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韻怕黑, 更怕漆黑沒有亮光的電梯。
這一點,不熟悉的人不知道,但蘇笑笑知道。
剛始, 虞韻也不知道自己被困在電梯是蘇笑笑所為。
她是事后, 報了警調查才知道的真相。
看著江橫冷下來的『色』, 虞韻抬手為他撫平緊蹙的眉『毛』, “你怎么那么緊張?”
江橫抓著她的手指,目光漆黑,并未言語。
虞韻知道他是在緊張自己, 她『舔』了下唇, 輕聲道:“這事其實過去幾了, 想起來,都沒太大感覺了。”
江橫『色』稍頓,緊盯著她,嗓音有些啞, “那就不想了。”
“……”
虞韻看他,“都說沒感覺了,你也不讓想?”
“嗯。”江橫坦然。
因為他知道, 她不可能真的沒有感覺。
每個人在把傷疤處的疤扯掉時,都會痛的。
虞韻搖, 窩在他懷里, “但想告訴你。”
想告訴江橫, 她的過往,她的歷。
江橫捏著她的手指,灼灼望著她,低低道:“好。”
她想說,那他就聽著。
虞韻嗯了聲, “她所以把困在電梯里,是因為那天對來說,重要。”
大四下學期的某天,徐靖告訴虞韻,國際知名的歌舞劇院會來他們學校選人,選幾位優秀的舞者加入他們舞團。
虞韻一直以來表現都非常不錯,作品也非常拿得出手。徐靖問過她想法后,替她給對方發了她過往的一些資料視頻,然后順利拿到了面試機會。
國際舞團的篩選,嚴格。
虞韻過了前面兩關,在最后一關時,她被困于電梯,缺席了最后一輪的pk選拔。
等她從電梯里出去時,舞者的名單已出來了。
徐靖在知道這件事后,有替虞韻爭取機會。
對方也知道虞韻的能力,奈他們最不能接受的便是遲到,更甚至缺席。在這么重要的面試關缺席,犯了他們的大忌。
所以即便是對方看在徐靖的面子上,破例給了虞韻最后一次的表演機會,她也沒有被選上。
……
-
虞韻平靜地將故事講述給江橫聽。
她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可江橫不同。他在聽到她說自己被困在破舊電梯里幾小時時,抓著她的手都不自覺地用了重力。他根本不敢去想,虞韻一個這么害怕黑的人怕坐升降電梯的人,被困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幾小時,是怎么熬過來的。
察覺到江橫抓著自己的手在用力,虞韻也沒提醒他。
她抬起眼看他,“你是不是好奇,為什么被困在電梯那么久都沒人知道?”
江橫應聲。
虞韻道:“最后一關的比賽場地,就在們學校的大禮堂,是下午兩點始的。”
但在午飯過后,蘇笑笑給虞韻發消息,說想找她聊聊。她們前關系那么好,她不想失去虞韻這個朋友,也不想虞韻對她有誤解。
虞韻對她雖沒有不設防,但也并沒有答應下來。
她覺得有什么話直接在微信說甚至宿舍說都可以,沒必要去外面。
可蘇笑笑給出的理由充分,她覺得微信說不那么的有誠,又說宿舍里其他兩位室友都在,她說不出口。
她和虞韻提到了她們常練舞的那棟廢舊教學樓。
兩人大一時,因學校的舞蹈室偶爾空不出來,她們想勤勉些練舞,常去那棟教學樓的天臺練舞。
那是一棟有些陳舊的教學樓,虞韻剛進校時就聽人說起過,那棟樓可能過幾會推翻重建。
也是因為破舊,大家的課基本都不會安排在那邊。
平日里去的人,更是又。
沒有人去的地方,對她們來說,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練舞時不會有人觀賞,她們可以隨所欲,跳成什么樣,都沒有人笑。壞處是,虞韻被困電梯幾小時,也沒有人察覺。
那棟教學樓相比較而言,并不怎么高,也就七層樓。
大一虞韻常去時,大多數時候都是走樓梯。蘇笑笑知道她不是那么喜歡電梯,也會陪她走樓梯。
那天虞韻答應過去時,安全通道樓梯是關上的。
她沒轍,只能給蘇笑笑打電話詢問情況。
蘇笑笑告訴她,她是坐電梯上去的。虞韻要是害怕的話,她就先下來陪她,一起坐電梯。
虞韻不是喜歡麻煩人的『性』子,更況那個時候,她對亮著燈的電梯的恐懼,也沒有那么嚴重。
偶爾坐一次,坐那么幾層樓,她也可以接受。
虞韻拒絕了蘇笑笑下來接自己的提議,說自己坐電梯上去。
剛進電梯時,電梯并沒有出現任問題。
到三樓時,電梯內的燈黑了,也不往上升降。
當下那一刻,虞韻腦子一團『亂』。
她忘了可以報警,忘了就算是手機沒有信號,也依舊能撥通110這回事。
她慌『亂』地按電梯警報鈴,呼喊著,祈求有人能聽見,有人能把她從電梯里解救出來。
但沒有。
眼前的漆黑和封閉,讓她陡然間回到了幼時期,回到了幼時那個漆黑的,讓她恐懼害怕的空間。
那瞬間,她覺得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漆黑暗淡,看不見任光亮。
她蜷縮在角落里,抱著膝蓋顫抖著,抽泣著,絕望著。
……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終于有了響動。
可虞韻卻沒了力氣,甚至睜不眼。
外光照進來的那瞬間,她次撐不住自己蹲坐在角落的身體,倒在了地上。
等虞韻醒來時,她在醫院。
虞潭已替她報了警,甚至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到那會,虞韻才后怕。
她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蘇笑笑。原本她以為她去整容,整得像自己,只是因為王遵喜歡。她里雖覺得不舒服,也不太暢快,可也沒有資格去干涉。
這是她的自由。
但她惡切斷電源,把自己困在電梯里這件事,她無法接受,更無法理解。
虞韻第一時間選擇讓法律制裁她,她要告蘇笑笑,她不會輕易放過她。
遺憾的是,這件事終歸是沒有鬧大,私下處理結束了。
江橫稍怔,斂眸看著她翕動的嘴唇。
他抬手,壓住她唇瓣,將人摟入懷里。
“害怕嗎?”
