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少將軍不是來旁聽, 是來撈人的,誰不知道你跟犯人陳生有些交情。”大理寺少卿卻冷哼一聲。
陸靳翀目光掃向大理寺的人,當朝丞相門生眾多, 許多都是朝廷官員,眼前這個段臻就是其中之一。
記得上次襄靈被殺, 也是此人前去趙家查案, 卻敢在御史大夫面前把被害者判成自盡, 可見其行事有多肆無忌憚。
襄靈本來就想處理掉的,死了倒不足惜, 陳生卻是煙館事件中無辜受牽連的人。何況, 此前靠他才拿到那些加料的假煙,事情才能進展這么快,陸靳翀也無法對他袖手旁觀。
“李大人公正嚴明, 又有這么多百姓看著, 如果他真是兇手誰也撈不走, 李大人你說是吧。”陸靳翀表情似笑非笑的說道。
這么大一頂帽子扣下來, 李大人只能干笑著回應, 又讓人搬了兩張太師椅過來。
單翼剛聽完陸靳翀說的,也想了解下煙草的事情,索性在一旁落座。
大理寺段臻見無法勸退兩人, 臉色變得越發不好, 本來是要把陳生押回大理寺受審, 直接畫押交給刑部了結。卻不知道是誰報的官, 還一早鬧得人盡皆知, 要到開堂審理的地步。
計劃徹底被打亂, 段臻心里早就不滿, 現在陸靳翀還來搗亂。
李大人倒是很快反應過來, 開始審訊人犯,“你說自己沒有殺人,可有證據自證清白,還有,之前為何囚禁死者,也就是你的生父陳柄,死者身上的傷又是怎么來了,可是你毆打造成。”
“家父神智一直不太清醒,加上煙癮上來就性情狂躁,把家里砸了好幾回,傷也是他自己弄的,為了不讓他自殘才出此下策。”陳生回道。
“你是說陳柄有精神失常的癥狀?”李大人皺眉詢問道。
“大人我們可以作證,陳柄的確不太正常,好幾次陳生不在,他家里總會傳出砸東西的聲音,怪嚇人的。”
“對對,我們都聽見了,還勸陳生看好他父親,別讓他出來傷人。”
門口幾個鄰居你一言我一語,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說道。
陸靳翀掃了堂下一眼,沒想到陳生這人看似粗魯,心思倒是通透,恐怕已經猜到他父親的死因與假煙有關,才刻意說成神智失常。
倘若他今天一口咬定煙館的問題,恐怕今后他們兄妹二人,很難在京都平安無事的待下去了。
不過這樣也好,可以省卻他不少麻煩。
陳生面無表情接著說道,“至于殺人,我昨夜一直在宮門當值,今天早晨才回到家中,當時家父已經斷氣很久了。”
他剛想出去報官,官府的人卻先一步上門,進了應天府后,姓段的家伙直接把他當成兇手用刑。陳生察覺他們不是想審案,只是想給他定罪,索性閉緊嘴巴,直到現在才說出實情。
“仵作呢?死者什么時辰身亡的。”陸靳翀開口問道。
李大人看他喧賓奪主,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卻還是讓人把仵作帶上來。
仵作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被傳喚到公堂后,連忙行禮將驗尸結果說了一遍,“以尸體的僵硬程度判斷,死者死亡時間大概在寅時,死因是被捆綁的繩子勒住脖頸,窒息而亡。”
“你下值回家是什么時辰?”李大人又對犯人問。
“通常是寅時,不過今天有個同僚遲到,卯時才換班回家,宮門守衛皆可作證。”陳生回答。
段臻聽見時間出了差錯,不禁微瞇起眼說道,“即使證明死亡時間不在場,但也是他綁人的繩子間接導致死者身亡,已經夠判死刑。”
“家父是被人殺死的。”陳生語氣肯定的道。
陸靳翀看向他身邊的仵作,“你來說。”
“少將軍既然要旁聽,就別妨礙公堂。”段臻怒道。
“難道段大人覺得不該查清真相嗎?”陸靳翀反問。
李大人看雙方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臉上有些難色,不過外面百姓聽到這里大都已經冷靜下來,甚至有人帶頭要求徹查真兇。
這么多京都百姓盯著,單翼又是皇上的人,李大人也只好說道,“仵作,你如實說來。”
仵作這才開口,“從致命傷處鑒定,的確不是意外,而是人為所致。”
“人為。”陸靳翀點了點頭。
段臻目光陰冷,不依不饒的說道,“就算他不是兇手,可囚禁生父一條也是重罪。”
此時一直沒有開口的單翼,卻突然說道,“段大人不如想想,明日早朝要如何解釋你動用私刑,辦案不利的事情。”
單翼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情緒,也沒有半點威脅的意思,純粹是在提醒對方。
但這話卻讓段臻臉色變了數變,最后更是拂袖離去,“既然已經有結果,便交由應天府結案吧。”
段臻帶著大理寺的人一走,李大人頓時松了口氣。
不過雖然事情明了,流程還是要走的,把住在陳家附近的鄰居叫進來問話,又傳了幾個宮門守衛的御林軍過來作證,案子才算了結。
有了幾個鄰居作證,陳生囚禁生父的行為得到諒解,李大人看在陸靳翀的面子上,將人無罪釋放。
陳小微見兄長被人釋放,第一時間撲了上去,身體因害怕跟抽泣,還在不停的顫抖著,她不敢想象大哥出事,自己今后該如何活下去。
“別哭。”陳生剛解了鐐銬,顧不上其他先忙著安撫妹妹,語氣卻比從前多了幾分生硬。
雖然這次逃過一劫,但他心里卻沒半點輕松,從前他以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可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都在告訴他,沒有足夠的實力,他們只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他護不住家人,護不住自己妹子,甚至連自保都做不到,可笑他還一直對人說什么報答。陳生雙手漸漸握緊,心里也已經做下決定。
追查真兇還需要時間,百姓看完熱鬧以后都各自散了,林俊豪見那人無事,也隨著人群悄然離去。
單翼則在尸體被領走前,到衙門停尸的地方,把那具吸食過假煙的尸首檢查一遍,才與陸靳翀從后門離開應天府。
為了避嫌陸靳翀沒有再見陳生,而是直接回了陸府。
“你從衙門回來的,情況怎么樣了。”齊玥身體斜靠在榻上,一見陸靳翀進來,連忙坐直身軀詢問道。
陸靳翀看到在書房等他的齊玥,剛硬的面容立即暖和下來,往他身旁擠過去,“你知道了?”
“夜驍天還沒亮就來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你已經進宮上朝去了。”齊玥把早上的事情與陸靳翀簡單說了一遍。
陸靳翀聽完才終于明白事情始末,原來去應天府報官的主意是齊玥出的,一來是阻止陳生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二來則是利用李大人制衡大理寺,好拖延時間。
只可惜,府尹李大人雖然是中立派,卻也是根墻頭草,向來懂得明哲保身,陳生還是險些被威脅畫押了。
但不得不說,齊玥這個方法還是奏效的,陸靳翀不禁笑道,“夫人果然聰慧。”
“沒事就好,我也幫不上什么忙。”齊玥被他夸得有些臉熱,其實他什么都沒做。
陸靳翀跟他聊了幾句,便發現榻幾上放的一碗黑色藥湯,用手摸了摸溫度正好,趕緊端給齊玥。
“藥得趁熱喝,再放就涼了。”陸靳翀把藥送到齊玥嘴旁,語氣是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齊玥看了他一眼,卻不太想喝,“苦,喝了難受。”
昨天出汗的滋味可不好受,齊玥真是怕了這個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