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見原以為自己已經身陷囹圄,現實再怎么糟糕都可以接受,但直到此時此刻,依然無法接受林夕離開的現實。
夜已深,王見淋了一身的雨,仿佛虛脫了一般,全身都在發顫,卻也不及內心的冰冷。那一本厚厚的相冊,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成了王見唯一可以抓住的念想。
王見癱坐在沙發上,也顧不上去換衣服,迫不及待但又小心翼翼地翻開了相冊,只見扉頁上寫著“青春不打烊”五個字,下面還有林夕、王見、安映雪、吳良四個人的簽名。同時,里面還夾著一張CD,也就是周杰倫的第三張專輯《八度空間》。
而青春不打烊,正是四人組在高二時組的樂隊,恰好見證了四個人的青春。
“這不是我送給林夕的生日禮物嗎?沒想到,她一直留到了現在?”王見忽然想起來,自己也將對方送的CD機留到了現在,他不確定是否還能用,但還是試著將CD放了進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時隔多年,CD機居然還能使用,很快就傳來了仿佛遙遠但又異常熟悉的歌聲:“再也沒有純白的靈魂/自人類墮落為半獸人/我開始使用第一人稱/記錄眼前所有的發生……”
隨后,王見就看到了相冊里的第一張照片,并且標注了日期:2008年9月22日。十五歲的林夕站在講臺上,就像一只誤入人間的小鹿,雖然強作鎮定,但還是無法掩飾內心的慌張,青澀而又純真。
說起來,王見從未見過這張照片,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吳良偷偷拍下來的。但王見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他和林夕初次見面的日子。
那一天是秋分,天空飄著太陽雨,淅瀝的雨點折射著陽光涔涔而下,漾起斑駁流離的光暈,仿若一場如煙似幻的仲夏夜之夢。而林夕的到來,給這場夢幻畫上了完美的句點。
當時,班主任高嚴領著一位新同學來到一年五班,鄭重地宣布:“從今天開始,林夕同學轉到我們一年五班,大家掌聲歡迎!”
雨說停就停了,掌聲卻幾乎是響徹云霄,經久不息。林夕更像是一道穿破烏云的曦光,抑或是雨后放晴的一道彩虹,是這一天最鮮艷也最亮麗的色彩。
在熱烈的掌聲中,林夕有些羞澀地向一眾同學鞠了一躬:“大家好,我叫林夕,請多多關照!”
吳良坐在毫不起眼的角落,趁著所有人的焦點都在林夕的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按下了快門。
平心而論,林夕并不是那種嚴格意義上的第一眼美女,但就是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越看越覺得好看。王見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那一雙神秘而富有吸引力的眼睛,黑色的瞳孔中帶著一絲淡淡的白色,清澈明亮,就好像天池中的湖水一般,又像天上的繁星,閃爍迷人。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微瞇的雙眼如同月牙一般,就像一個誤入凡間的精靈,驅走了仍未散盡的夏季余熱,并帶來一絲從未有過的清涼。
當時的王見并不懂得什么叫做一見鐘情,但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他的心開始出現了悸動,緩緩地向著這個神秘而又清雅的女孩張開了大門……
不過,王見可是出了名的壞學生,哪像林夕那般舉止優雅,也不懂得討好的技巧,只會用自己的Style表達自己的關注和好感。當時的狀況是:當林夕從王見身旁經過的時候,王見故意吹起了口哨,用一種拽拽的語氣問道:“Hey,新來的,你是不是在哪見過我?”
林夕一向家風嚴謹,教養良好,對于像王見這種吊兒郎當、痞里痞氣的壞學生唯恐避之不及,完全將王見當成了空氣,一臉淡漠地坐到了座位上。
見到王見吃癟的樣子,吳良全然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哈哈,一向威風凜凜的王哥也有吃癟的時候!”
