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原來是這樣。”
    雖然蕭涵并不理解為什么不能有無限多的負熵，但只要是孟飛說的，她就天然覺得是對的。
    “那你看的那部電影里邊，主角是怎么逃出去的？”
    “主角是三十年之后才逃出去。”
    孟飛一邊吃面，一邊回憶隔著次元的遙遠的回憶。他這些回憶有時很清晰，有時又很混亂。
    “三十年？”
    蕭涵先是嚇了一大跳，但接著臉上又露出難以察覺的微笑，微微挪動位置離孟飛近了一點，小聲說：
    “那其實也挺好。”
    剛開始規劃三十年美好的歲月靜好的生活，她馬上又想到了那個還是無法回避的問題：
    “他既然住了三十年，那食物從哪來？”
    “食物？”
    孟飛撓了撓頭，似乎要從大腦皮層的深處再多挖出一些記憶來。
    “他們也有售貨機，售貨機里有方便面和水。而且每過一天，售貨機就會恢復原狀，里邊消耗掉的食物也會恢復。”
    “這樣啊！”蕭涵接著前面的美夢憧憬著說，“那我們這里的售貨機說不定也會這樣？”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她想說，你們千萬別來救我！
    “但在這里是不可能的。”
    孟飛想了想。
    “因為這樣邏輯不自洽。”
    蕭涵失望地哦了一聲。
    孟飛想起了更多的記憶。
    在《意外空間》中，被困的兩個人每天都從售貨機里拿泡面出來吃。三十年之后，樓道里吃剩的空泡面盒已經堆積如山。
    但這個設計很愚蠢，因為太難自圓其說了。
    如果說每天物體都能恢復原狀，那么這些吃剩的泡面盒為什么沒有恢復原狀消失不見？人為什么不會恢復還會天天變老？
    如果說只有售貨機里的東西能恢復原狀，那么三十年之后快要死的老頭是不是鉆進售貨機里睡一夜就恢復年輕了？
    如果說只有原來就放在售貨機里的東西能恢復原狀，那么我把貨架清空躺在貨架上占坑一夜，那些位置被我占了的東西要怎么恢復？
    邏輯上一點點小坑，都會帶來大堆的缺陷。為了彌補這些缺陷又要增加更多的規則，投入源源不斷的負熵，世界終將走向崩潰。
    電影小說可以瞎編亂造，客觀真實無法隨意書寫。
    二十分鐘后，吃掉兩份杯面的安盛終于擺脫了生命危險，他自己沖到五樓清空了貨架上一切食物，孟飛和蕭涵阻止無效。
    吃完東西，公子極大地恢復了精神和勇氣。
    “我有辦法了！”
    “什么辦法？”
    “我就不應該往上跑！我隨便找個房間踹開門，從窗口下去不就完了？”
    “可是孟哥剛剛試過。”
    蕭涵無奈地雙手一攤。
    “沒用的，就算能打開門，也進不了房間。”
    “我還不信了！”
    嘭！安盛飛起一腳，猛地踹在了502房門上。但房門并沒有應聲而開，反而他被反彈往后倒退了好幾步，咚一聲摔個大屁股墩。
    這倒不是因為房門的堅固超出了安家金剛般的肉身的破壞能力，而是他剛吃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消化，能力尚未完全恢復。
    孟飛的目光從密碼鎖上掃過。只聽“滴——”一聲，鎖孔內發出呲呲的機械聲。
    “好了，我破解了門鎖。你可以開了。”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安盛起來揉了揉屁股，將門把手一轉，門開了。他習慣性地將門往外一拉，然后往房內望去。
    他望到的第一眼就讓他神經緊繃，身體猛彈，跳到了門側，同時高喊了一聲：“誰！”
    因為他看到的是一個人，和他一樣穿著花不溜秋的大號海灘襯衫，藍色大褲衩，拖著人字拖，正背對著他探頭往另一扇房門里張望。
    “別緊張啊，那是你自己。”
    孟飛依然無聊地坐在臺階上，把手里的房卡拿出來，無聊地拋向空中，看著它如同落葉般旋轉著落下。
    “我自己？”
    安盛小心地從打開的房門側面探頭看去。他看到的是一連串的房門，如同時光隧道里的一環環光圈，從大到小，無窮地嵌套。
    另一個，不，許多許多個自己，正從每個房門的側面，小心地探頭往“房間里”張望。
    他很少見過自己的背影，因此之前第一眼望到的時候沒有認出來，被嚇了一大跳。
    但更詭異的是，這個“房間”里迎面走來另一個蕭涵，從里面沖著他搖了搖手，還對他說：
    “是呀，就是你自己。”
    安盛猛然回頭，發現“真正”的蕭涵還在，只不過正在501的門前，沖著里邊揮手。
    501的房門詭異地朝里開著。里邊有另一個“自己”，正在房門前扭頭往回看。
    “為……為什么……有這么多個？”
    感覺信息量太大，腦子快要爆炸，安盛抓狂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安公子你別慌呀，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房間”里的蕭涵伸手抓住安盛的胳膊一拉，把他拉進了“房間”里。
    看似并沒有什么異樣，但安盛仔細確認環境之后，發現自己明明是走進502的房門，卻又從501的房門走出來了！
    501，502，兩個房間剛好相對，但實際上兩扇房門變成了同一扇。房門從這一面看去是501，從另一面看去就變成了502。
    進入501等于走出502。反過來也如此。
    所以無論怎么走，他們都始終都還在5樓的樓道走廊內。這個樓道不但是無限重復的，而且每個“重復”中，都有他們三個。
    他們可以看見自己的背影，卻無法伸手觸碰，也不能面對面。當然，如果有槍，他們可以一槍把自己打死。
    這里看似有無數個樓道，有無數個自我，但本質只有一個。任何一個“自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會如同鏡像般同步到其他的“自我”。
    就如同兩面鏡子相對的時候，反射出的無窮盡的循環，所謂的德羅斯特效應。
    唯一不同的是，鏡子中的世界是無法進入的。而這里沒有鏡子和現實的隔膜，他們可以自由行走出入，但依然被困在無限循環中。
    “不要說開門了，就是你能把墻砸穿也是一樣的。”
    孟飛把掉落在地上的房卡又撿了起來。
    “這是一個任何方向上都無限循環的世界。所以我們無論從那個方向上都是無法出去的。
    “想要離開這里，就要找到破綻，找到一個邏輯不自洽之處。否則，我們只能在這里慢慢餓死。”
    他把房卡捏在手里，慢慢地卷成了一個桶。
    破綻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