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人看出再待下去討不了好, 很快便灰溜溜的離開了。人一走陸將軍就把兒子叫去書房,齊玥也被陸夫人留下,詢問今日進宮的情況。
昭華宮的事情, 兩人路上已經商量過,爹娘都是聰明人, 所以也沒必要向他們隱瞞。
書房里陸將軍聽完兒子闡述,愣神許久都沒有開口, 他是怎么也沒想到, 女兒在宮中的處境, 已到了如此兇險的地步。
某些人當真無所不用其極,這是怕陸家借六皇子, 盯上儲君的位置嗎?
“你可將事情稟告給圣上了?”陸洪烽突然看向兒子問。
陸靳翀搖了搖頭,“沒有, 毒花一事慧妃娘娘讓我別提, 由她日后尋個合適的時機再說,至于那院里的風水, 既然對方能有這手段,想來大高玄殿也不是什么干凈地方。”
“這樣也好, 咱們在京都根基太淺, 不能貿然行事。”陸洪烽點了點頭。
在邊關待了幾年回來,總覺得這京都要變天了。
陸洪烽輕嘆口氣,“如今你婚也成了,可有打算幾時回邊關?”
圣上恩準他回京都養傷,陸靳翀卻還有軍職在身,更何況京都既已不太平, 兒子能早些離開是非之地也是好的。
誰知陸靳翀卻搖頭, “圣上沒有發話, 我急著走難免有攬權的嫌疑,反正北蠻剛受挫,短期內很難再集結成軍,一些小打小鬧有霍副將在,出不了岔子。”
根據記憶最快也要等到明年秋季,北關才會有戰事,在這之前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你說得也對。”陸洪烽嘆息一聲。
“眼下長姐的事情還未解決,我也不能現在就走,而且我還打算要去徐州一趟。”陸靳翀說道。
“你去徐州干什么?”陸洪烽皺了皺眉,提到徐州又不禁想到陸家人。
陸靳翀知道接下來的兩年,南方水澇,北方干旱,糧食大為緊缺,軍中糧草短缺已經很麻煩,他還有一幫私信探子要養,不能沒有錢糧。
雖然后來最困難的時候,有人給他送了一批糧草應急,但陸靳翀一直沒能查到那人的身份,他也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未知數身上,還得盡早屯些糧食。
不過收糧的事情先不能跟父親道,陸靳翀只能找個由頭,“咱們太久沒回徐州,也不知道那邊什么情形,陸家人連將軍府的糧都敢拿,租種的佃農在他們手底下,還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最擔心的還是他們假借將軍府的名義,剝削佃農的田糧,我想親自去一趟。”
其實陸靳翀這話也不全是借口,陸家族人自己都有田地,應當是不缺米糧的,卻扣了他們這么多糧食,可見胃口不小,膽子也大,怕是在徐州作威作福慣了的。
陸靳翀不僅想去看看,還想讓他們把缺的糧食都吐出來。
陸洪烽聽完以后,臉上卻欲言又止,直到好一會才有些無奈道,“隨你吧,但子嗣的問題,你可有考慮過。”
他今日沒跟陸家人撕破臉,就是考慮到以后,兒子或許要在他們那里過繼一個。
陸靳翀聽懂父親未盡之言,知道他無意強迫自己納妾,臉上露出一絲暖意,“邊城每年被丟棄的孤兒還少嗎,陸家人的血緣本就淡了,他們的孩子跟其他孩子又有何區別,說不定麻煩越多。”
陸洪烽聽兒子這般分析,也覺得頗有道理,想想便釋然了,“你心中有數就好,不過你跟齊玥。”
不等父親說完,陸靳翀先斬釘截鐵的回答道,“是,我跟齊玥兩情歡好,這輩子就要他一個了,不過父親想要多少孫子,我都給你帶回來。”
陸洪烽:“……”他要那么多孫子做什么。
不過以兒子那比牛還犟的脾氣,陸洪烽這會也算徹底死心了。
……
“小心點,輕放。”
“這里頭可都是精細的東西,弄壞了賠不起的。”
陸靳翀從父親書房出來,又去了母親那里一趟,把往年徐州田糧的賬冊都給要來。
等回到自己東院,卻見幾個陌生人扛著古樸陳舊的箱子,正往他院子里去,頓時想起齊玥曾說,還有些重要東西寄放在林家。
果然陸靳翀剛這般想,陸玖便連忙跑來跟他解釋,“少爺,這些人是林府來的,說是給少君送些慣用的物件過來。”
一個管事打扮的男子,也立即笑臉向陸靳翀行禮,“少將軍,在下是林府的管事,叨擾了。”
“都搬完了嗎?”陸靳翀頷首問道,剛才便見有四箱東西進去,看來齊玥的東西當真不少。
“還有兩箱就搬完了。”管事見他雖無表情,語氣倒還平和,心里這才暗松口氣。
剩下兩箱很快被人抬進去,管事的事情辦妥,也不敢在將軍府逗留,急忙帶人離開。
陸靳翀示意陸玖跟他們出去,這才踏進院子去找齊玥,就見院里一個雜物房間敞開著,剛剛搬進來的幾口箱子,也全堆放在屋子里頭。
不過這個雜物房間在成親前,已經改成齊玥的私庫,齊玥娘親那些嫁妝也全擺放在屋里,陸靳翀聽到里面有動靜,便也走了進去。
窄小的庫房安置兩排比人高的木架,此時已經擺放了不少書籍物件,看齊玥的身影就在木架中間,陸靳翀靠了過去。
“在看什么?”