這就是王見與林夕之間并不愉快的相遇,以王見吃閉門羹而告終。但一個人要是預先動了心,并不會被一個小小的挫折嚇倒,反而會被激起無窮的斗志,迎難而上,愈挫愈勇。
之后的幾張照片就是證明,當然也都是吳良暗自拍下來的。
作為壞學生的杰出代表,打架斗毆自然是家常便飯,因而王見在一系列殘酷而兇猛的斗爭中總結出了不少心得體會,其中很重要的一條便是千百年來顛撲不破的真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對于林夕這個初來乍到的新同學,王見根本一無所知,所以只能從她身邊的朋友入手,打入“敵人”的內部,獲得第一手的情報。不過,林夕并不是那種自來熟的女生,性子有些高冷,不茍言笑,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書,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這讓一大幫春心萌動的男同學都感覺到十分棘手,想要上前套近乎,卻又無計可施。
幸好,王見有一個王牌助攻,安映雪!說起來,她原本也是一個清秀甜美的鄰家女孩,只不過自從跟王見和吳良混在一起后,開始向非主流靠近,頂著爆炸頭,戴著大耳環,化著煙熏妝,顯得特立獨行,但也掩蓋住了原本的純真與素雅。
安映雪果然不負所望,長期潛伏在林夕周圍,使出渾身解數,套出了一堆富有戰略價值的情報。而王見深知“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更沒有免費的情報”的道理,連連割地賠款,諸如奉上安映雪最愛吃的大白兔奶糖、林俊杰的最新專輯《JJ陸》,忍痛割讓CLAMP組合的處女作《圣傳》等等,終于與安映雪達成協議,合作共贏……
接下來,王見便投其所好,對林夕展開了一系列攻勢:
比如在自習課前,假裝不經意地從林夕身邊路過,然后將一本新買到的《萌芽》放到林夕的桌上。
可林夕硬是一點都不解風情,像變魔術似的拿出一本《80后》,潛心貫注地看了起來。
王見一計不成,又生二計,趁林夕不在的時候,將最新一期的《讀者》放到了林夕的抽屜里。
不料,林夕不知從哪弄來一本《青年文摘》,毫不留情地將《讀者》永遠地打入了“冷宮”。
王見連續坐了兩回冷板凳,心里也有些犯怵:“林夕看上去挺有文藝范的,總該喜歡這本《花溪》吧?”
林夕一如既往地對某人采取無視戰略,不聲不氣地從課桌內拿出一本《南風》,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花溪》一眼。
“不是吧?這林夕怎么又換口味了?安映雪,你宰了我那么多頓,還能更不靠譜一點嗎?”一向自負的王見可不認為是自己的RP出了問題,而是安映雪的情報工作沒有做到位,或者說是早已暗中叛變,挖了一個大坑讓自己跳了進去。
王見秉承曾國藩屢敗屢戰的精神,每天都備好“愛心早餐”,風雨無阻地送到林夕的課桌上。但林夕仿佛是天生的冷處理大師,完全拿王見當空氣,優哉游哉地啃著火腿奶酪三明治,將逐漸冷卻的豆漿油條晾在了一邊。
“毛主。席曾教導我們‘節約光榮,浪費可恥’,你不吃的話,那我可吃了。”安映雪也不跟林夕客氣,在王見滿含殺氣的目光注視下,一把拿起桌上的豆漿油條吃了起來,還不忘得意地哼著小曲:“你說我就像油條/很簡單卻很美好/我知道你和我就像是豆漿油條/要一起吃下去味道才會是最好……”
就這樣,王見第一回合的討好攻勢并未取得任何成果,最終在安映雪那嚴重跑偏的歌聲中慘敗收場。
或許是安映雪良心發現,在敲了王見N次竹杠之后,終于給出了一個比較靠譜的情報:林夕最喜歡聽周杰倫的歌,如果能拿到周董親筆簽名的最新專輯《魔杰座》,沒準就會讓林大美人刮目相看。
問題就在于,《魔杰座》才剛剛發行,要拿到一張簽名專輯,可能性基本為零!
隔著遙遠的時光,王見不禁百感交集,那個時候的自己還真是無所畏懼,仿佛得到了勇氣女神的加持,勇敢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就算對方像一朵帶刺的玫瑰,靠得越近,就越容易受傷,仍然像打了雞血一樣,不計后果地投入,即便是熱臉貼到了冷屁股上,也在所不惜!如果后來的自己依然保持著當初的赤誠之心,或許結局就會不一樣了。
不知不覺間,CD機已經開始播放《回到過去》:“一盞黃黃舊舊的燈/時間在旁悶不吭聲/寂寞下手/毫無分寸/不懂得輕重之分……”
而王見也翻到了第六張照片,卻是兩人的第一張合照,當然照片里還有安映雪,同樣標注了日期:2008年10月22日。
看到這張堪稱“轉折點”的照片,王見更是情難自已,心神不由得一陣恍惚:“如果這世上真有時光機,我真希望還能回到那一段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看一看當時的自己,看一看當時的……那個她。”
就在這一瞬間,王見并沒有意識到,日光燈像是突然接觸不良,忽明忽暗,一股無形的氣流以他為中心,如螺旋槳一般飛速旋繞,衍生出一道強橫無匹的吸力,隱隱有扭轉乾坤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