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殿廳里,我自斟自飲,感慨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想當年交情甚好的沒有幾個,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
陛下問我是否要為劉元求情時,我作為一個護民愛國之將,怎可不秉公處理,只求陛下不要株連后人。也唯有在這墨色中,才可釋放一下自我。聽到腳步聲,不用看也知道是時宜。
“你如果餓了,可以去殿外喚人。”
“我不餓,就是第一次在宮里睡,不習慣。”軟糯的聲音仍帶著小脾氣。
她走過來將燭火點亮,猛地一下恰似將我滿懷的心事昭告于陽光下。她與我對坐在案幾前問:“師父有心事?”
她片刻沒有等到我的回答,竟自賭氣般落子于棋盤上,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竟還來顧及我的心事。
“怎么?你今夜好像也有心事啊。”
“我年紀小,前塵往事少,沒什么機會存心事。”聽這話明顯是在影射本王,想必是午后聽軍師和陛下說了高淮陽的事情。
“你一回來,我就發現你心情不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故作不知的問道。
她抬起眼睛看著我,似有躲閃,之后仍搖頭不語。我怎會這樣看著她悶悶不樂,便將手中酒的來歷編一個故事講于她聽,讓她放下芥蒂,即使說話有什么愈禮之處,我也不會怪她:“我喝的這個酒叫桑落,常用來賜賞那些有功之臣,我父皇曾用它賜賞一位酒量齊天的將軍,他喝下去沒數升就醉倒了半月。”說著我便飲盡杯中酒。“這個酒烈得很,本王今夜喝了不少,所以你有什么煩心事可以盡管說出來,本王明日不會記得的。”
“陛下拿來的?”
“我們埋的。”
“和誰埋噠?”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
“我們幾個一起埋的,幼時的伙伴。”我回憶起兒時與劉元等一起埋酒的情景。
“有......她嗎?”她閃動的眸子帶著疑慮詢問著。
“有”我剛回答,她竟嘟囔著“真是喝醉了,什么都承認了。”我聽著貌似她所指還真不是劉元。
“那,這次你會帶他出宮嗎?”她接著的問題,讓我確定了內心所想。
“他犯了重罪,怎么帶他出宮?”
“啊,師父一直說的都是劉元?”看她終于弄清楚了,甩了一句:“你以為是誰啊?你今夜到底是怎么了?”搖搖頭便起身向外走。
本王的心事又何止劉元?陛下表面說著賜賞姻緣,實則試探。本王如若有親生骨肉,又怎會送到宮中為質?“十個孤兒和一個徒兒”我又何止說給時宜聽,陛下若有心怎會聽不出我想把時宜留在府中。
想著諸多煩心事,徑自想去挖我們當初埋的酒。熟悉的腳步聲跟上來,我便在石雕后躲開了,一把將時宜拽到后面:“宮中有宵禁,不小心會被當做刺客。你怎么跟來了?”
她抿著嘴撒嬌態小姑娘似的道:“師父喝了酒,我怕你著涼。”
“本王不冷,你披上吧!”我的意思是讓她跟上。
當初把酒埋在宮里各個隱蔽的角落,我在用鋤頭挖著桑落,一旁的時宜蹲下來看著,我瞅瞅她,又轉身指指后方的秋千。她便曉得我意,“哦”了一聲便去后面坐著。
挖了酒,轉身見她坐著不動,我便走過來幫她輕輕地搖動繩索:“這還是兒時興起我們幾個偷偷命人做的。”
她側抬頭看著后方的我:“有她嗎?你們也一起蕩秋千?”
“有,幼時我和他也算頑皮成性,每次闖了禍,都互相幫襯。”
“師父說的是劉元?”時宜側頭試問。
我蹙眉問道:“不然呢?今夜你到底怎么了?”
見她嘟嘴委屈的樣子,我又不忍心。便搖頭琢磨著這丫頭心底的疑問還沒得解嗎?我將繩子抓牢讓秋千停下來。“好啦,走吧。”
我走在前面,聽見她“哦”了一聲,輕盈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帶她去地牢見了劉元,將他委托照顧其子的事宜安排妥當,喝著兒時埋的桑落,他明白我這是在送他一程,各求不同,不相為謀,也算了了兒時的情義。
回到寢殿,與時宜聊起了兒時的種種,她便將殿里每一寸都仔細感受著,那一晚第一次聽她喊我“周生辰”,我竟失神了。她還以為我會介意,我自心底開心。
那夜她告訴我,我的家在西州,我的生活也在西州,王府里有十個孤兒和一個徒兒足以,想來她是明白了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