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難為 !
長平二十二年的除夕悄無聲息地過去了。因為太后喪期之內,連正月十五的燈節都取消了,害得不少閨中少女十分失望。不過這不關綺年的事,過年從簡更好,意味著她的工作量就少了。全家都沒什么意見,只有魏側妃私下里嘀咕,總覺得分到蘭園和武園的東西不如別人的好,但她不敢到秦王妃面前去說,在綺年面前不咸
不淡地抱怨兩句,綺年又只當沒聽見。末了只好去秦采面前發作,秦采當面聽著,等她說完轉身就忘掉,全當亂風過耳。
大年初一,照例要入宮朝拜。今年太后是不會前來了,只剩下皇后和太子妃來接受眾命婦的磕頭。
秦王妃在殿中等候著皇后和太子妃前來的時候,只覺得那些交頭接耳的命婦們不時向自己看一眼,身下的椅子如同長出刺兒來一樣讓人難受,頗懷疑阮家在外頭散布了孫媳不賢氣死祖母的謠言。其實她是過慮了。這事說出去對阮家有什么好處?阮老太君已經七十歲,人生七十古來稀,若壽終正寢乃是喜喪,是福氣,是以阮家對外只說趙燕妤是回郡王府去尋偏方救治祖母的,倘若不是趙燕平把阮
麒打了個烏眼青,這事本來很好遮掩過去的。綺年和秦采一左一右站在秦王妃身后,如今她沒有身孕,在外頭的功夫就要做足了。何況,任何人看見秦王妃一臉陰沉地坐著,兩個兒媳婦恭謹地立在背后,且還都不是親兒媳婦,那心里只怕都會對秦王妃有點想法。這樣改變秦王妃對外形象的事兒,綺年絕不介意去做的。那次李氏的話,她雖然不能完全認可,卻是重新鼓起了斗志。趙燕恒做到了自己的承諾,那么她也應該這樣!伺候一下秦王妃算什么
?早晚有一天,趙燕恒會讓他們永遠擺脫她的。
隨著時間過去,大殿里漸漸有人竊竊私語起來——按說這個時候,皇后和太子妃早該過來了呀,難道又出了什么事?眾人正在胡猜亂想,外頭已經下起了薄雪,雪花紛飛中只見一行人從遠處走來,為首的太監手持拂塵,進得殿來向一眾命婦們行了禮笑道:“太子妃診出喜脈,如今娘娘正在東宮之中。有勞諸位夫人久等,
娘娘片刻便到,請諸位稍安。”正是皇后宮中的總管常太監。這一下大殿里眾人都面面相覷。太后國喪期間,太子妃診出有了身孕?常太監如何看不出眾人所想?笑嘻嘻道:“太子妃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只因太后薨逝,太子妃傷心過甚脈像不穩,太醫竟沒診出喜脈
來,還是今日一早太子妃平白的作嘔,才知道這大喜事的。”太后過世未滿兩個月,太子妃的身孕卻有三個月了,自然不是在國喪期間懷上的。不過諸位命婦們都是在后宅里的人精子,什么脈像不穩太醫沒診出喜脈之類的話,那是沒有人會信的。分明是太子妃怕有
人暗地里加害,直到過了三個月胎像穩固了才說出來罷了。不然宮里的太醫每五日請一次平安脈,連個喜脈都診不出來,那也就別在太醫院干了,趁早卷鋪蓋回家去罷。
冷玉如不禁就向綺年遞了個眼色,低聲笑道:“這消息來得真是太是時候了。”有身孕是喜事,但也要看在什么時候放出來。倘若太子妃一診出喜脈就宣布,之后太后去世了,沒準就有人嚼舌頭說太后是被這孩子妨死的。反過來,如今太后去了才傳出喜訊,這就是喪中之喜,又在大
年初一,皇帝心里哪有不高興的呢?因為突然有了這件大喜事,皇后來接受朝拜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的,草草了事就放人出宮了,隨即,太子妃有孕的喜訊就從宮里傳出來,傳遍了京城。太子已經有了三個女兒,倘若這一胎太子妃能生下兒
子,那就是嫡長孫,意義非凡!
