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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心之所向

    上了樓,周放看見宋凜家的大門沒有關,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大約是聽見了電梯的聲音,周放剛一冒頭,宋凜就穿著一身家居服走了出來。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很自然地走到周放身邊,把周放手里的包和買的小東西拎到了手里,全程表情很淡然,眼神溫和。
    周放拿了鑰匙開門,身后的宋凜終于開了口。
    “你又怎么欺負她了?”第一句就是問宋以欣的事,倒也在周放意料之中。
    她回頭瞥了宋凜一眼:“怎么?要替你女兒報仇啊?”
    宋凜瞇眼笑著,嘴唇動了動:“她在我眼里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現在能有個蠻不講理的‘霸王花’治她,也挺好的。”
    周放白他一眼:“誰家的孩子誰自己管,少指望我。”
    宋凜笑笑,不置可否。
    周放開了門,轉頭要去接宋凜手里的包,宋凜手往后一縮,周放接了個空。
    “今晚睡哪兒?”宋凜低頭問她,聲音富有磁性,帶著幾分性感的喑啞,充滿了暗示。
    周放覺得眼前的男人簡直精力無窮。今天她可是巡了一天的店,又陪了他家的小霸王,哪兒有這個力氣?再說了,前一天他也死賴著住到她家了,周放忍不住吐槽:“你都這么大年紀了,就不能莊重一點兒?禁禁欲?”
    周放說得直接,宋凜卻沒有絲毫以此為恥,反而一副以此為榮的表情:“我禁了,禁了十幾個小時了。”
    周放終于忍無可忍。
    “滾!”
    新的少女品牌做得很順利。這一次試水成功讓公司的人對于規(guī)模擴張充滿了信心,一致認為周放可以乘勝追擊,多做幾個子品牌,將公司發(fā)展成一個集團。這樣能加快IPO的進程,對公司的發(fā)展有積極作用。
    周放對于擴張自然是有野心的,但她對于多發(fā)展子品牌始終持觀望持態(tài)度,現在服裝產業(yè)的泡沫也不小,盲目擴張很容易成為炮灰。
    這頭的糾結還沒結束,那頭的麻煩已經襲來。
    市場上最近崛起了一個新品牌,叫錦帛,和周放的衣謎定位很像,都是以成熟女性白領為主要消費群體,都在大力開發(fā)以貼身穿著、舒適契合為賣點的棉麻質地服裝。
    錦帛的老板是個30歲左右的男人,本身是做設計、服裝加工出身的,對服裝的研究比周放更在行。他對周放這種做服裝的非專業(yè)人士很是不屑,是個十分激進、剛愎自用的人。
    他曾在個人社交網絡賬號上大放厥詞,說錦帛上線后會堅持兩年零利潤,正式和衣謎打價格戰(zhàn),并承諾所有同類產品,價格一定會比衣謎便宜百分之十。衣謎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人“碰瓷”了。
    衣謎的營銷經理對于錦帛的這種行為忍無可忍,在社交網絡里和錦帛打起了嘴仗,這讓財經版的記者高興不已,一連幾天都對此事津津樂道。
    周放知道了這事,在辦公室大罵營銷經理。他雖然沒有反駁,但是看表情顯然十分不服氣。
    “周總,這場價格戰(zhàn)我們是不可能逃得過的。”銷售經理語重心長地說。
    周放秀眉微蹙:“這一戰(zhàn)確實在所難免,但是你永遠要記住,我們是成熟的品牌,我們的市場占有率是現在的新品牌完全不能比的。如果隨便來個二愣子我們就要迎戰(zhàn),真的很沒有氣度。”
    營銷經理雖然對錦帛依然不爽,但是還是認可了周放的話,他確實是有些沖動了。
    見營銷經理有服軟的趨勢,周放這才認真地說到這件事:“價格戰(zhàn)是品牌與品牌之間的系統(tǒng)戰(zhàn)爭,是供應鏈的比拼。我們的工廠規(guī)模更大,理應更高效,所以我們只需要保持優(yōu)勢就能力壓他們。”
    這場價格戰(zhàn)打得可算轟轟烈烈。衣謎注重品牌的情懷和質感,打包工序頗多,周放一直堅持,要保證到顧客手里的衣服如同一件禮物,而不僅僅是一個快遞包裹。而錦帛很顯然是抓住了衣謎發(fā)貨速度方面的劣勢,他們發(fā)貨速度快,和衣謎打擂臺。
    這天,助理氣呼呼地向周放匯報:“現在網上有個金牌買手錄了一個破視頻,他同時從幾個店鋪里買衣服,我們店和錦帛也在其中。結果錦帛是發(fā)貨速度最快的,買手收到貨忍不住夸了幾句,這事擺明了就是錦帛自導自演,有意踩我們。”
    周放看了視頻,大為光火,但衣謎的發(fā)貨速度慢確實是問題,他們也無從辯駁。當然,也得感謝錦帛的手段,這引起了周放對這個問題的重視。
    本以為錦帛的爛招用一次就夠了,誰知它還不依不饒了,在社交網絡上宣稱錦帛上半年增速是150%,力壓衣謎。
    然而,周放近來向投行提出了融資計劃,衣謎的業(yè)績報表顯示上半年的增速在130%,投行也向周放報了錦帛的上半年增速,是120%,對新公司來說已經很不錯,但總歸市場占有率還是有限。
