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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4章 熟稔親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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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024章 熟稔親厚 ===
    === 第024章熟稔親厚 ===
    他手中拎著燈籠, 逆著光,她沒第一時間看清對方, 但認出是男子身影, 眸間微微攏了攏。
    不知都入夜了,誰還會往馬場來,而早前她也讓路寶囑咐過唐葉幫忙看著, 有人來, 唐葉不應當不說一聲。
    略微錯愕里,楚洛壓低了眉頭, 剛想撐手起身避諱, 眼前的一身靛色華服卻在她身前緩緩半蹲下, 隔了一段禮貌的距離, 又似是與她齊高。
    他是輕塵的時候, 就習慣了與她齊高, 看她,聽她說話。
    眼下,似是潛移默化, 他的聲音潤澤醇厚如玉石之聲, 又低沉磁性恰到好處, “他們說你的馬死了, 這里是馬廄, 你是在緬懷它嗎?”
    楚洛瞬間僵住。
    她認得這個聲音!
    今日圣駕親至,曾在侯府門口同祖母說過話, 當時就是這個聲音!
    是文帝?!
    楚洛未敢抬頭, 慌亂之下, 放下燈籠便起身跪下,將頭壓低, “陛下圣安。”
    李徹似是也愣住。
    他遠遠見她坐在馬廄前,拎著燈籠出神,他熟悉使然,如輕塵一般上前,但與她而言,他尚是個陌生人,還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更需要避諱的天子……
    他唇角微微勾了勾,不想嚇到她,但終須有這一日,她要熟悉他,如同熟悉輕塵一樣。
    “抬頭。”他淡聲。
    楚洛微頓,她沒想到文帝會開口讓她抬頭。
    楚洛隱在掌心的手略微攥緊,她不想在文帝跟前露面,同當初不想在譚源跟前露面,便在倒春寒的時候往自己身上澆涼水一個道理……
    文帝還不同于譚源,譚源是能避過去的,但若是文帝……
    楚洛咬緊下唇。
    心思澄澈,如若文帝對她動了念頭,那世上沒人能幫得了她,家中只會爭著將她往文帝的龍塌上送……
    楚洛眸間微沉,遲遲沒有動彈。
    不遠處,大監微微攏了攏眉頭,這是對陛下不敬啊……
    楚洛似是也知曉避不過去,大監遲疑的目光里,楚洛緩緩抬眸看向身前的一身靛色龍袍。
    身著龍袍的天子,玉冠束發,五官深邃而精致,眉宇間透著帝王的威嚴,亦有年輕俊逸和淡然柔和……
    楚洛早前未曾見過文帝模樣,黃昏前后初次聽到文帝的聲音,便覺同她想象中的天子不同,好聽又醇厚。而眼下,這道聲音與身前的一襲帝王氣度,風華絕倫緩緩重合,楚洛微微怔了怔,既而淡淡垂眸,修長的羽睫傾覆,掩了眸間情緒。
    “小馬駒才死,沒忍住哭腫了眼睛哭,不敢沖撞陛下天顏。”她聲音清淡。
    伴著清淡的聲音,再次微微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
    夜風中,青絲淡然拂過臉頰,她低著頭,燈籠上的光亮映在她臉上,剪影出一抹清淡的,有意遮掩的明艷動人。
    似是透著說不清的嫵媚綺麗。
    李徹本就是想認真看她,眼中的虔誠并未參雜任何雜質,就是單純的期盼和心底隱隱的歡喜,藏在他慣來平靜淡然,掩飾得極好的眸光里。
    她方才緩緩抬眸,目光與他對視,他心底還是怦然一動,似是忘了動彈。
    他還是輕塵的時候,便同她朝夕相處,他也曾枕在他身上,同他說不會同旁人說起的話。
    他知曉她生得很美,所以處處藏拙,衣著素淡,妝容修飾。
    饒是如此,他也想看清她。
    不是透過輕塵,而是就在眼前,清清楚楚得看清她的模樣。
    饒是有心理準備,但她在身前,抬眸看他時,他的心跳還是倏然漏了一拍,眼底的平靜淡然險些破碎,露出破綻。
    —— 是他見過的她。
    卻比他見過的她更美!