雖然太子妃有孕是喜事,但因為還在太后的國喪期間,即使眾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也都不會表現出來。長平二十三年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了小半年,所有的人目光都盯在東宮,太子妃的肚子上。綺年很喜歡這種生活。秦王妃近來忙著操心趙燕平的事,除了每日去問安的時候看她的眼神冰冷之外,并沒什么時間找她的麻煩。至于管家的事,雖然時不時有人要找點小麻煩,但如今王妃都安分,下頭
的人自然也就安分了許多,讓她得以有時間照顧品姐兒和趙燕恒。“她一直想著這郡王府以后都是三弟的,用出來的下人自然都是好的,怎會弄些無能頑劣的將來讓三弟妹不好管教。”趙燕恒一邊穿官服一邊冷笑了一聲,“否則她怎會有那樣的賢惠名聲?”秦王妃那時候把
世子之位當做了囊中之物,這王府就是趙燕平的,她自是要治理得井井有條才好。是以如今府里的下人差不多都是老實能干的,倒還真沒有幾個特別刁鉆的刺頭兒,反而是被綺年撿了個大便宜。
綺年點點頭:“這倒是我撿了便宜了。別的不說,府里在外頭的鋪子莊子上也都還是父王的人,并沒怎么大動過。若是那些地方都換了她的心腹,做了手腳倒有些麻煩。”趙燕恒嘴角微微一勾:“她既是那等賢良,怎么會隨便將父王的人換成她自己的人?不過這些年沽名釣譽,管事們大都覺得她是個好人,還有幾個被她施恩施惠收買了也是有的,只是他們也并不敢隨意違拗
父王,無礙大局。”
綺年不禁搖了搖頭:“她最大的錯誤就是太輕視了你。”
趙燕恒也搖了搖頭:“不,她最大的錯誤是不夠了解父王。”綺年愣了一下,隨即明白。當初秦王妃以為趙燕恒墜馬傷腿就失去了競爭力,誰知道昀郡王雖然并不心悅呂王妃,到底還是敬重的,即使長子有諸般的毛病,但沒有紈绔得不可收拾,他就仍舊為趙燕恒請
封了世子,令秦王妃不得不要重新對付一個已經十五歲、羽翼初成的少年,而不是當初那個七八歲的孩子。“她生在侯府,又是大長公主的獨生女兒,自幼金尊玉貴,百寵千嬌,又是父王早就心悅之人,哪里知道什么人間疾苦——”趙燕恒語聲中帶了幾分諷刺,“大長公主尊貴,東陽侯連姨娘都沒有幾個,便是后
宅里那些個陰私她尚且見得不多,更遑論前頭的男人們。她自以為得父王心悅就能將一切盡數握在手中,卻不知父王也有自己的主意。”綺年替他系上衣扣,點了點頭。到底是后宅養出來的,縱然身份尊貴,也未必摸得透男人的心思。其實這也不能全怪她,對她而言趙燕恒是眼中釘肉中刺,可是對昀郡王而言,不得寵的兒子,終究也是自
己的血脈。且這個郡王爵世襲罔替,承爵之人也不需要什么大出息,只要不造反,這爵位就丟不了。
“算了,別說這些個掃興的事。”趙燕恒抬手摸摸綺年皺起的眉頭,笑道,“總這么皺著眉都不好看了,快笑笑。”
綺年一抬頭,對他一咧嘴,擺出一個品姐兒式的傻笑,逗得趙燕恒大笑起來,又遺憾地看看外頭的天色:“不能等品姐兒起來了,今兒偏不休沐,也不能陪你們去看龍舟。”雖然太后喪期未過,但太子妃有孕總是件好事,朝廷可以禁嫁娶鼓樂之類的喜事,卻總不好把老百姓都搞得死了娘一樣的過日子,這些年節的習俗總是可以搞一搞的。加上太子妃這一胎胎像很不好,光是
小產之兆這半年就有兩三次,都說是太后病著的時候侍疾太過憂慮勞累所致,因此皇帝為了給太子妃肚子里那一胎添福,今年端午節的賽龍舟就格外搞得熱鬧了些。其實說起來,太后過世已經半年,就是鄭家這外戚也沒誰真那么難過了,更何況別人呢?加上今年上元、上汜、寒食等節日都沒好生過,因此這端午龍舟賽,哪個不要去看?京城中各官宦人家早都在城外
河邊派人扎了棚子占了地方,預備去好生樂一樂呢。
郡王府當然也要去。秦王妃之前擺出架勢要給老東陽侯守孝三年,如今也顧不得了,說是全家都去。綺年心里明白,她是為了去見見柳夫人,再聯絡一下感情。
“若是她真替三弟聘了柳家姑娘——”綺年略微有幾分慚愧,啥時候她也學會破壞人的婚姻了?這樣不擇手段,豈不是跟秦王妃差不多了?