    錦帛這么干,可算是把周放給惹著了。周放之前一直不肯回應,是覺得和錦帛打口水仗實在有損氣度,但這會兒他們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她再不回應未免太慫。
    周放發(fā)出了一封長信給錦帛,回應了他們一直以來的挑釁。
    信的內容總的來說也就兩個要點。
    第一,周放拿兩家的貨進行了對比。錦帛是用封口袋包裝;而衣謎,衣服里有除味的干花包,衣袋外面有紙盒,紙盒外還有布袋,布袋可以當購物袋使用。光是包裝,衣謎一套衣服的包裝成本就有3塊錢。錦帛追求速度,衣謎追求的是品質和貼心。
    第二,關于增速。周放公開放話,既然要融資,年度報表都是要提供的,那就把報表公開,誰撒謊,誰就把公司送給對方。
    周放這一記狠招終于讓上躥下跳的錦帛不敢接招了。
    這場明槍暗箭的價格戰(zhàn)落幕后,周放公司雖然沒有什么實際損失,但是被新品牌“碰瓷”是事實。錦帛蹭著衣謎的熱度炒作了一番,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品牌快速進入了主流市場的視線。不得不說,他們的營銷策略是成功的。
    這個結果顯然讓周放公司的員工很不舒服。公司例會上,周放嚴肅地總結了這件事。
    “如果顧客是金銀財寶,電商就是市場里最瘋狂的淘金者,誰鋤頭下得深,誰就能更快挖到金子。我們公司的周轉率低,供應鏈還是有問題,打包工人手不足,這是管理上一直忽視的問題。在如今這個市場,要么電子商務,要么無商可務,我們要永遠記住這一點。”
    宋凜知道周放近來很累,見她稍微閑了一些,便約她吃飯看電影,希望她能放松放松。
    吃飯的餐廳是宋凜選的,法式大餐,從前菜到飯后甜點,每一樣都昂貴精致。周放全程心不在焉,上什么就往嘴里塞什么,根本沒注意自己在吃什么,她腦中一直在想生意上的事。
    周放想得太專注了,以至于宋凜和她說話她都沒聽見。
    宋凜看著此情此景,忍不住嘆息:“和工作狂談戀愛原來是這種感覺。”
    “嗯?”周放咬著叉子,一臉茫然,“你說什么?”
    宋凜搖頭:“沒什么,我只是同情我的前女友。”
    周放被他這話說得一臉莫名。
    兩人都是大忙人,從來沒有一起看過電影,投資拍電影可能還實際點兒。
    兩個人在進影廳的隊伍里排隊,顯得格格不入。別人都是年輕小情侶,穿著休閑,一看就是來約會的;而周放一身名牌套裝,宋凜更是穿了整套西服,一副剛從談判桌上下來的樣子。
    雖然宋凜已經盡量選了最有趣的電影,但是影廳里的燈一關,周放就覺得困意襲來。
    電影開場,雞飛狗跳的劇情,吵鬧的音響,周圍的人又在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那么吵的情況下,周放卻踏踏實實地睡著了,歪著腦袋,睡姿扭曲。
    她近來和人打口水仗、價格戰(zhàn),真的太累了,連此刻睡著了,表情都繃得緊緊的。
    宋凜扶著她的腦袋,輕手輕腳地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讓她能靠著他的肩膀睡。
    整場電影宋凜都沒動,他怕自己一動就會吵醒周放。
    電影院里睡得太舒服,導致回到家的周放開始精神抖擻。
    宋以欣一去寄宿學校,宋凜基本上就不回自己家了,整天賴在周放家里。賴著不走不說,他還對周放家提了諸多意見,這里要重裝,那里要更換,東西一件一件地往周放家里搬。
    洗完澡,周放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腦子里想著白天副總說過的話還有關于公司前景問題的討論。她越想越覺得困擾,現在是衣謎的關鍵時期,未來可以選擇的路很多,就是不知道哪一條能走得更遠。
    宋凜帶著一身涼氣上床后和周放說了句什么,周放想事情太專注沒聽見,也沒回應。
    宋凜緊皺著眉頭,向她的方向移了過來。
    略帶涼意的大手自周放睡衣的衣擺向上移,粗糲的指腹在周放柔軟溫暖的肌膚上游走。
    周放翻了個身,與宋凜面對面。面對宋凜的挑逗,她始終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當年你從線下轉到線上,是怎么快速完成規(guī)模突破的?我聽說當時有個叫PF的公司,專門仿你們的衣服,就像國內的小工廠搞華倫天奴一樣。華倫天奴一個國際大牌都受到了那么嚴重的影響,為什么你還能順利完成第一次擴張?”
    宋凜對于周放的話充耳不聞,翻身騎在周放身上,試圖挑起周放身體里的欲望。
    周放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只是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問你話呢,怎么不回答啊?當時你是怎么完成那次擴張的?”
