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琳是多少精致眉眼、內涵言語都抵不過這直奔中帳的打法,何況她還命中核心。見她說了這幾句話就累得不行、氣喘吁吁的白琳輕嘆一聲:“小桃,你注意沒有,里外都沒有一個服侍的人了,這些話不是隨便能說出來的,她們聽到了都要打死的?!?/p>
柳桃這才注意到屋里靜悄悄的沒一個侍立的丫鬟,可更讓她怪異的是白琳叫她小桃,她抬頭看著這位神出鬼沒的小十一爺?!榜T嬌嬌這么叫你,從她嘴里聽習慣了?!?/p>
白琳的話叫柳桃瞬間注意轉移,柳桃激動得叫起來:“嬌嬌!你認得她嗎?”說著她自己又笑了“我真是糊涂了,我第一次見到小十一爺不就是在嬌嬌家嗎?你還送了她一匣子寶石,她和我說了好久。小十一爺,馮家大哥還和你做生意嗎?有機會你幫我給嬌嬌捎個信,她還欠我一套金頭面呢?!?/p>
一連串的發(fā)問,白琳看著她,之前那種懨懨的神色沒有了,她整個人都舒展起來,神態(tài)輕盈,這個小女子還真不容易被打倒。他也情不自禁微笑起來,他那面容宛如艷色流光,奪人心魄:“小桃,你這里有什么東西吃沒有?我有些餓了,你陪我一起吃點好嗎。”
柳桃自然已經不做羹湯,廚下備著料,很快就上了簡單的四菜一湯。白琳吞下一口滑炒蝦仁:“那一年其實做菜的其實是你吧?”
柳桃舀起一勺蛤蜊蒸雞蛋羹:“是啊。要不是我想知道小春哥的消息才不會去給陌生男人做飯菜呢?!?/p>
白琳自言自語:“我就知道她那胖手哪里能切菜?!?/p>
“小十一爺你說什么?”
“沒什么。你且安安心心呆著,我看有去青湖府的船就幫你往馮家捎個信打聽一下?!?/p>
“哎呀小十一爺可真是個大好人啊,我代表嬌嬌一起感謝你。”
······
庭院里寶珠山茶有百年歷史,遒勁的枝條花朵成百上千,開起來一樹著了火一般。三獅堂的山茶是南泉一景,可惜外人沒眼緣見得。白琳把沸水澆在茶壺上,洗壺后再放入一撮巖茶,沏開后芬芳酷烈,珍珠夫人纖白玉指拈起茶杯,賞花飲茗,不亦快哉。
“姑姑,夏大人大約有十來日就到南泉?!彪m然是嗣子,但白琳依然叫珍珠夫人姑姑。
“你也是提醒我不要再捉弄那個小娘子了嗎?”
“她情況很不好,我知道姑姑沒有惡意但是她只是個普通的小女人,不是姑姑你這樣的女中丈夫,她經不住。真過頭了李春回來肯定不罷休,他性子你知道的,睚眥必報,要是當著夏大人的面鬧開了不好看?!?/p>
“能干的女人活該吃虧,堅強的女人活該沒人疼?!闭渲榉蛉藨醒笱蟮耐嬷滞笊系谋汰t手串。
白琳不做聲了。把一只黃鶯兒養(yǎng)在金籠子里喂著山泉水和精選的小黃米,但放一只貓無時無刻不在籠子邊徘徊,這只鳥兒活不過三天,他就是怕柳桃崩潰才會上門去找她說話,甚至不惜拋出馮嬌嬌這條線來。
珍珠夫人十六歲時在祠堂外跪著自梳才能入主三獅堂,她一生不能有家、不能生育然而并不代表她不能有男人,尤其是在家主位置坐牢靠以后。白琳喝著茶又看一眼姑姑,他也覺得姑姑這樣的美人有幾個男人不算什么事,可是夏大人是姑姑最長久的情人了,也是她最有力的靠山,為了李春得罪夏大人是不值得的。
更何況李春和姑姑本來就什么事情都沒有,鬧出什么事情來——不管是柳桃出事還是夏喬出事都太冤枉、太不值得了。
珍珠夫人玩著手串不由也在茶香中陷入沉思,她行事肆意,果斷絕烈,在李春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因而叫她有幾分動心,他外表也不差,野性十足,收入帳內未嘗不是一件快事??赡侨藢嵲诮苹?,剛察覺自己的意思就遠走南洋,連邊都不沾,后來索性連南泉都不落腳了。
其實白珍珠倒也不是有多癡情,只不過沒到手的東西總是有幾分不甘,恰巧柳桃出現(xiàn)了,看著這個活蹦亂跳的小娘子覺得有趣極了,能夠為難為難他的娘子也覺得出氣。
雖然這樣的行為不符合三獅堂主的身份,可她白珍珠除了是家主之外還是一個女人,雖然大部分人都忘了可她自己從沒忘記自己是個女人。小心眼兒、吃醋胡鬧是女人天生的權利。
市舶使夏喬的座船被劫持的消息傳來珍珠夫人正在晨妝,聽了這消息手一抖、正扶著的白玉簪“啪嗒”一聲掉地上,斷成兩截。“他瘋了?”她不由脫口而出。
柳桃還在睡夢中被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驚醒,她揉揉眼睛,朦朦朧朧想著難道是新年到了、在放鞭炮嗎?卻緊接著聽到屋子里到處是亂糟糟的哭喊奔走聲,好像一群母雞炸窩,她瞬間清醒,騰的坐起來,就看見李春橫沖直撞的已經到了眼前。
她懵懵懂懂看著他,突然滿腔委屈,反身扎床上、把被子連頭帶腦蓋起來。
不想見他。他真是壞,總是叫自己等,上次是四年這次是半年,所以每次都有人跑出來要自己離開他。
李春看著床鋪上隆起的小小一團,好笑又心疼,彎腰撐在她上方,叫著:“小桃,是我。”
不理他,他只會讓自己一個人受欺負。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好了,我這就帶你離開?!崩畲航议_被子一角,果然看見她眼淚淌了一臉,心疼壞了“小桃別難過了,這不有我在呢?!?/p>
有你、正是有你才有這許多事。
他靠得近了,男子那建壯的身軀無形中有著壓迫感,火熱的氣息叫柳桃瑟縮。竟然是怕,她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手指頭緊攥著被子不肯松,似乎這被子比他還可靠。
李春尋了帕子給柳桃擦眼淚,她只側著身子窩成一團不肯看他一眼,“你是還在生氣嗎?別氣了,眼睛都腫了?!?/p>
柳桃在他面前本來是愛撒嬌的,現(xiàn)在全變成委屈。她心里想著他嫌棄我了,果然嫌棄我了,他在外面見了世面,覺得我不夠美不夠好。
腦袋里轉著念頭人越發(fā)不肯面對他,眼淚卻流得更急了。柳桃緊閉著眼睛架著胳膊抗拒他貼近,唯恐他把自己的缺陷看得更清楚。
這數(shù)月的金絲籠子的圈養(yǎng)只把她的天空越養(yǎng)越低,心越養(yǎng)越窄。她透不過氣來,每天晚上四面八方的聲音叫囂著圍攻她,說她皮膚不滑、身段不嬌、容貌不美,說她舉止粗俗、連字都認不得幾個,尤其還是私奔,品行有虧,哪里配得上他。
越想越哭,越哭越想,她只用胳膊攔住自己,仿佛這樣隔一點距離就能少受一點傷害。急得李春連著被子摟住她,不停的哄著,他說些什么柳桃全不在意,左右不過是一些毫無用處如同屁話的甜言蜜語,她只覺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