正專注給一箱手記分類的齊玥,被身后驟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猛的倒退后背一下撞在木架上,上頭擺放的東西都跟著晃動。
陸靳翀眼明手快,一手一個穩穩接住掉落的物件,沒讓它們砸到齊玥,但還沒來得及看清什么,又有東西落在頭頂,一下蒙住了他的視線。
等齊玥回過神來,就見陸靳翀左手握著卜卦的龜殼,右手托著一尊鍍金仙像,頭頂披著一面旗幡。這有些滑稽的模樣讓他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靳翀:……
還好齊玥算有良心,笑夠之后就把他頭頂的旗幡拿下來了。
陸靳翀重見光明,這才看清手里的東西,也忍不住笑道,“夫人當真深藏不露啊。”
不過別說,齊玥的家當著實貴重,就連架上掛的算盤,都是金子打造的。
看來林家比他想象的要富裕得多,難怪田氏會受不住誘惑,明知齊玥是個麻煩,還是把他留在伯府養大了。
雜物房本就不大,被放了兩個木架之后,空間越發小了,兩個男子站在其中顯得有些擁擠,身體幾乎貼在一起。
齊玥這會也反應過來,顧不上陸靳翀的調侃,輕咳一聲說道,“你先出去些。”
陸靳翀本來沒多想,見齊玥臉色有些不自然,這才發現什么,將手里的東西放回架上,空出兩只手環抱住齊玥,把人拉近了些。
“不生氣了?”陸靳翀醇厚的聲音還帶著一絲笑意。
齊玥被他問得一愣,與陸靳翀對視了好片刻,才有些沉悶的道了一聲,“我沒生氣。”
“還說沒有,唇都被咬紅了。”陸靳翀摸著齊玥因充血而紅潤的唇,可見剛剛氣得不輕。
齊玥似乎很擅長隱藏情緒,若不是自己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當真很難發現。
不過陸家人鬧的這一出,倒是讓陸靳翀發現,齊玥對他納妾一事好似十分在意。
陸靳翀這般想,也就直截了當的問出來了,“不想我納妾?”
“沒有。”齊玥被人戳破心事,有些無力的反駁,也不知道是在騙陸靳翀,還是在騙自己。
“沒有?那是想我納妾?”陸靳翀挑眉,故作好奇的問。
“你!”齊玥有些驚訝的看他,莫非陸靳翀已經迫不及待,竟連一年半載都不能等。
看他這回真生氣了,陸靳翀既狂喜又無奈,喜齊玥會為他吃味,無奈,“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你是不是一句都沒信。”
“哪一句?”齊玥不解的看他。
陸靳翀不答反問,“你知將軍府為何人丁凋零嗎?”
“陸家幾代堅守北關,常年與夫人分隔兩地,加上有幾位英年戰死,所以人丁凋零。”齊玥對答如流,這些本也不是秘密。
陸靳翀有些挫敗,齊玥這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還說少了最重要的一點,因為陸家從祖輩開始,無人納妾。”
聽到陸靳翀語氣鄭重的親口說出,齊玥眸中閃過一抹光亮,只是很快又被他隱下去,“若是男妻呢?”
得,他這夫人果然藏得夠深,陸靳翀好氣又好笑,卻連齊玥的小心思都喜歡得緊。
但陸靳翀也不吝嗇讓他高興,“知道今日爹娘為何輕易放走陸家人,明知他們貪了糧食也不追究嗎?”
“為什么?”齊玥低垂著眉眼,因猜到幾分而心跳加速,卻又怕自己會錯意。
陸靳翀暗笑,“因為爹娘擔心,我們將來會因子嗣的事情求到他們頭上,不好把人得罪死了,這樣說夫人可明白。”
“明白了。”齊玥被他識破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嘴角卻抑制不住微微上揚。
但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小庫房,齊玥還是伸手推了推他,“我還沒收拾好,你先出去吧。”
其實陸靳翀很想把人扛回房去,但還是按捺下來,挽起袖子先幫齊玥整理,“你剛才在看什么這般專注,都沒發現我進來。”
“也沒什么,只是正好翻到記錄毒花的手記,便多看了幾眼。”齊玥是擔心還有遺漏,便又仔細把內容重復一遍。
“我能看嗎?”陸靳翀聽到毒花,當即也上了心。
果然他從前見識太少了,哪怕有重生的記憶,碰上自己不懂的事物,依舊很是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