    “都什么時候了,你就不能專心點兒?”宋凜終于忍無可忍,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閉嘴,你再敢說一句生意試試?”
    宋凜惱羞成怒的樣子讓周放忍不住撲哧一笑。她掙扎著擺脫了宋凜的手,撐著手肘說:“我還要說最后一句話。”
    宋凜低著頭,威脅地盯著她:“說。”
    周放一臉坦然:“早點兒睡吧,今天是做不了壞事的。”
    “為什么?”
    “家里沒有那個了。”
    宋凜瞪了周放一眼,一臉要好好懲罰她的表情。
    “那正好,你不是喜歡談生意嗎?我馬上就和你談一筆幾億的生意。”
    見宋凜不像開玩笑,周放用力地推著他。
    “不行。”
    “這輪得到你說不行?”
    宋凜不再理會周放的反對,炙熱的吻從周放的額頭一路向下。周放終于有點兒著急了。
    “你該不會是想把我搞懷孕了,然后就能過我爸媽那一關了吧?”周放死死地抓住宋凜還想繼續(xù)的手,“我告訴你,我爸媽對我之前不結婚就同居的事特別不滿意。他們本來就不喜歡你,要是未婚先孕,我看你是一輩子都別想得到他倆的認可了。”
    宋凜徹底被周放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給惹毛了。
    他一臉不耐煩,直接伸手捂住了周放的嘴巴。
    宋凜靠近的時候,周放沒有再說話,只是微笑著圈住了他的脖頸。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剛硬,她柔軟。他的身體構造和她不同,他堅實的擁抱總是讓她感到安心。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宋凜突然輕笑了一聲:“周放,你知道你最吸引我的是什么嗎?”
    周放偏了偏頭看向他,回答得有些不走心:“美貌?”
    宋凜笑了:“是你這泥鰍一樣的性格。除了在床上,我想不到其他能制服你的地方了。”
    “你制服我了嗎?”周放挑眉,“你不是在伺候我嗎?我可是動都沒有動一下。”
    宋凜眼睛微瞇,翻身上來:“正好我也收了錢,那就再服侍一次。”
    宋凜送周放去上班,周放一路都在睡覺,到公司樓下的時候才醒。一投入工作,周放就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一上午,周放都在找當年宋凜擴張的資料來看,網上能看到的資料不多,周放也只能了解個大概。她和副總談了一下午,目前向衣謎伸來的橄欖枝眾多,如何選擇確實是很大的問題。
    “前幾天蘇嶼山的演講,您看了嗎?”副總問。
    周放點頭:“二十一世紀初,蘇嶼山大力推進電子商務,如今電子商務如日中天,他卻說電子商務會很快結束,他的憂患意識還是比較強的。”
    “那您怎么看呢?”
    “純粹的電子商務時代會結束,這是可以預見的。未來二三十年,也許會產生全新的模式。企業(yè)的目的是零庫存,物流的本質是要消滅庫存,所以線上、線下必須結合在一起,再加上現代化的物流,形成新模式。”周放笑了笑,“我們需要改革自己,適應新的市場、新的消費者。”
    在副總的支持下,周放在會上宣布了新構想——“百城千店”計劃。實現線上、線下的融合,才能長遠地發(fā)展公司和品牌,更好地適應變化。會上,周放提出了“三個零”——零庫存、零加盟費、零軟裝,把店商、電商、微商結合起來,與加盟商按比例分成。
    在電商發(fā)展如火如荼的今天,周放卻要開始做并不算賺錢的線下店,并且要堅持線上線下同價,以期刺激線下的發(fā)展,提高復購率。
    周放知道公司一定會有人對此產生質疑。她不求現在就得到大家的理解,發(fā)展總是需要成績來證明的。
    “如果一個公司成功了,那一定是團隊的力量,如果一個公司失敗了,那99%是老板的問題,而剩下的1%是團隊選錯了這個老板才出的問題。”周放語氣輕快地說著,大家聽完都笑了。
    這個年輕的團隊最后還是選擇了相信他們年輕的老板,公司在周放的帶領下,進入了全新的階段。
    “百城千店”計劃啟動,前來洽談的人絡繹不絕,副總開玩笑說,“百城千店”不夠,看來是要“百城萬店”。面對不斷找上門的商機,周放始終保持著警惕之心,這種擴張是很危險的,周放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本城凡品的例子是業(yè)內的教訓。以快營銷起家的凡品,用一年時間就受到了全國矚目。然而盲目的擴張,導致原本做服裝的電商網站最后品類多得老板到倉庫查看都感到震驚。如今凡品只能重新開始,大家都頗為唏噓。
    周放在避免自己的品牌成為第二個凡品。
    周放的“百城千店”計劃很快就在全國推廣開來。衣”的線下店以很快的速度在市場中獲得了不錯的占有率,季度增長甚至超過了去年一整年,衣謎三個月的營業(yè)額達到2.5億元,資產也跟著翻了好幾番。
    近來周放一直在全國各地出差,宋凜也只能在視頻通話里短暫地見她一面。
    周放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吸引了很多投行、基金公司的注意,甚至連美國的天使基金因維斯特都拋出了橄欖枝。因維斯特就是當初幫助宋凜公司上市的公司,至今還是宋凜公司的大股東。