虞韻怔了怔,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輕聲道:“現在不了。”
雖然在事后,她做了多次被困于電梯的噩夢。但現在,她是真的不怕了。
她望著江橫,“不會上那樣的當。”
江橫看著她。
虞韻勉強地擠出一個笑,“說,就算是上了那樣的當,也相信江橫弟弟會第一時間過來解救。”
“會。”江橫說。
他不會讓虞韻一個人去冒險,更不會幾個小時不和她聯系。
虞韻彎唇,“知道。”
她埋在江橫懷里蹭了蹭,溫聲說:“你想不想知道,為什么會撤訴。”
江橫應聲,“為什么?”
虞韻抿了下唇,看著江橫道:“其實不是個容易軟的人。最始報警,決將蘇笑笑告上法庭時,她有求。”
是哭著求她,說她是一時被嫉妒沖昏了腦,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但她沒有想要把她關幾個小時,她在半小時后就始在找人來處理了,但是沒找到。
虞韻當時聽著,就覺得這是個天大的笑話。
她明知道自己怕黑,怕坐電梯,卻依舊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來困住自己。每個人都有嫉妒理,她清楚。可她無法理解蘇笑笑這種偏激的嫉妒理。
她甚至反問過她,她有沒有想過,救護人員晚半小時把她從電梯里解救出來,她會死在電梯里。
蘇笑笑說她不知道,她沒有想到過會那么危險,她以為虞韻只是一點點害怕,畢竟她尋常時候,也不是沒有和她們一起坐過電梯。
虞韻沒聽,更沒有理會。
她堅持,要把她送上法庭。
最后迫使她不堅持把她送入監獄的人,不是蘇笑笑,也不是王遵,更不是學校老師。
江橫低看著她,嘴唇微動,“是她……家里人?”
“嗯。”虞韻坦然,“她『奶』『奶』。”
蘇笑笑的父母早逝,她和『奶』『奶』相依為命大。
大一兩人認識時,虞韻去過她家,見過她『奶』『奶』。蘇笑笑的『奶』『奶』是個慈祥的人,她喜歡虞韻,也照顧虞韻。她會時常讓回了家的蘇笑笑,給虞韻帶她親手給她做的酥餅。
她知道虞韻喜歡吃排骨,每次她去她們家,她都會做排骨給虞韻吃。
在王遵和虞韻表白前,她跟班里的蘇笑笑關系是最好的。
她去蘇笑笑家的次數也不。
后面王遵和虞韻表白,她和蘇笑笑的關系拉遠多時,蘇『奶』『奶』卻一如既往的,會詢問她的近況,會讓蘇笑笑給她帶吃的。
偶爾,她跟蘇笑笑打電話的時候,也會讓她聽電話,問她怎么現在不去看她了,是不是和蘇笑笑鬧了矛盾。
……
每每這個時候,虞韻都不知道該如回答。
她的『奶』『奶』在她初中時便生了病,送了療養院。虞韻小時候和自己的『奶』『奶』關系好,每次看到蘇笑笑的『奶』『奶』,她就會想到自己的『奶』『奶』。
對這么一個老人,她狠不下來。
“所以你就答應了?”江橫問。
虞韻搖,“蘇『奶』『奶』是個明事理的人。”她嗓音有些啞,腦海里總不自覺浮現老人的模樣,“她沒有求原諒蘇笑笑,更沒有讓撤銷對蘇笑笑的訴訟。”
江橫一頓。
“她只是安慰,替蘇笑笑給道歉,說是她沒有教好孫女,讓受了這么大的委屈,讓受了傷。”
蘇『奶』『奶』越是不求她,她里越是過不去。
后幾天,蘇『奶』『奶』每天都跑醫院看她。
虞韻于不忍,可又不甘。
她那時候甚至恨蘇笑笑,她明明有一位那么好的『奶』『奶』,為什么要被嫉妒蒙蔽雙眼,去做那樣的事。如果她不是把自己困在電梯,只是單單的耽誤她去面試,她看在蘇『奶』『奶』的面子上,不是不能放過她。
偏偏她踩的,是自己的底線。
就在虞韻陷于兩難地時,她知道了一個事。
蘇『奶』『奶』生了病,是癌。
如果不是蘇笑笑做了那樣的事,那個時候她應該是在醫院接受治療的。
“所以,你撤訴了是嗎?”江橫看她眼眶紅紅的模樣,抬手壓了壓她眼尾。
虞韻低低地嗯了聲,“其實并不想輕易放過她,可又不想蘇『奶』『奶』那么難受。”
她已在走生命的最后一程,她不確她把蘇笑笑告上法庭,送入監獄后,她能不能承受這樣的打擊。
