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戰報已經到皇帝手上兩日, 但他依舊沒有任何動作,陸靳翀也只能等待。
不過還未等來皇上召見,國公府的滿月宴倒是先擺上了, 顧及眼下邊關戰亂, 滿月宴辦得低調, 可來道賀的夫人女眷仍是不少。
陸夫人休養了一個月,又被家里幾個大男人當主公一般寵著,今日坐在一群貴夫人之中,氣色竟比任何人都要好, 看得眾人羨慕不已。
面對賓客的恭維巴結,元宛始終保持矜貴得體的笑容,游刃有余的應付著, 還能抽空和云夫人詢問云睿的情況。
今日連云家老太爺都來了,只差云睿一個, 元宛不免念叨。
“云睿在豫州走不開,不過他特地派人送了賀禮過來。”云夫人說完想到什么,又高興的笑道, “那小子還說找到心儀的姑娘,想成親了。”
云睿上面還有哥哥, 成親向來沒有壓力, 于是生生把自己耗到二十多歲,外面都開始傳謠他身患隱疾,這可把云家人急壞了。
云夫人把心一橫, 在元宵之夜將兒子扔出家門,沒想到竟然真遇上讓他開竅的人了。
如今云睿終于情竇初開, 主動提出要成婚, 云家人高興之余, 也頗有揚眉吐氣的感覺。
元宛聞言哦呵呵的笑了起來,“果然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br/>
云睿剛升上從四品不久,就外調當了豫州知府,雖然只是臨時頂替,可好歹也是正四品的官職,只要他在豫州站穩做出一番政績,升遷自然水到渠成。
聽到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金龜婿已經定下終身,好些夫人都深感惋惜,卻還要勉強笑著恭喜云夫人。
…
今日來的多是女眷,外堂就顯得有些冷清了,國公爺陪在云家老太爺身邊,兩個孩子自然要先給老太爺瞧瞧。
滿臉皺褶的白發老人,老來得了兩個外孫兒高興得不行,顫巍巍的抱著一個就不撒手了。
陸靳翀跟單翼沒有去湊熱鬧,兩人坐在角落碰了碰杯。
單翼道,“敬你?!?br/>
陸靳翀笑著一飲而盡,這杯酒不僅是為慶祝陸家小少爺滿月,也是為他踐行,兩人心照不宣。
以如今北關軍心潰散的情況,唯有陸家前去鎮守,方可定軍心,震敵威。
陸將軍已經封了國公,不到山窮水盡不可能輪到他出征,更何況國公爺腿疾未愈。
陸靳翀雖年輕,但他在北關早已兇名大噪,自然是不二人選。想到今后校場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單翼還是有些不舍的。
陸靳翀又給他斟上一杯,在他耳旁低聲道,“你現在得罪人不少,自己保重?!?br/>
證據鑿鑿讓那兩人失去成為儲君的資格,但也終究還活著,陸靳翀十分肯定,只要不死他們就不會甘心放棄。
陸靳翀不禁想起前世逼宮,總感覺瑞王還有后手,有必要提醒單翼。
“嗯?!眴我砘貞宦暎屠^續跟陸靳翀碰杯,“你也保重?!?br/>
不知過了多久,內閣終于有人安耐不住問起陸家兩位小少爺,齊玥這才跟李嬤嬤一人抱著一個,姍姍來遲。
齊玥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廣袖長袍,溫潤俊秀清冷出塵,剛一出現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最熾熱的莫過于云嫣了。
“可算來了,正念叨呢。”陸夫人笑吟吟的接過二寶,看到孩子身上掛著紅線穿起的銅錢時,她還沒太在意。
“娘親你們聊,我先出去了,有事您再喚我。”齊玥察覺眾人的視線,連忙與陸夫人道。
內閣里坐的都是女眷,齊玥雖也算家眷,但到底還是貨真價實的男子,不方便在這邊待久,將孩子交給陸夫人后,便與一眾夫人示意告辭。
齊玥離開后眾人的目光又轉向兩個奶娃娃,鐵
蛋跟狗蛋名字雖然糙了些,長相卻一點不糙,相反十分白嫩精致,很快虜獲所有夫人小姐的心,紛紛夸贊起他兩。
鐵蛋人如其名,是個極為強壯的孩子,這一個月被養得白白胖胖,兩只小手揮舞起來結實有力。
由于是雙胎,兄弟兩人五官長得十分相似,但狗蛋因為蒼白瘦小,看著要比哥哥精致漂亮些,加上那副脆弱可憐的小模樣,瞬間便能激起他人的保護欲。
云夫人就是其中之一,看到瘦瘦小小的狗蛋,心疼得寶貝寶貝直叫。
云嫣也跟著娘親身后湊了過來,不過她的注意力卻是孩子身上的銅錢,“姑媽,這銅錢是齊嫂嫂的嗎?”