    因維斯特上城總部的總經理和宋凜吃飯時說起周放,對她幾乎是贊不絕口。他喜歡周放的各種奇思妙想,評價她“年輕人,就是要夠特別,才能被記住”。
    宋凜有些意外,原來這個女人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這么顯眼了。
    為了“百城千店”計劃的推進,周放創(chuàng)下了一連三個月都在外地出差的紀錄,有時候甚至一天要跑三個城市,早、中、晚三頓飯能吃三種完全不同的菜系。周放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快累散架了。
    好在結果是好的。
    衣謎、新品牌以及“百城千店”計劃讓周放的財富得到了迅速累積。
    公司在催促周放快些做出融資選擇的時候,周放卻在解決另一件事。
    她和蘇嶼山也算許久沒見,他近一年進行了好幾次演講,宣傳他對市場“新銷售”“新制造”“新金融”的主張。不得不說,他確實走在大部分人的前面,至今還在引領著行業(yè)風向,受到眾人追隨。
    對于周放能這么快“還錢”,蘇嶼山并沒有感到意外。
    按照合同,蘇嶼山很爽快地還了周放公司的股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一年不到,他投資2500萬元,收益2.5億元,這絕對是筆不錯的投資。
    “現在你的公司應該被掏空了吧?不怕被人趁火打劫嗎?”蘇嶼山喝著茶,氣定神閑地說著。
    周放微笑:“總會有這一天的,還能勉強支撐。”
    “你比我想象得更有本事。”蘇嶼山毫不掩飾地贊賞道,“我必須承認,在女人里,你是特別的。”
    對于蘇嶼山的高度評價,周放卻沒有表現得多開心或者多驚喜。
    “其實我并沒有想要在女人里多特別。”周放第一次向蘇嶼山說了心里話,“如果可以,我只想成為一個人生命中的特別。”
    蘇嶼山笑笑,明明嘴角是上揚的,眼中卻有幾分遺憾和悲傷。
    “當年,四月也是這么說的。”
    周放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如同神話一樣的男人正在一點兒一點兒地老去,他坐擁著世人羨慕的商業(yè)王國,甚至連周放也曾崇拜過他。而當她真的靠近他,看清了他的生活、他的一切,她只覺得同情。
    他才是真正的,除了錢,一無所有的人。
    “蘇總,”周放認真地看著蘇嶼山,淡淡地問道,“如果四月還活著,你們會有未來嗎?”她問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是從一個女人的角度出發(fā)。
    “我早就沒有未來了。”
    “我只是奇怪,為什么男人放縱自己,都可以把責任推到女人身上。”周放看向蘇嶼山,“四月不會想到,自己愛著的人,有一天可以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她并不是要抨擊誰,只是不理解蘇嶼山為什么會這樣做。如果愛一個人,為什么會這樣?
    蘇嶼山將頭轉向窗外,一臉絕望。
    “她們需要錢,想跟我賺錢;我有錢,我可以滿足她們。我和她們就是這么簡單的關系。”蘇嶼山頓了頓,回過頭來認真地看向周放,“你告訴宋凜,只要他愿意把‘四月’還給我,我可以把百賽送給他。”
    周放搖了搖頭:“你的那個‘四月’不是這個‘四月’。現在的這個‘四月’是宋凜一手建立起來的,而你的‘四月’,早就被你毀了。”
    許久,蘇嶼山只是微微低著頭:“是嗎?”
    還清了錢,周放心情大好,雖然把公司都掏空引起了公司高層的不滿,但是大家都知道,只有收回股權,才有得到更多融資的機會。
    公司最關鍵的時刻,更需要大家團結一致。
    在眾多天使基金中,周放接受了因維斯特,和宋凜一樣。她必須承認,她這么選擇,一方面是看中因維斯特強大的資金實力,另一方面是想向宋凜證明,她是有資格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邊的。
    和因維斯特在上城總部簽合同的那天,周放沒有參加公司的慶祝聚餐,一切活動都交給副總主持。周放的心已經飛了,她提前下班,特意去買了一身新衣服,又去超市買了很多菜。
    家務她并不拿手,可是今天,她卻只想和宋凜一起慶祝,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她拎著大包小包,拿宋凜給的鑰匙進了他的家門。
    周放鉆進廚房就開始忙活,殺魚不敢,切肉嫌腥,洗菜一片葉一片葉地洗,簡直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時候,周放突然佩服起宋凜,怎么能做飯又快又好吃。
    廚房水龍頭的聲音很大,周放隱隱約約地聽見大門有響動,趕緊關了水龍頭,直接用圍裙擦了擦手,興高采烈地沖了出去。
    “宋——”“凜”字還沒有喊出口,周放已經看清了進來的人。
    宋凜和林真真。
    周放有些尷尬地看了宋凜一眼,很顯然,宋凜也沒想到周放會在,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詫異。
    “你不是去出差了?”