    他似是今日才真正看清一隅,不過一隅,卻已動人心魄。
    她也適時垂眸避開他的目光,不敢多看他的眼睛,怕引起再多的綺麗與曖昧。
    兩人身前只隔著了兩盞燈籠,燈光昏黃而宛轉,在清冷的月色的襯得下,份外溫馨而暖意。
    她沒騙他。
    她的眼睛還有未褪去的紅腫在,是哭過許久,未好,又再哭過。
    他忽然反應過來,為何她沒去今日的接風宴。
    他想伸手輕撫她的眼角,甚至如同輕塵一樣,湊近臉頰親近她,卻又怕唐突與輕浮……
    他想珍視的她,是在林間能同他置氣,肆意拿溪水潑他的她;是山洞里,反復鉆木取火,眸間認真專注,不染一絲塵霜,卻在見到火星冒出時,毫無保留在他跟前笑容飛揚的她;亦是跳躍的火苗前,沒有芥蒂,在他面前輕解羅裳的她;更是,枕在他身上,同他柔和說著心中的憧憬與歡喜,擔憂與忌諱的她……
    他也淡淡垂眸,嘴角勾起一抹如水笑意,輕聲道,“它若是知曉你這么念著它,它一定很高興。”
    楚洛微微怔住,下意識再次抬眸看他。
    他嘴角又微微牽了牽,溫和如玉的聲音道,“唔,眼睛是腫得厲害……”
    楚洛眸間怔忪更甚,詫異看他。
    他認真道,“眼周用冰敷小半個時辰,早些睡。”
    楚洛愕然。
    他輕笑,“回去吧,地上涼。”
    李徹言罷,輕聲喚了句,“大監。”
    大監連忙快步上前,“陛下。”
    “走吧,去看看朕的馬。”他淡聲。
    熟悉他的大監,卻知他此時怕是心情極好。
    大監接過他手中的燈籠,目光自覺避諱過去,沒有多看向楚洛,只拎著燈籠上前替李徹領路。
    楚洛不敢出聲。
    一直等到那道身影走遠,楚洛才似緩緩回過神來,腦海中皆是先前文帝口中輕聲溫厚的幾句話。似是,并無旁的意圖,光明正大看她,亦光明正大同她說話……
    楚洛心中莫名一舒,并不像早前那般擔心和怕他。
    甚至,覺得他人,同聽到他的聲音一樣,都與她想象中的天子不同。
    又仿佛,莫名透著些許……說不出由來的熟稔和親厚?
    楚洛心中唏噓,她早前并未見過天子,是魔怔了。
    楚洛深吸一口氣,斂了胡亂的思緒,收起目光,拎起手中的燈籠起身。
    不遠處的路寶快步上前,眸間有些焦急,“六小姐……”
    先前六小姐是說口渴,她去飼馬小廝那處取水。誰知回來的路上,說圣駕至,不讓旁人上前。
    路寶心中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等禁軍侍衛一離開,便一路小步快跑上前。
    楚洛輕輕搖了搖頭,安慰道,“沒事。”
    路寶微楞,但小姐面色尚好,她如此說,路寶寬心,遂又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燈籠。
    同路寶一道的,還有唐葉。
    唐葉朝楚洛迎上,歉意拱手,“六小姐,方才上頭說圣駕親臨,禁軍不讓小的們出現,所以……”
    早前楚洛是說在會在馬廄這里坐會兒,讓有人來,或有事時,唐葉知會他。
    方才文帝親至,唐葉是惦記著同她說起緣由。
    楚洛頷首,微微笑了笑,“無妨,事出突然,誰也想不到,多謝你了,唐葉小哥。”
    唐葉伸手撓了撓頭,眸間還是歉意笑了笑。
    六小姐比府中旁的女眷似是都要和善得多,只是一想到輕塵沒了,唐葉心里就似說不出的難過,更何況六小姐一向待輕塵好。
    莊子上的時候,他當時是被老夫人叫去問話離開,回來的時候便說輕塵將馬廄撞榻跑了。
    他愣住。
    雖然輕塵早前的確將馬廄撞榻過,但那是它當時抽風。
    輕塵有時會行事古怪,但很通人性,不會才回來就撞榻了馬廄逃走,是被人牽走的。
    唐葉愛惜馬,也喜歡馬,輕塵同旁的馬都不同,唐葉尤其喜歡和照顧它。
    安葬輕塵的時候,唐葉眼眶紅了許久。
    輕塵是被人打成那樣的。
    但打成那樣,還是忍著痛回來見主人,這樣的馬,許是再尋不到幾匹了。
    所以回到府中,見六小姐眼眶還紅腫著,說想單獨在馬廄處待一會兒,他便一口應下來,誰知遇上了圣駕……
    “我先回了。”楚洛的話將唐葉從思緒中托了回來,唐葉趕緊讓開路。
    臨走出兩步,楚洛腳下微滯,又轉回身來,朝唐葉溫和問道,“唐葉小哥,輕塵沒了,是你同陛下說起的嗎?”