“大概是吧,早上戴的還是金鎖,估計是齊玥剛給換的。”陸夫人滿不在意的說道。
她話音剛落,卻突然有好幾個人神色變得復雜怪異,甚至有人毫不客氣的說道,“一個破銅錢怎能拿出來當滿月禮,還換走了孩子的金鎖。”
這陰陽怪氣的話,當然是指責齊玥的。
其他人雖沒說什么,表情卻也是贊同的,這樣一枚銅錢又臟又舊,扔在大街上恐怕都沒人會撿,怎能用來戴在孩子身上。
陸夫人看了一眼說話的人,發現竟是赫連將軍家的,修得精致的雙眉不由蹙了蹙。
在這一個月里北關的事情她也聽說了,赫連將軍暫代鎮北軍主帥,不聽霍副將等人的忠告一意孤行,接連吃了敗戰,沒想到她的家眷今日竟還有臉來。
陸夫人正要開口替齊玥正名,旁邊的云嫣卻先她一步說道,“可別小瞧了這枚銅錢,真真是千金難求的東西呢?!?br/>
云嫣生得嬌俏,此時說話有些氣鼓鼓的,煞是可愛,可她的話卻令眾人一陣好奇不解。
“這銅錢怎就難求了?哪怕是古董也不值幾個錢?!?br/>
當初齊玥送單翼護身符的事只有云嫣知情,后來銅錢救了單翼一命,他們也沒有刻意提起,自然更加無人知曉。
眼看眾人目光透著探究,云嫣便簡單說了出來,雖她沒有講得詳細,卻也足夠令賓客震驚,紛紛看向孩子心口那枚銅錢。
陸夫人之前也不知道有這回事,臉上露出幾分驚訝,她抬眼看向李嬤嬤懷里的大寶,果然身前也有一枚。
其他賓客驚詫過后,又開始追問真假,并打聽這銅錢的來歷。
陸夫人回過神來便對上眾人殷切的目光,眼眸微微轉動,這才笑著說道,“這些銅錢是齊玥從長青先生那里求的,之前還得虧齊玥為我請了平安符,這兩孩子才能平安生下來?!?br/>
這番話一出口,越發勾起人的好奇心了,好幾個夫人旁敲側擊,打聽長青先生的消息來。
眾所周知,好的大夫與玄術師父,都是可遇不可求。
陸夫人兩手一攤,“這就要問小齊玥了,我也不知道呢。”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眾人口風立即發生逆轉,爭先口后的夸贊齊玥孝順,是如何如何難得的人,唯有赫連將軍的夫人臉色十分難看。
而此時眾人議論的齊玥,已經坐在陸靳翀身邊,正被他細心投喂著。
陸靳翀一邊給齊玥夾菜剔魚骨,一邊與單翼碰杯閑聊,兩人的話題從刀劍談到兵法。
齊玥在一旁安靜聽著,看陸靳翀談起領兵之道,眼眸熠熠生輝,是他從未見過的耀眼,心里頓時生出一股莫名的異樣。
他突然想自己如果能擅騎射,能舞刀弄劍,是不是可以像單翼一樣,跟陸靳翀有聊不完的話。
這樣的念頭一旦產生,就會在心里某個角落瘋狂滋長,可惜陸靳翀也說了他不是習武的料。
最后齊玥思來想去,將目光放在桌上的酒壺,趁著陸靳翀沒注意到他,齊玥悄悄為自己斟了一杯,烈酒入喉險些將他灼燒得咳嗽起來。
等到陸靳翀發現異樣時,齊玥早已臉頰通紅雙目迷離,顯然喝了不少。
“怎么突然想喝酒了?”陸靳翀一手摟住齊玥,有些哭笑不得的問他。
記得從前他不止一次問過齊玥,要不要陪他喝一杯,齊玥每次都搖頭拒絕,今天是怎么了,竟瞞著他偷偷的喝。
“好喝?!饼R玥表情清冷,一雙眼眸卻盈著水光,看著竟像年幼了幾歲。