她不敢去冒這個險。
如果因為她做了這件事,蘇『奶』『奶』遭受不住打擊離了,她會一輩子良不安,一輩子都活在懊悔的情緒里。
虞韻用一夜的時間說服了自己。
就當是感謝蘇『奶』『奶』曾對自己的照顧,當作是為自己的『奶』『奶』積德。
她和蘇笑笑私下了結了這件事。
“……”
-
夜『色』濃郁,房間內靜悄悄的,只有兩人起伏的呼吸。
虞韻說完這段,平復了許久她波動的情緒。
“但蘇『奶』『奶』是在幾個月后走了。”她告訴江橫。
雖然她對蘇笑笑撤訴了,但蘇『奶』『奶』是因為這事,內有了郁結。她總覺得是自己以前太過溺愛蘇笑笑,太過縱容她,才會讓她如此的無法無天。
在醫院接受治療時,她清瘦的比其他人更快。
那冬天,蘇『奶』『奶』不起一次次的手術治療,在某個深夜悄無聲息離了。
蘇『奶』『奶』去世后,虞韻去墓園看過她一次。
去的時候,她碰到了蘇笑笑。
那次是她們那件事私了后,兩人一回見面。
沒有交流。
虞韻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她沒有任改變,但蘇笑笑不同,她已順利進了國內某知名歌舞劇院,甚至簽約了娛樂公司,舞蹈和演戲兩邊在發展,她變得光鮮又亮麗。
不過虞韻并不在乎。
虞韻沒繼續去參加比賽,更是沒有了要進舞團的想法。
她在那個時候,有些厭倦跳舞這件事。
讓她跟吃了蒼蠅似的兩個朋友,都是和她一樣學跳舞的,都是她在舞蹈學校認識的朋友。
她知道這個不怪舞蹈,是自己識人不清,但她在當下那個時候,就是把過錯歸咎到了舞蹈身上。她不想跳舞,她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那么那么的喜歡舞蹈。
產生厭倦情緒和逆反理后,她花了兩的時間放逐自己,滿世界跑著玩。玩夠了,到漸漸放下后,自己導完自己后,她去了陳青蔓的舞蹈培訓室當老師,過著普通而又平淡的生活。
“和你在旅途中見面的前幾天,情其實挺差的。”說著說著,虞韻忽然提起這事。
江橫斂睫,“因為什么事?”
虞韻實話實說,“因為蘇笑笑拿了個最佳女配獎。”
“……”
江橫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因為她不好好跳舞?”
虞韻點,“一半一半吧。”她望著江橫,一臉無辜道:“一半是因為她擠掉了其他同學進入舞團的機會,卻不好好珍惜,偏要娛樂圈演戲,有一半是……當時上網全是她的新聞,看得煩。”
她得承認,自己也是有嫉妒理存在的。
她那么慘,蘇笑笑這個作惡的人,怎么可以跟個沒事人一樣,越來越好。
江橫大概能理解她在那個時候的情,他當時不賽車,也有部分這個原因。
他斂了斂情緒,無奈失笑,捏了捏她臉,“不傷了?”
“早就不傷了。”虞韻說道,“去當舞蹈老師的時候,就放下了這件事。”
只是,她不想提罷了。
她不去跳舞,不是因為錯失了機會,自信受挫的原因。
當然也有部分是因為在應如霜和蘇笑笑這兒踩了坑,虞韻才抗拒認識學跳舞的朋友,厭惡去比賽。
她不想因為競爭,因為朋友嫉妒而被困電梯,更不想給自己找“后媽”。
她就純粹覺得糟,反正她不跳舞也能過得好。
江橫被她的想法逗笑。
他俯身看著她,“那現在呢?”
“現在?”虞韻想了想,“前是放下,不想和蘇笑笑計較。但現在,她要是沒事找事,可以新賬舊賬和她一起算。”
江橫勾唇,“真狠得下來?”
虞韻:“你為什么會覺得狠不下?”
江橫沉『吟』半晌,“怕她搬出她『奶』『奶』。”
虞韻無言,“她應該不會那么厚臉皮吧。”
拿過世的老人來道德綁架自己。
江橫琢磨了下,撓著她的手掌說:“不過沒事。”
“嗯?”虞韻沒懂。
江橫低,碰了下她的唇,嗓音喑啞道:“她就算搬出蘇『奶』『奶』讓你狠不下來對她,揭『露』她的真面目,也沒事,來幫你。”
你狠不下做的事,來替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