    “啊?”唐葉沒聽明白。
    楚洛會意,那不是他。
    “沒事了。”楚洛笑了笑,繼續轉身往回走去。
    她方才一直以為是唐葉,但若不是唐葉,誰還會同陛下說起?
    剛才陛下見她,第一句分明說的就是“他們說你的馬死了,這里是馬廄,你是在緬懷它嗎”。
    她沒有聽錯。
    路寶見她眸間疑惑,又想起她問的話,輕聲道,“方才禁軍侍衛有問起過誰在馬廄那里,應是陛下親至的地方都會有人盤查,小姐在馬廄處,旁人應是早就問清楚了緣由?”
    路寶的話,倒是讓楚洛解惑。
    “可是,陛下為什么來馬場?”路寶還是擔心。
    楚洛想了想,輕聲應道,“他是來看他的馬的。”
    路寶會意,又忽然覺得,六小姐似是……對陛下,還不如對東昌侯世子芥蒂。
    ***
    接風宴結束已是晚間稍后的事情,自文帝中途離開正廳,便再未折回廳中過。
    廳中一直是太傅在應對。
    接風宴結束,東昌侯親自送太傅和封相等人去下榻的苑中。
    建安侯則扶了老夫人回東平苑中歇息。
    “陛下早前打了譚孝一頓,今日又有意向母親示好,這是打壓東昌侯府,而提建安侯府,不知陛下心思究竟如何?”
    屏退了房中旁人,建安侯眸間凝重道起。
    朝中都曉建安侯府和東昌侯府同氣連枝,如今陛下這番舉動,是有些讓人摸不準意圖。
    老夫人也全然沒了早前在正廳中的滿面紅光,神采奕奕,而是同建安侯一樣,神色間一抹凝重,“建安侯府近來未得圣眷,更未做深得圣心之事,陛下忽然如此,我反倒覺得是有處不妥,惹惱了圣意,陛下是動了捧殺之心。”
    老夫人言罷,一臉陰沉。
    建安侯早前心中便是此意,但應陛下捧高的人是老夫人,所以建安侯還不好在母親面前說破,怕母親心底過不去這關。
    但既是母親也心知肚明,建安侯便也不隱瞞了,“娘親,祭天大典出事之后,府中可是有人私下打聽過文山的事情,傳到陛下耳朵里,惹了陛下忌憚?”
    其實早前老夫人也想過這一條,但一是府中都是女眷在,即便好奇,她早前就叮囑過,應當沒人有這膽子,其二,原本也在東昌侯府內小住,要打聽,也是私下里托東昌侯府的門路打聽,所以歸根到底,傳出去也是東昌侯府在打聽,未必能這么認到建安侯府頭上來。
    老夫人搖頭,“不應當。”
    屋中氣氛一時沉悶而壓抑,稍許,建安侯又道,“自祭天大典后,府中可出了旁的大事?”
