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來的女人都愣住了,她們見過黃子杰推人,還從沒見過這祖宗扶人。
二妮兒仰著脖子看外頭,還抱著娘親的脖子不肯撒手,她怕一撒手,娘親又不見了。
湛蓮與李氏和汪氏道:“你們今兒起可以在公主府住下,與大妮兒、二妮兒相伴。”
李氏和汪氏感激地齊齊下跪,磕了個頭,“多謝公主殿下。”
“你們別急著謝我,我的話還沒說完。”湛蓮繼續(xù)道,“我這府里頭不養(yǎng)閑人,你們在我這兒住,得干活。”
李氏道:“奴婢無所長,愿伺候主子。”
汪氏道:“民女會刺繡,能為殿下做衣裳。”
湛蓮點點頭,“那很好,我也不叫你們白做工,工錢我會按例發(fā)給你們,大妮兒和二妮兒不必你們操心,往后你們就自個兒養(yǎng)活自個兒。”
李氏與汪氏互相看了一眼,“是,謝謝殿下,謝謝殿下。”
黃老夫人皺眉看著二人感激涕零的模樣,只覺她們太不中用,子杰和大妮二妮都是黃家子孫,要管教也是黃家自己管教,她一個外人摻和進(jìn)來做什么?
湛蓮讓人帶李氏、汪氏下去看自己屋子,等人走后,黃老夫人站起來便要跪下,湛蓮忙起身扶她的手臂,“老夫人這是做甚?”
“公主殿下,當(dāng)老身求您,黃家的遭遇您也看見了,子杰是我黃家的命根子,老身一日看不見他,這心里就一直不踏實,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身也活不了了。求您,求您把子杰還給老身,成么?”
“老夫人,雖說將他自黃府帶走是我的主意,但最后下令的還是貴太妃娘娘,她將三個娃兒放在我這兒,定有她的道理,您不相信我,也不相信自個兒的女兒么?”
“她連她弟弟都不愿意救,哪里還管黃家的事?”黃老夫人脫口而出。
湛蓮聞言心涼,只覺再講下去也是白費口舌,敷衍兩句便叫人送老夫人回去。這樣的外祖母,惟有保她衣食無憂便就是孝順了。
老夫人見苦肉計不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走了。
湛蓮嘆一口氣,又叫人將黃子杰與大妮兒找來。大抵半盞茶,兩人手拉著手站在湛蓮面前,直直看著她。
湛蓮看向黃子杰,見他雙眼紅腫,于她敢怒不敢言,不免輕嘆一聲,“適才我在你面前說你娘不好,是我的過錯。我知道你孝順你娘,我不該在你面前說她。”那三姨娘再不好,于黃子杰而言也是親生母親。
黃子杰瞪大了雙眼,他以為她又要打他,不想她居然與他道歉?“哦、哦!”他局促起來。
“那你該對我說什么?”
大妮兒搖了搖黃子杰,他低頭,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該說你的娘。”
湛蓮點頭,旋即問道:“你既孝順你娘,那對待你爹如何?”
“我也孝順我爹!”
“那你可知你爹現(xiàn)在在哪?”
“他、他在牢獄里頭。”
“他為何在牢獄里頭?”
“有人害他!”
湛蓮正色道:“你爹是觸犯了王法,沒有人害他。”
“可奶奶說是有人害他!”
“你還小,有些事兒你還分不清對錯,待你明了事理,你便明白孰是孰非。你是男兒漢子,是家里的頂梁柱,你要早些長大,孝順長輩,保護(hù)妹妹。待你明了事理,我便讓你見你娘,如何?”
“此話當(dāng)真?”
“當(dāng)然當(dāng)真。”
黃子杰道:“那我現(xiàn)在就明事理。”
湛蓮笑,“你說了不算,我說了算。”
“那我怎么能叫你說了算?”
“這個……自是多向先生請教,每日勤學(xué)苦練,不可懈怠。”
黃子杰緊抿了唇。
湛蓮又轉(zhuǎn)向大妮兒道:“大妮兒,你與你哥哥一同習(xí)字,下了課還必須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往后不說樣樣精通,也必須精通一兩樣。你哥哥有他要明白的事理,你有你要明白的事理,懂么?”
大妮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湛蓮讓他們倆下去了,隱隱還聽黃子杰對妹妹道:“大妮兒,你看著,我明日就能明了事理,去見我娘。”
大妮兒說:“哥哥定能行的。”
湛蓮輕笑,轉(zhuǎn)頭又向管家細(xì)細(xì)詢問了黃子杰的課業(yè),聽完還不甚滿意,說他落后別人許多,必須加緊讓他追趕上來。于是又叫順和多添了許多課業(yè)。
喜芳聽了不免嘖嘖,“主子,黃少爺還小,受得住這么些勞累么?”
湛蓮淡淡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三哥哥在子杰這會兒,比他苦多了。
湛蓮輾轉(zhuǎn)一宿,醒來便要進(jìn)宮面圣。
湛煊破天荒地不想見她,因昨日她與孟光野見面之事,已被人一五一十地上報了他。可他又怎能拒絕他的蓮花兒,搖了搖頭,他仍是點頭同意了。
湛蓮進(jìn)宮來了御書房,湛煊合了奏折說要帶她去釣魚,愛玩的湛蓮卻搖了頭,“三哥哥,我有話與你說。”
“什么話?”湛煊笑著讓人呈烏雞湯上來給殿下。
湛蓮卻將眾人叫退,上前一步抬頭直視湛煊,“三哥哥,你還是我的哥哥么?”