    眼前的情景顯然有些詭異,周放不自在地看了兩人一眼:“合同簽完就回來了。”
    宋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真真,最終輕嘆了一口氣。
    “你先回去一會兒,我有點兒事要談。”
    周放尷尬地解下了圍裙,隨手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周放要走,宋凜才注意到廚房的油煙機一直在響,他一把抓住了周放有些冰涼的手。
    “你在做飯?”
    “就燒了個開水。”
    “沒吃飯?”宋凜眉頭皺了皺。
    周放干笑著擺擺手:“我回去吃面,你談事吧。”
    雖然說得灑脫,但是周放必須承認,此時此刻她根本不愿意離開。
    她想知道宋凜到底有什么話要和林真真說,還是不能當著她的面說的話。他明明說過不愛林真真的,不是嗎?
    周放甚至不能阻止他們見面。他們有一個女兒,她永遠都是他們二人不可分割的紐帶,她的身體里融著二人的骨血。
    周放腦中突然響起了前陣子在家吃飯的時候父母說過的話。
    “你現在是被愛沖昏頭腦了,你覺得他的一切都可以接受,實際上你不能。他已經三十幾歲了,有自己的世界,不可能為你而改變,只有你去適應他。還有他的女兒,都那么大了,就算嘴上接受了你,你又怎么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還這么年輕,這輩子你還想要自己的孩子嗎?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和那個女孩相處?”
    當時,對于父母針針見血的話,周放完全沒有聽進去。
    關于宋凜,她始終只有一句話:“我相信我沒有選錯。”
    可是此刻,她突然意識到,父母的反對都是基于對她性格的了解。
    他們說的每件事,都是周放之前沒有考慮過的。原來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在乎這一切。
    周放和林真真擦身而過時,宋凜沒有開口挽留,她一瞬間很失落。
    和一身素雅白裙的林真真相比,周放身上穿的火紅性感套裝實在顯得有些艷俗。
    回到家,周放一直坐在沙發(fā)上,她甚至感覺不到餓。
    周放走后,屋子里只剩宋凜和林真真二人。宋凜的表情始終緊繃著,林真真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視線一直落在周放放在茶幾上的圍裙上。
    “你會和她結婚嗎?”林真真的聲音柔柔弱弱的。
    “你蹲我蹲到樓下,就為了問這個?”
    林真真執(zhí)著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又問了一次:“你會和她結婚嗎?”
    宋凜從冰箱里拿了兩瓶水,一瓶遞給林真真。
    冰涼的瓶身透過手心將這份涼意傳進心底,林真真聽見宋凜說:“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吧。”
    林真真聽到這個答案,心里有些難受。
    這么多年,她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她那么努力,甚至拖垮了身體,卻得不到蘇嶼山的一句承諾,也許他們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
    分手后,那個男人給了她那么多錢,那是以她的層次和能力一輩子都賺不來的錢,可是她卻沒有感覺多幸福。原來錢多了并不會讓人覺得快樂。
    近來她常常懷念當年,宋凜一心圍繞著她和宋以欣的時候。
    人只有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當年她總是嫌棄宋凜拿回來的錢少,現在想想,他當年給她的,就是他的全部了。
    “你以后還會有孩子嗎?”
    宋凜正在喝水,被林真真問得愣了一下,半晌才淡淡地回答:“不管我有幾個孩子,我對女兒都是一樣的。”
    “宋凜,把以欣給我吧。”林真真的語氣中充滿著乞求。
    “你應該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我的。”林真真眼中流露著絕望,“我沒多久可以活了,我只想用我最后的日子好好和她相處。”
    宋凜也聽說了她的情況,原來她得了肝癌并不是騙他的。說同情她,宋凜多少還是有一些的,畢竟林真真是宋以欣的親生媽媽,考慮到孩子,他總不忍心做得太絕。
    “好好住院吧,控制得好的話還可以活很久。”宋凜抿唇,“至于以欣,我不可能讓你帶走,你去住院,我會定期讓她去看看你。”
    “宋凜,你恨我嗎?”林真真眼中水汽氤氳,“如果當年我沒有出來,是不是這輩子,我們就會那樣過下去了?”
    宋凜看向她,神色始終平靜,他拿出手機給司機打了個電話。
    “我讓司機上來接你,送你回家。”宋凜低頭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她還沒吃飯,我要去做飯了。”
    司機很快上了樓,安靜地等在一旁。林真真即便再不甘心,也知道宋凜的意思了。
    她默默地流著淚,拿起包跟著司機往外走去。
    開門的那一刻,她突然聽見宋凜在身后說道:“要不是你走了,我不會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不恨你,相反我很感激你,不是你,我不會有機會遇見她。”
    宋凜拿鑰匙開門的聲音也不算小,但周放想心事太專注,沒有聽見。
    等宋凜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周放才意識到自己正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fā)上,一時也有些尷尬。
    “猜到你不會吃面。”宋凜表情溫和,“過去,吃飯了。”
    周放抬頭看了他一眼,想問什么,最終卻沒有問出口,只是一聲不吭地跟著他走。
    飯桌上,兩人相對而坐,宋凜只做了三個家常菜。
    “你買的菜我沒做完,有的太費時間,下次吧。”
    “嗯。”
    周放沉默地吃著飯,宋凜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問道:“你不問問我都和她談了什么?”