    老夫人也正在想此事,旁的事情……
    老夫人能想到的便也就是譚孝惹出的簍子一事。
    只是此事相當隱晦,同陛下應當沒有關系才是,而且,尚未徹底弄清楚,老夫人終究心中還是向著東昌侯府的,便也只是道,“確實是有樁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應當與陛下無關……”
    老夫人正欲提起此事,屋外扣門聲傳來。
    老夫人和建安侯都警覺噤聲。
    老夫人治家素來嚴謹,如今雖是侯夫人蘭氏主持中饋,但府中的規矩和大事都是老夫人首肯的,既然知曉她與建安侯在此處說話,若無要事,是不會有下人來打斷的。
    “進來。”建安侯吩咐一聲。
    外閣間的門自外推開,是建安侯身邊的心腹家臣管明。
    見是管明,老夫人和建安侯對視一眼,管明是府中老人,素來有分寸,這個時候來……
    “見過老夫人,侯爺。”管明拱手。
    “出什么事了?”建安侯問。
    管明這才上前一步,臨到老夫人和建安侯跟前,沉聲道,“接風宴時,陛下外出去了馬場,單獨見了六小姐。”
    “洛姐兒?”老夫人眸間驚訝。
    建安侯也意外。
    管明道,“此行往文山祭天,陛下有帶那匹叫飛鴻的馬同行,眼下來東昌侯下榻,那匹馬便養在馬場內,有專人照看。陛下應是想去看自己的馬,卻在途中遇到了六小姐,同六小姐在一處呆了一些時候,一直和顏悅色,而后離開。”
    管明言及此處,又低頭道,“當時周遭有禁軍在,大監也未讓旁人靠近,只有一個在不遠處準備干草的飼馬小廝在附近,使了些銀子,飼馬小廝說,見六小姐一直低著頭,但陛下似是……一直很感興許得在看六小姐,聽不清二人說什么,可見陛下神色親厚……”
    管明點到為止。
    光聽到“感興趣”和“神色親厚”幾個字,老夫人和建安侯心中便明了。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復雜。
    “洛姐兒怎么會去馬場?”建安侯問。
    管明道,“六小姐的馬死了,六小姐應是去緬懷的。”
    見老夫人頷首,建安侯遂擺了擺手,管明退了出去。
    “母親如何想?”建安侯低聲。
    老夫人臉色晦暗不明,這才道,“早前你問我的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我還未來得及同你說起,眼下聽了管明的話,更覺有必要先同你說起。”
    建安侯微微皺眉。
    老夫人臉色很有幾分不好,“早點洛姐兒的那匹馬受驚,載了洛姐兒去了林間單獨呆了一日,徹夜未歸,第二日才尋到。后來孝哥兒同我說,是洛姐兒引.誘他私會,私下見面成事,讓孝哥兒許她正妻之位。但似是因為馬受驚,此事不了了之,而洛姐兒同我說,是譚孝故意胡說。”
    建安侯眉頭攏得更緊。
    老夫人繼續道,“你早前說起,譚孝挨了陛下一頓打,但譚孝才回府中幾日,途中也一直安然無事。方才管明又說陛下在馬場單獨了洛姐兒,哪能那么巧合,正好一個在馬場,另一個便去馬場偶遇,還是在接風宴中途去的,避開了旁人……”
    聽老夫人如此說,建安侯臉色更為微妙。
    “若是陛下對洛姐兒有意思呢?”老夫人頓了頓,又道,“洛姐兒一口咬定,當日在林間沒有旁人,還說她便是在佛堂侍奉青燈古佛,也不會做接近譚孝的事,她一個二房庶女,平日又不得寵,便是孝哥兒平日胡來了些,但畢竟過去是做東昌侯府正緊的兒媳婦,她為何不愿意?”
    建安侯府臉色一變,“母親是覺得,陛下早就看上了洛姐兒,譚孝惹了陛下忌諱?”
    老夫人重重頷首,“許是,那日在林間,洛姐兒不是一人呢?”
    建安侯府眸間微滯。
    ***
    蘭華苑中,外閣間的門敞開著。
    李徹在外閣間的案幾前低頭看著奏折。
    許是今日在馬場見了她,他心情很好。雖然時間很短,說得話不多,但他終于看清她的模樣,亦是個好的開始,他眸間淡淡笑意。
    夜間的清風靜雅,透過外閣間的門傳進來,帶著苑中三三兩兩的杏花飛舞。
    他低眸看著折子,朱筆御批。
    苑中,有輕巧的腳步聲傳來,他眸間莫名一滯。
    他對她的腳步聲再熟悉不過,但眼下已是亥時三刻……
    李徹眉頭微微皺了皺,沒有抬頭,余光瞥到一襲彤色的鮮艷身影,緩緩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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