陸靳翀心軟下來,柔了聲音問他,“醉了嗎?要不要帶你回房休息。”
“不去?!饼R玥搖了搖頭,似乎怕陸靳翀真把他送走,又堅定的補上一句,“要在這?!?br/>
看齊玥除了臉紅一些,似乎沒有別的異樣,陸靳翀這才放心下來,不過之后,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齊玥。
很快酒席散了,云家老太爺也被接走了,陸靳翀送完最后幾位客人,便將齊玥帶回東院。
齊玥一路倒也配合,全程乖乖任陸靳翀帶著走,只是在即將踏入廂房時,他卻突然不樂意了。
“怎么了?”陸靳翀看他站在廂房門外,無論如何都不肯進去,臉上有些不解。
“騎大馬。”齊玥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陸靳翀肩頭的位置說道。
齊玥雖然喝了點酒,滿身也有酒氣,不過他的模樣太過淡漠冷清,實在無法與喝鬼聯系在一起。
陸靳翀也是直到這一刻,才終于隱隱覺出不對,他挑了下眉梢,仿佛確認一般的問,“你要騎我頭上?”
“嗯,騎?!饼R玥重重點了下頭。
陸靳翀定定看著齊玥,見他臉上有著濃烈的渴望,氤氳了水霧的眼眸更是帶上一絲乞求,這讓人如何舍得拒絕。
“可以?!标懡埌研囊粰M,不就是讓夫人騎到頭上,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齊玥剛聽到對方回應,還沒來得及高興呢,腰上便突然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箍緊著,整個身體騰空一瞬,再睜眼時視線好似升高了許多,需要低頭才能看清一切。
“怕嗎?”陸靳翀看不到齊玥的表情,只能試探問了一句。
卻聽齊玥帶著略微不滿的聲音,“怎么不動?”
陸靳翀:……
感情夫人還真把他當馬了,陸靳翀輕嘆一聲,認命的在自己院里轉了起來,很快聽到齊玥歡快的輕笑聲,這一刻,他瞬間覺得當牛做馬也值了。
明心跟明夏端著解酒湯進來時,便正好瞧見院里的一幕,兩人驚得險些打翻手里的湯藥。
倒是跟在她們身后的陸玖不明所以,“你們堵在這做什么,還不趕緊把解酒湯送進去?!?br/>
“不是,陸玖哥,少爺他們?!泵飨目戳艘谎墼豪铮凵穸甲兊蔑h忽起來,她不會是出現幻覺了吧。
“少爺他們怎么了?”陸玖疑惑的順著往里看,隨即猛的倒吸一口涼氣,又趕緊拉著兩個丫鬟離開。
“你們愣著干什么,快走快走,不能被少爺發現咱們?!标懢列牡酪巧贍斨浪麄兌荚?,只怕會想殺人滅口。
可惜某個人卻還不嫌事大,在陸靳翀圍著院子轉了幾圈后,竟然大言不慚,朝院門的方向發號施令,“去那。”
齊玥得了心愛的大馬,心里滿是歡喜雀躍,怎會滿足在這狹小的地方遛彎。
陸靳翀:……
“你明天醒來別后悔就行。”陸靳翀悶笑一聲,當真腳步一轉朝著院外的方向走去。
于是這天國公府上下都瞧見,少君騎在世子頭上招搖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