    “問什么?”
    “看來你還挺信任我的。”
    宋凜低頭夾著菜,筷子卻突然被周放的筷子按住。
    周放氣惱地問道:“我不問你還真不說?”
    宋凜眉眼帶笑:“我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乎。”
    周放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臉,宋凜抿了抿唇,淡淡地說道:“她得了癌癥。”
    這讓周放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林真真見面時的情景,有些震驚:“她真得了癌癥?”
    周放想不明白,林真真得了癌癥還濃妝艷抹地在酒桌上為了蘇嶼山與他人虛與委蛇地應酬,就為了得到分手后的那些錢嗎?據周放所知,蘇嶼山對跟過他的女人都很大方,不管賠不賠酒他都會給,林真真這樣做完全沒必要啊,甚至跟了蘇嶼山后,她還多次找宋凜拿錢,到底是為了什么?
    周放考慮到林真真和宋凜的過去,說話也變得小心起來:“她得了病,為什么還那樣拼?我應酬時碰到過她好幾次。”
    宋凜表情淡淡地夾著菜,眼中毫無波瀾:“她想在蘇嶼山面前博得尊嚴。她以為自己獨立一點兒,又能幫到蘇嶼山,就能在蘇嶼山面前與眾不同。她若能抓住這個機會成功上位嫁給蘇嶼山,就能揚眉吐氣,她的心理并不難揣摩。”
    周放想到這一切,忍不住輕嘆。林真真恐怕也明白自己的想法過于天真,可是到了她那個地步,沒有錢、沒有背景,甚至連健康都沒有了,生活哪里還有希望呢?
    “她是為宋以欣來的?”
    宋凜點頭。
    “孩子知道她得病的事嗎?”
    “還不知道。”
    周放想到宋以欣幾次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樣子,忍不住擔心:“她其實挺在乎林真真的。”
    宋凜比她冷靜得多:“誰能不在乎自己的媽。”
    周放想到宋以欣終會知道這一切,竟然有些心疼她。
    “林真真會死嗎?”
    宋凜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地回答:“也許吧。”
    周放輕嘆一聲。
    周放思前想后半天才開口道:“以后你和她見面,能不帶回家里嗎?”
    宋凜一愣,解釋道:“她在樓下等我,畢竟是個重病的人,我不想在外面鬧得難看。”
    “你倆在家里談,我鬧心,以后別在家里了。”
    “好。”宋凜突然放下碗筷,抬起兩只手,越過飯桌,捧住周放的臉,強迫周放看向他。
    他語氣溫和,還帶著絲絲心疼。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哪里是雷區(qū),對不起。”
    周放被他溫柔的語氣惹得眼眶一紅。
    她年輕的時候談戀愛,愛的是愛情的感覺,它比愛上那個人更深刻,因此付出了一切、毀掉了一切、最后失去了一切;恢復過來后,再遇到下一個人,因為契合而彼此吸引,從一個人的生存變成了兩個人的生活。
    這就是成熟以后的愛情。
    林真真的病發(fā)得很急,聽說她是在回家的電梯里病發(fā)暈倒的,物業(yè)的人把她送去了醫(yī)院。搶救過來后,她就在醫(yī)院住下了,聽說連個看望她的人都沒有。
    宋凜考慮了一晚后,決定將此事告知宋以欣。
    在強迫宋以欣染回黑發(fā)后,宋凜又減少了她的零花錢,沒收了她的手機,對她進行了全方面的管束。她現在對宋凜頗有怨氣,還有點兒抵觸,宋凜去接她回家時,她一直對他橫眉冷對。
    吃飯的時候,宋凜把林真真得了肝癌的消息告訴了宋以欣。
    一向如同小炮仗一樣的宋以欣,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以后,卻顯得異常平靜。
    這反而讓宋凜有些擔心。
    晚上八點多,周放回到家,宋凜干洗的衣服送到了她家,便拿鑰匙把衣服給宋凜送過去。
    周放不知道宋凜把女兒接回來了,一進門,看見宋以欣安安靜靜地坐在客廳里,顯得有些驚訝。
    “你爸呢?”周放手上拎著宋凜的西服,左右看了看,“就你一個人?”
    “在洗澡。”
    宋以欣的聲音很低落,周放一聽就知道她情緒不太對。周放把西服隨手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兩步就走了過來。
    “你這是怎么了?終于被人打了?”
    宋以欣白了她一眼,沒搭腔。周放聳了聳肩,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我把你爸的西服給送過來了,我回去了。”
    周放剛一轉身,就聽見宋以欣在她身后問道:“肝癌,是不是挺嚴重的病?”
