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庭前雪紛飛,冬日的西州被皚皚白色覆蓋,常年晨練的習慣并沒有因此有什么耽擱,剛回院子,就見時宜撐著油紙傘已等在書房前。她見我回來,便乖巧得笑著欠身施禮。我走近一些,便輕聲問:“怎么?找師父?”
她笑著點頭,用手示意:冬日寒涼,想為師父煮一壺熱茶。“那為什么不進去等,冷不冷?”我見她笑著連忙搖頭,然后用手畫圈然后在前搖擺,我曉得她是說:大師兄說過師父的書房不能隨便進。
我推門示意她進來,然后轉身對著身后的她說:“師父的書房,十一可以進!”她錯愕地用兩只大眼睛看著我,我便笑著解釋道:“忘記我說過什么啦?王府內不拘俗禮,師父的書房平日里你師兄師姐可以進,你自然也可以!”見她笑著點頭并欠身施禮,我便笑著轉身進了里屋。
更衣出來,便見暖爐旁的她坐在案幾前已擺好了茶具,銚子里升起來的水氣朦朦朧朧的,趁著身著青色衣裙的她,讓屋里頓時有了暖意。我拿出自岱州帶回的“塞山玉蓮”走到案幾旁坐下,“時宜,今天要不要試試這個?”我邊側頭看著她,邊將茶葉放到了案幾上。
我低了眼睛講:“這是岱州特產,給你噠!”話說出來我才敢看她,只見她兩只烏黑的眼睛望著我,用手示意:師父是特意在岱州帶給我噠?
“別不喜歡就好!”我看著她的盈盈笑眼,很是開心。便接著試問:“好啦,今天師父授你品茶之道可好?”
見她很是欣喜,便將“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于魯周公,齊有晏嬰,漢有楊雄、司馬相如......”講于她聽,她一邊聽著一邊將手中的“賽山玉蓮”打開聞了聞,用食勺取了些許放入茶壺中,開始洗茶。
我微側著頭問道:“時宜煮茶是誰授得?”,她微抬頭巧笑著示意:“幼時常見阿娘給阿爹煮茶......”見她后面的手語動作緩了下來,臉色微凝,我便意識到她又想起了李氏七郎。
那一日,我送她回院子,同賞王府雪景,雪花靜靜地飄灑,紛紛揚揚,一片一片旋轉著嬌小的身軀劃下一道道美麗的弧線。
她每次都是走在我后側方,我特意放慢步子,她便跟上一點兒,突然間她腳下一滑身體前傾,我便回身拉住了她,她緊張地抬起頭望著我,清澈略帶眷戀的眼神讓我再一次看到了她眼中的星辰,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流順著喉嚨而下,不自覺得抿了一下嘴,但是怕她再次滑倒,也不好放開她。她見我沒有放手,糾結的眼神望著我,我曉得她又再顧慮漼家的禮數了,我便直接安慰她:“無妨!”
回到她的院子時,成喜已在門前等候,見成喜面露緊張,我便直接道:“時宜腳滑了一下,應無大礙,回屋幫她暖一下吧!”成喜應聲后,便扶過時宜,我見時宜欠身向我施禮,我也不便再次阻攔。想必成喜又會以漼家禮數提醒她了,希望她不要再閉門思過就好。
那日我在她的院子里站了許久,白雪覆蓋的池塘里偶有露出干枯的蓮葉,見到她喜歡畫的荷,已是這般模樣,禁不住感嘆生命再絢爛無比,也熬不過一次次的春夏秋冬更替。
突然發現時宜畫的荷即使在冬日里也總是奕奕神采,這才意識到她畫的是心中的荷,并非院子里的荷。后來她跟我說,她心中的荷即使春夏秋冬更替也會保持純凈的初心,因為蓮花雖逢寒冷而干枯,但它的根始終保存著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