湛煊對上她的水眸,“朕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你的三哥哥。”
湛蓮似是輕呼了一口氣,“我相信三哥哥,你說我并非父皇所出,我很傷心,更加惶恐,我怕我們不是兄妹,哥哥就不喜歡我了。”
“傻子,這天底下,還有誰比朕更喜愛你?”
湛蓮輕笑,“嗯,我是傻子,就算我們不是親兄妹,我對哥哥尊敬仰慕的手足之情,是永世也不變的。”
這回湛煊沒有接話。
“哥哥,昨兒我見了孟光野,他說他三日后就要成親了。我聽了很難受,真不想叫他娶她。”
“你是要朕替你下旨么?”這句話是從湛煊牙縫里一字一句地蹦出來的。
湛蓮笑了,“一個愿娶,一個愿嫁,咱們?yōu)楹我舸蝤x鴦?”她頓一頓,低了低頭,“我只是發(fā)覺了,我好似有那么一些中意孟光野,而我對他的情意,與對哥哥的是完全不同的。因此,我不能做哥哥的妃子,我想做哥哥的妹妹。”
“乖兒,情意是會變的。”湛煊輕哄道,伸手便想抱她。
湛蓮后退一步,“哥哥為何執(zhí)意娶我?”
湛煊因她的話沉默了。秦才人在外說烏雞湯送來了,湛煊叫她送了進(jìn)來放置榻中的小案上。
“喝罷。”湛煊叫她去榻上坐了,將香氣撲鼻的雞湯往她面前推了推。
“我不想喝。哥哥為何不愿回答我,你娶我,是為了往后照顧我么?”
湛煊恨不能將一顆心掏出來給她看,但又怕這滿腔的濃情嚇壞了她,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道:“朕……對你又憐又愛,大抵,比兄妹之情多了一分。”
湛蓮撲哧一笑,“就知道哥哥哄我的。”
“你不信朕?”湛煊后悔方才太過小心翼翼,他凝視她道,“朕是真心心儀于你。”
湛蓮笑容更大了,“哥哥快別說了,你瞧我的雞皮疙瘩。你是不是撒謊,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湛煊一口老血差點要噴出來。
湛蓮如釋重負(fù),“三哥哥,你只要將我當(dāng)妹妹愛護(hù),我便心滿意足了,我一個人也能好好地過活,你便不必操心我是否還能找著好婆家。”
“蓮花兒……”
“三哥哥,一輩子當(dāng)我的好哥哥好么?”湛蓮直直注視著湛煊,帶些撒嬌,帶些央求。
湛煊沉默片刻,“朕會等,等你相信了朕。”
湛蓮聞言皺皺鼻子,“三哥哥頑固不化。”說著她站起來,“我還要地昭華宮看看皇后,哥哥請繼續(xù)你的社稷大業(yè)罷。”
說罷,湛蓮與他眨眨眼,蝴蝶似的出去了。
湛煊看著她出去,苦笑著倒向榻后。他的蓮花兒哪……
湛蓮微笑著出了泰來齋,唇角卻漸漸緊繃。
三哥哥他,是真的心儀于她。
這回她絕沒有看錯,三哥哥的眼神和神態(tài),都與孟光野昨日一模一樣。那不是兄長看妹妹的眼神!
三哥哥怎會對她……究竟有多久了,又到底有幾分情意?
湛蓮心里如同翻江倒海,她只覺亂成了一團(tuán)麻,惟知道一件事——她絕不能讓三哥哥迎她進(jìn)宮。
撇去她對三哥哥只有兄妹之情不說,這事兒對三哥哥的萬世威名也至關(guān)重要。兄娶其妹,順安公公若是知道了,會在心頭如何看待三哥哥?紙總是包不住火的,雖然現(xiàn)在她的身份只有哥哥與順安公公知道,但往后若是母妃、皇后亦或別人發(fā)覺了,兄妹相、奸……那豈不是哥哥史記上永遠(yuǎn)抹不去的污點?周遭人又會怎么看待?難不成還要翻出永樂是不是皇室子孫的舊案來么?
總之,她不能讓三哥哥執(zhí)迷不悟,天下好姑娘如此多,莫非還找不出一個代替她來撫慰哥哥心靈的人么?
湛蓮一面想著,一面走到了昭華宮。
全皇后雖躺在床上,雖已出了小月子,但好似元氣還未恢復(fù),不能下床行走。幸而窗戶總算可以打開一些縫隙,內(nèi)殿的藥味才稍少一些。
湛蓮去時良貴妃也在,她見她來了,主動讓了位,“你們姐妹倆聊,我便不打擾了。”
全皇后留了她一回,良貴妃仍是走了。
待良貴妃走后,湛蓮站在全皇后床前,全皇后只當(dāng)面前沒她這個人,叫人伺候她喝水吃藥。
湛蓮耐心地等她做完這一切。
約莫一柱香,全皇后總算將人都打發(fā)了出去,冷笑一聲看向湛蓮,“怎地,今兒終于肯屈尊來昭華宮來?”
湛蓮表情不變,“我來只是與娘娘說一件事兒。”
全皇后臉色頓變,“你有什么資格與本宮說事,你也不想想自己身份?你莫忘了,你不過是本宮拽在手上的木偶人,本宮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湛蓮道:“我來就是與娘娘說這事兒,我與陛下是兄妹之情,斷不會變了調(diào)爬上龍床!娘娘自個兒才是帝妻皇后,你不愿費心去對夫主溫柔小意,反而叫旁人去誘惑帝王,你心里頭究竟將陛下當(dāng)做了什么,莫非不過是能給你天底下最顯赫身份、能讓你享盡榮華富貴的傀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