    周放一聽她問這個問題就全都明白了。
    “好好控制的話,還是能活很久的。”周放以為自己這么說,多少可以安慰到宋以欣。
    宋以欣的表情卻很平靜:“我同學的爺爺,查出來肝癌晚期,還沒開始治呢,一個星期就死了。”
    “不至于。”
    宋以欣眨了眨眼睛,眼中流露出脆弱:“我以前老是想,與其有那樣的媽,不如她死了算了。沒想到詛咒成真,她真的要死了。”
    “宋以欣。”周放眉頭皺了皺。
    “我去睡覺了。”宋以欣沒有再說下去,起身回房了。
    她的背影看上去又瘦弱又孤單。
    一對夫妻可以選擇要不要孩子,孩子卻不能選擇父母。
    周放突然有些心疼,不管宋以欣平日里多叛逆,終歸只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周四是林真真的生日。事實上,她自30歲以后就不過生日了,她不喜歡直面自己年華老去。
    或許是因為人之將死,這次她突然想要過生日,她怕這是自己最后一個生日了,她想,自己至少要在這個世界上有些美好的回憶。
    林真真生日那天,宋以欣去了。病房里的其他人都為林真真唱起生日歌,氣氛熱絡,林真真那天的精神格外好,被感動哭了好幾次。
    晚上帶宋以欣回家的路上,宋凜接到醫(yī)院打來的電話,剛才還好好的林真真突然病危。
    宋凜當即趕回醫(yī)院。
    可路況不好,堵了四十多分鐘,宋以欣終究是沒有看到林真真最后一面。
    林真真的死讓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
    宋凜通知了林真真老家的父母兄弟,才知道她和他們已經徹底決裂了。當年拿了宋凜家六萬塊錢,“賣”了女兒之后,林真真父母就再沒管過她。林真真背叛宋凜到城里打拼時,父母兄弟的唾棄加深了她對家人的恨意。后來她拼著身體賺到錢,老家的兄弟結婚蓋房子來找她要錢,被她拒絕了,那之后她就和老家斷了聯系。
    這會兒她死了,老家的父母兄弟怕她在外惹了事,要他們出錢都拼命推辭,不愿意接手她的身后事,連讓她落葉歸根,葬回祖墳都不肯。
    最后是宋凜帶著宋以欣為林真真選了墓地,將她埋葬在了這座讓她夢醒夢碎的城市。
    周放不知道林真真的死對自己來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以后她再也不用擔心宋凜會和林真真見面了。父母帶給她的壓力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可她卻沒有感到輕松。
    人死恩怨消,周放不知道與林真真一起生活的那幾年,會不會成為宋凜永遠的傷口。
    因維斯特的十億融資正式進入周放的公司,合同中定下的兩年內IPO的目標如同一塊大石頭壓在周放身上。近期她盡量減少了和宋凜的見面,即使見面也不知道能和他說什么。當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可是明明發(fā)生了那么多事。
    得到融資的周放終于啟動了生活館的計劃。
    她在原本的構想之上對生活館進行了比較大的改動。她想以生活館為文化中心做一個服裝商圈,圈一塊地建成商業(yè)區(qū),進行大規(guī)模招商引資。
    下午開完會,周放整個人累得不行。正在辦公室吃外賣的她接到了宋凜的電話。電話里,宋凜似乎很生氣,也不說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說要來接周放,讓她幫個忙。
    宋凜帶著周放開著車氣呼呼地去了一家酒吧。兩人半個多月沒見,見面后第一件事就是宋凜帶著周放一起去找宋以欣。
    林真真死后,宋以欣的叛逆值到了頂峰,她連難過的表達方式都和別人不同,她把自己封閉起來,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宋以欣有男朋友的事,周放一直都知道。畢竟是高中生,情竇初開,會談戀愛也是對這個世界好奇的表現。周放也不是不開明的人,對此也沒有太過驚訝。
    只是她沒想到宋以欣談的這個男朋友那么不像樣,帶著宋以欣到了那種場所。
    穿過喧鬧的人群,宋凜找到了濃妝艷抹的宋以欣。
    她故作嫵媚地坐在吧臺邊,但是眼神中還是有著無法掩飾的稚嫩。
    見到暴怒的宋凜,宋以欣一臉冷漠,拉起她那已然喝醉的男朋友就要走,卻被宋凜一把攔住。
    “去哪兒?”
    這男孩平日膽子未必有多大,但是此刻喝多了,酒壯慫人膽,他拍著吧臺和宋凜較起勁來:“宋以欣是我老婆!你管我們去哪兒?”
    宋凜死死地握住拳頭,對那男孩大吼一聲:“滾!”
    宋以欣見宋凜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一臉視死如歸地擋在男孩面前:“我懷孕了,我要和他結婚,你少管我!”
    聽到“懷孕”兩個字,宋凜再也忍不住。他指了指那個喝醉的小子,整個人幾乎要著火了:“是這小子的?”
    男孩年輕氣盛,推開宋以欣和宋凜正面對抗:“我知道你,你又是什么好東西?你睡了多少人的女兒?我就睡了一個,怎么了?”
    宋凜怒極反笑,每當他露出這種表情時,周放就知道要出事了。
    宋凜回頭看了周放一眼,努力壓著脾氣交代道:“周放,把她帶回家。”
    周放上前抓住了宋以欣,卻被宋以欣一把甩開。
    宋以欣沖到宋凜面前說:“我已經決定要和他結婚了,以后他就是你的女婿,你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我們就斷絕關系!”