趙燕恒笑了:“讓她去忙活。倘若她真能替三弟訂下柳家姑娘,父王也就放心了,三弟成親之后就會分家。”他摸摸綺年的臉,“到時候,你就是這府里的女主人,不用再想著防著人算計。”
綺年悚然一驚。這意思是說,倘若趙燕平成親,昀郡王就會分家,然后讓出郡王之位來?可是昀郡王今年年紀也不是很大,是不是早點了?
“父王其實是最愛山水的,到時候若有人陪著他去郊外莊子上住,每天看看山作作畫,也是件美事。”
“父王會作畫?”
“自然。”趙燕恒的笑容有些復雜,“父王畫得一手好寫意山水,也會畫人像。只可惜——母親既不懂這些,也沒有興趣。”
綺年怕他想起呂王妃又傷感,趕緊把話題轉開:“時候不早了,你快去衙門吧,如今天氣雖熱,可也不要隨便喝些冰涼的東西。”趙燕恒裝病這些年,到底還是影響身體的,并不是那么十分結實。
“好。等下了衙門回來,我給你帶稻香齋的金乳酥。”綺年直送到節氣居門外,含笑看著趙燕恒走得看不見了才回來,便見乳娘已經抱著品姐兒過來了。品姐兒還在拿小手揉眼睛,困得有些東歪西倒,卻偏硬撐著要睜開眼睛。綺年把她接過來,微微皺眉:“怎
么這樣早就起來了?”她是主張小孩子應該多睡一點的,不然會影響身體發育,所以從來不叫品姐兒起得這么早。乳娘有些惶恐:“姐兒惦記著看龍舟,怎么也不肯睡了。”綺年用她們照顧品姐兒,早就說過,并不是品姐兒想怎樣就縱著她怎樣,必得要管教,有些事便是品姐兒哭鬧也是不許的。只是這次她實在有些勸
不住,生恐過來被綺年責備,不由得就低下頭去。
“看龍舟哪里會這么早。”綺年拍拍女兒的后背,“該什么時候起,娘自然會讓奶媽媽叫你起來,怎可這樣不聽話?若是沒有精神,到時候龍舟也看不了。”
品姐兒已經一歲多點,說話十分清楚,摟了綺年的脖子撒嬌:“要看龍舟。爹爹呢?一起去。”
綺年親親她,把她橫抱著:“爹爹去衙門了,不能跟我們一起去。現在時候還早,品兒再睡一會兒,養足了精神好生看龍舟,回來給爹爹講,好不好?”
