諾諾“嗚”一聲捂住臉，扭身哭著跑走了。</br>
沈晏鐵青著臉，看向程遙遙，這個漂亮蠢貨是什么時候看破自己跟諾諾的事的？難道是昨晚他和諾諾見面時被她看見了？他們明明很謹慎……</br>
不及多想，最終還是程諾諾在心里占了上風，沈晏追著程諾諾跑了出去。</br>
……</br>
一片死寂。眾人面面相覷，知青點誰不知道程遙遙跟沈晏是青梅竹馬，雖然是程遙遙一直對沈晏死纏爛打，沈晏半推半就，在眾人眼里，程遙遙和沈晏遲早是一對。</br>
此時程遙遙突然爆出沈晏和程諾諾的事，怎不叫人目瞪口呆，沈晏這不是腳踩兩只船，勾搭上了小姨子嗎？</br>
怪不得程遙遙今天性情大變，還處處針對程諾諾，原來如此！</br>
群眾的想象力是無比豐富的，短短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腦補出了整個故事。此時，沈晏和程諾諾儼然成了一對奸夫□□，程遙遙就是那可憐的秦香蓮。</br>
特別是當沈晏追著程諾諾跑出去，把程遙遙拋在身后時，群眾的憤怒達到了頂峰。</br>
韓茵恍然大悟，冷笑：“切，怪不得然然你今天說是讓程諾諾被騙到山上的。我本來還想著，自己親妹妹把你騙上山干什么？感情你把人家當妹妹，人家把你當情敵呢。”</br>
韓茵此人嘴巴最毒，而且一向無差別攻擊，看誰不順眼就突突誰。</br>
男知青們也是憤憤不平：“遙遙，你別委屈，我們都站在你這邊！”</br>
程遙遙沒吭聲，端起那一碗面疙瘩。</br>
張曉楓忙按住她：“遙遙，生氣也不要跟吃的過不去，這可是細糧！”</br>
程遙遙好笑地聳聳肩：“我沒想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我只是嫌這碗面疙瘩太難吃，回鍋重造一下。”</br>
那碗面疙瘩湯泛著野豬肉的腥膻味道。野豬沒有經過閹割，肉味本來就很膻，程諾諾放了很多辣椒和青花椒來壓下那股味道，其他人吃不出來，味覺敏感的程遙遙卻受不了。特別是冷卻以后，那股膻味兒就更明顯了。</br>
張曉楓關心道：“你會做飯嗎？還是我來吧。”</br>
程遙遙笑道：“你幫我燒火，我分你一半。”</br>
張曉楓哈哈笑道：“那我可占便宜了，你這可都是白面疙瘩。”</br>
韓茵連忙道：“那我也要幫忙！”</br>
程遙遙笑道：“我看見菜地里有野生香菜，你掐一小把來，再掐一把嫩菜心。”</br>
灶臺里還燃著火，鍋里燒著干凈的開水，準備晚上灌熱水壺洗漱用的。</br>
程遙遙把碗里的面疙瘩撈出來，肉湯想倒掉，韓茵忙道：“你不要給我啊，這湯里全是油！”</br>
程遙遙把肉湯倒給她，剩下的面疙瘩用熱水燙洗干凈。拿一塊老姜削皮，切成細細的絲，蔥也切成細絲。</br>
等鍋里的水燒開后，先把姜絲丟進去，鮮嫩青菜心剁碎丟進去燙熟，面疙瘩也放進去，滾兩滾就連湯撈出來，撒一點鹽。</br>
野生香菜嫩得滴水，洗干凈后用手扯成幾段撒進湯里，熱氣一激，立刻散發出撲鼻的異香。</br>
一晚面疙瘩湯清澈如水，浮著碧綠菜心，嫩綠香菜，淡黃姜絲，細糧的香氣勾人饞蟲。</br>
這碗面疙瘩端上桌，大家伙都跟著咽口水。</br>
“一點油味兒沒有，怎么還這么香啊！”</br>
“不錯，白的白，黃的黃，綠的綠，看著真漂亮，這就叫色香味俱全！”</br>
“你不懂，越簡單的菜，就越考究做菜者的功力。遙遙，沒想到你還是個高手，以前怎么沒見你做過飯？”</br>
程遙遙毫不謙虛地笑：“以前沒機會展示，你們要不要一起嘗嘗看？”</br>
眾人一聽，眼神都亮了，但還是不好意思：“這怎么好意思？這是你的病號飯呀。”</br>
張曉楓也道：“看你臉色不太好，還是自己吃吧。”</br>
程遙遙笑道：“你們的雜面疙瘩聞著也挺香的，咱們交換著吃。”</br>
“行行，我們這都還沒動過！”剛才他們光顧著吃豬肉了，面疙瘩都沒碰。大家伙連忙拿了個空碗來，用干凈勺子舀了滿滿當當一碗雜糧面疙瘩推給程遙遙。</br>
隨后，大家你一勺我一勺分了那碗白面疙瘩。白面疙瘩送進嘴里，八五粉的味道透著濃濃的麥香。程遙遙煮的面疙瘩偏硬，回鍋后口感反而恰到好處，嚼起來還透出細糧特有的香甜。</br>
蔥姜香菜的香刺激味蕾，青菜心清脆中帶著甜，清湯喝下去暖洋洋的，頭上冒出熱汗，痛快得不得了。</br>
這種美味與程諾諾的飯食不同，是一直單純的味覺享受，眾人吃得意猶未盡，紛紛夸贊：“白面疙瘩的味道就是香！”</br>
程遙遙捏著勺子，往嘴里送一個雜面疙瘩，慢慢咀嚼，眼底泛起意味深長的笑。</br>
這雜糧面疙瘩里有今天那碗姜湯的味道，很淡，卻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吃下肚后立刻發起汗來，感冒的癥狀也好轉不少，胸口隱隱要咳嗽的感覺也消失了。</br>
而程諾諾給她單獨做的白面疙瘩，她一聞就知道，味道不差，卻少了那種味道。</br>
有意思。程諾諾是開了金手指嗎？只可惜做飯的手藝差了點，這雜糧面疙瘩真難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