品姐兒其實還是困的,被綺年抱著走了幾步就又睡過去了。綺年將她放在自己床上,叫乳娘和丫鬟們好生看著,自己出去安排府里的事了。要出游一趟并不容易,更何況是全家一起出門,車馬自不必說,還要帶著自用的茶具食具點心小菜迎枕靠墊,因是出城,還要帶著更換的衣裳首飾乃至馬桶等物件,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一樣沒帶齊全到時
候要用了沒有,就是大麻煩。且出去大半日,家里的事也要先安排好,省得晚上回來茶涼飯涼的。待這一切都安排完畢,各院都用了飯,太陽已經高高懸在天上了。
郡王府也是頭一次出門這樣的齊全,除了昀郡王和趙燕恒之外,連趙燕和今日都因恰值休沐一起出門。大小馬車七八輛,趙燕和兄弟兩個騎馬,還有王府的侍衛小廝們,真是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綺年抱著品姐兒,跟秦采坐在一輛車里。雖然是節日,卻因在國喪之中,眾人的衣飾還是以素雅為主。秦采穿著藕合色衫子,蜜合色綾裙,頭上發髻簡單干凈,只插了一枝淺粉色珊瑚釵,戴了一朵杏色絹
花,臉上卻薄薄施了一層脂粉。綺年仔細看了看,發現她眼下有一抹青黑,涂脂粉就是為了遮擋。
“弟妹怎么了,昨兒晚上不曾睡好?”聽小丫鬟說,昨天魏側妃又在蘭園里發脾氣了,為的是端午節不曾另做新衣,估摸著秦采又遭了池魚之殃。
秦采的眼睛一直瞧著品姐兒,滿眼的喜愛,聞言只是搖了搖頭:“大約是想著要出來看龍舟,竟沒睡好。”
綺年并不戳穿她的謊言,只拍著品姐兒問:“去跟二嬸一起坐好不好?”品姐兒還有些發困,何況秦采素來對她親切,迷糊著眼睛就被綺年交到秦采懷里去了,小胖蟲子一般蠕動兩下,隨著馬車搖晃很快又呼呼睡著了。秦采瞧著她蓮藕一般的小胳膊,手腕上系著五色絲線編的彩繩,還掛了絲線纏出來的五毒串兒,眼圈倏地就紅了。昨日魏側妃為了端午沒有新衣發脾氣,話里話外都指著她沒有生育,在王府里不得重視,又說紫電青霜都要配人了,把自己身邊的蓮瓣塞過來,等
她們出去了也不耽擱武園里的事兒。紫電青霜雖是早就伺候趙燕和的,但趙燕和素來一心上進,并沒收用過她們,這兩個大丫鬟也老實,自秦采進了門都是規規矩矩的。可是這個蓮瓣,長相且不說了,那雙眼睛太過靈活,一看就不是個安分
的,又是魏側妃賞下來的,還得客氣著些。秦采越想越是郁悶,又不能對趙燕和說,心里的委屈真是無處發泄。綺年看著窗外,仿佛自言自語一樣地說:“如今是國喪,哪家敢這時候弄出孩子來啊?總得等太后的孝期滿了不是?再說了,長子非嫡那就是家亂之源,咱們這樣高門大戶里出來的人哪個不懂啊?只有嫡長
子才是最能壓得住人的。二弟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便是側妃也不糊涂的,不過是脾氣不好遷怒于人罷了。”
秦采落了幾滴眼淚,心里舒服多了,拿帕子小心按了按眼角,勉強露出笑容:“多謝大嫂。”若照魏側妃的說法,根本不讓她跟綺年親近,可就是在綺年這里,她反倒能聽見幾句貼心的安慰話兒。
城外河邊真是人頭攢動。視野最好的地方都被高官勛貴們早占了,百姓們只得占據樹杈上的制高點,一眼看去黑鴉鴉全是腦袋。
郡王府的地方自然是上好的,秦王妃一坐下,就低聲對身邊的魏紫吩咐了幾句,待魏紫退了出去,她才跟左右棚子里打起招呼來。綺年看了一眼,真是冤家路窄,左邊的棚子正好是鄭家的,但因為太后是承恩伯府出來的,如今孝期不滿一年,承恩伯府的人都沒露面,倒是鄭瑾這個嫁出去的姑奶奶也帶著兒子坐在娘家的棚子里,正跟
張淳說話呢,看見綺年,姑嫂兩個同時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綺年懶得理會她們,點頭見禮之后就坐下來哄女兒。品姐兒看見遠處河面上停著的幾艘五彩龍舟,已經興奮得不得了了,提出無數的問題。綺年正耐心地一一回答,魏紫引著一行人走了進來,正是柳夫人一家。其中柳大奶奶、柳雪和柳逢碧都是見過的,另有兩個比柳大奶奶年紀略小些的婦人,還帶了兩個男孩子,柳夫人說這是她的二兒媳婦和三兒媳婦,以及兩個孫子;又向秦王妃致謝,多謝她將她們請
到這邊棚子里來。
秦王妃笑道:“雖說龍舟年年也都有,但既是來看總得挑個好點的地方,讓姑娘們看得舒心些。這棚子還容得下人,柳夫人切莫這般客氣。”柳家如今算是京城的新貴,但畢竟是初來乍到許多事都不熟悉,單說這個扎棚子的事吧,柳家下手晚了,河邊一帶就根本沒有好地方了,因此秦王妃派魏紫去請,真是正中下懷。綺年瞧著,都不由得要說
一聲秦王妃手段圓融。
眾人都坐了下來,秦王妃就拉著柳家兩個男孩夸贊,又從自己身上解了兩塊玉佩下來,笑道:“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不是什么好東西,拿著玩兒罷。”綺年瞥了一眼,那兩塊玉佩看起來像是一對禁步,但細看就知道,雖然顏色質地形狀都相似,雕的也都是歲寒三友的圖案,但細看就知道刀工不同,根本不是出自同一個匠人之手,分明是用兩塊湊起來的
。歲寒三友的圖案,雖說男女皆可用,但女子用得少,更不必說秦王妃是最愛牡丹的。由此可見,這兩塊玉佩分明是秦王妃特意準備的,哪里是她說的什么不期而遇。不過這不關綺年事,她剛轉過頭去與柳家三位奶奶們招呼了幾句,秦王妃就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她道:“我馬車上帶了些凍頂烏龍,你帶人去找出來。”回頭又對柳夫人道,“這個茶與白茶不同,夫人嘗
嘗?”這是防著她跟柳家的奶奶們說趙燕平的壞話,破壞了這門親事?綺年心里撇嘴,臉上恭敬地起身:“是。品姐兒離了兒媳怕是要哭的,兒媳帶她一起去,免得在這里打擾王妃跟夫人說話。”其實她還不愿意
坐在這里呢。
從棚子到外頭馬車倒也不很遠,但中間有無數的人。綺年從秦王妃的馬車里找出那包茶葉,就叫丫鬟送回去:“回稟王妃,似乎有一輛馬車不太好,我在這里瞧著修修。”想必秦王妃很愿意讓她離遠點的。
如鴛跟著她,明白她的意思便笑道:“舅太太家的棚子離這里也不遠,不如去看看舅太太?”
去看李氏自然比看著秦王妃愉快多了,綺年立刻道:“你知道在哪里?快帶路!我們去看舅婆好不好?”最后一句話是跟品姐兒說的。說是離得不遠,其實也不近,何況還帶著個孩子,只能慢慢地走。這一邊都是官宦人家的車馬,瞧著雜亂些,卻是除了幾個車夫之外沒有多少人。綺年等人慢悠悠地走了一會兒,忽見前頭一輛馬車跟一匹
馬頂在一起,馬車簾子略微掀起,里頭一個丫鬟探頭出來,對著馬上人豎起眉毛:“你是怎么騎馬的!”
綺年覺得這丫鬟有點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如鴛已經低聲道:“世子妃,這好像是三姨太太家的丫鬟,應該是——應該是嚴二姑娘的大丫鬟叫什么云兒的。”
難道馬車里的是嚴幼芳?綺年本來準備繞著走的,這時候不禁把目光投了過去,不看則已,一看她倒愣了一下,車簾只掀開一條縫,里邊是不是嚴幼芳她看不見,但那馬上的人她卻是見過的——三皇子!三皇子正含笑在馬上微微躬身:“抱歉得很,這里太鬧,馬有些驚了,姑娘莫怪。不知車里是否有人被傷到了?”他長得像鄭貴妃,穿一身天青色袍子,頭戴銀絲鑲貓眼石冠,騎在馬上腰背筆直,看上去真
是翩翩佳公子。云兒豎起來的眉毛不由自主就平了下去,扭頭道:“姑娘——”
馬車里果然傳來嚴幼芳的聲音:“罷了,這位公子也是無心的,我沒事。”
三皇子仍舊欠身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女眷,今日在下身無長物,容日后登門道歉。”
嚴幼芳道:“既是無事,公子何必在意,請罷。”
云兒瞪眼道:“我們姑娘說了,你請罷,不必站在這里了。”男女授受不親,又沒有長輩在場,雖是驚馬撞了上來,這樣子說話也不妥當的。不過她雖瞪著眼睛,語氣卻是不自禁的柔和。
說了這幾句話,后頭已經有侍衛滿頭大汗地騎馬趕了上來,滾鞍下馬道:“屬下疏忽,令三皇子受驚,屬下該死。”馬車里傳來嚴幼芳一聲低低的驚呼,云兒呆瞪著眼睛,喃喃地道:“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