    那男孩也沒多大年紀,也就十五六歲。他和宋以欣談戀愛有一年多了,原本還因為她個性特別對她有幾分眷戀,誰知她近來死了媽,老是哭哭啼啼地找他傾訴,搞得他也很惱火。他本來提了分手,誰知宋以欣突然拿了個兩條杠的驗孕棒給他。起初他也嚇得要死,但是考慮到宋以欣是個富家女,又是家里的獨女,要是自己真的和宋以欣在一起,以后說不定能繼承家業(yè)。這樣就不用再為考試、升學所煩,也挺不錯的。他這么想著,就大著膽子對宋凜嚷嚷道:“不管怎么說,她懷了我的孩子!我一定會負責的!”
    宋凜被眼前的場面氣得失去了理智,拳頭高高舉起,眼看著就要砸在那男孩身上,卻被周放抬手攔住。
    她把宋凜往后拽了一步,站到了宋凜和那男孩中間。
    看了一眼周圍的環(huán)境,周放皺著眉教訓宋凜:“這里這么多人,你一個大男人,怎么能對一個小男孩動手?太沒風度了。”
    說著,眾人就聽見啪的一聲。
    周放毫不留情地抬起手,狠狠地摑在了那個男孩的臉上。
    “我是女人,動手比較合理。”
    周放突然的一巴掌驚呆了眾人,把那男孩也給打蒙了。
    宋以欣見自己男朋友被打,立刻上前相護,那一臉倔強的表情讓宋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十五六歲的孩子能知道結婚的意義嗎?又能懂責任代表什么嗎?宋凜知道這個男孩接近宋以欣的目的。他冷冷一笑,突然就發(fā)了狠。
    宋凜對那男孩說:“你愿意負責,很好。我為我女兒的好眼光而感到高興,不過你們以后的生活可能要辛苦一點兒,這孩子你們怕是得自己養(yǎng)了。”
    他把周放往懷里一扯,嘴角帶著笑意:“這是我的女朋友,她現在也懷著孕,前段時間剛照過B超,是個兒子。我女兒嫁給你,嫁妝我會準備,但是家里的家產還是得留給她弟弟。”
    宋以欣震驚地看向宋凜和周放,大約是沒想到事情發(fā)展成這樣。她瞪著眼睛對宋凜大吼:“誰要你的臭錢!”說著,她拉著小男友就要離開。
    誰知剛剛還大言不慚地要和宋以欣結婚的小男孩,一聽到沒有家產可分,還要自己養(yǎng)孩子,立刻就慫了。
    “去哪兒啊?這怎么行啊!你爸不養(yǎng),我們倆怎么可能養(yǎng)得起孩子?”
    男孩變臉如此之快令宋以欣難以置信,她不甘心地問道:“怎么就養(yǎng)不起了?就不能出去打工嗎?”
    男孩被宋以欣的話嚇到了,臉色瞬間煞白,說話都開始結巴:“那怎么行啊……我成績不好我爸媽都要揍我,這要是不……不讀了……那不得打死我啊?”他越想越害怕,軟弱地抓著宋以欣的手,“要不這個孩子不要了吧?我們還小,以后長大了還是會有孩子的,好嗎?”
    宋以欣怎么也沒想到最后會是這樣的結局,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下去。
    原本還叛逆著要和宋凜抗爭到底的她,聽完男孩的話,架也不吵了,哭著就跑了。
    雖然周放和宋凜都很生氣,但是此時此刻也顧不上教訓那個男孩了,只能趕緊去追宋以欣。
    宋以欣哭了一路,回到家就跑進了房間,反鎖了房門。
    宋凜很少在周放面前抽煙,此時此刻,他一根一根地不停抽著煙,眉頭深鎖,眼中全是生氣和后悔。
    宋凜覺得,女兒還不到16歲,還在讀高一。她還這么小,能知道什么,是自己沒有正確引導她。如今懷孕的事兒不管怎么處理,對她的身心都是極大的傷害。
    宋凜自責極了。
    周放嘆息著看著宋凜,覺得他好像一瞬間老了許多。
    宋以欣一貫叛逆,周放又是個“外人”,宋以欣自然不會聽她的。但是宋凜是個男人,這種事,總歸是女人來處理比較好。
    周放起身去敲宋以欣的房門,并沒有抱宋以欣會開門的期望。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半晌,她聽見門鎖咔嗒一聲。
    周放雖然驚訝,但是她更怕宋以欣反悔又把門關上,趕緊順著門縫鉆了進去。
    宋以欣抱著膝蓋坐在飄窗上,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憐。
    周放進了屋,找了張椅子坐下。
    她沒有當過媽,也并不知道別的家長是怎么做的,只能憑著本能和宋以欣交流。
    兩人隨口聊了幾句,周放見宋以欣不那么排斥自己,開始進入正題。
    “你打算怎么辦?”周放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溫和一些,“我是說這個孩子。”
    一說起這事,宋以欣又開始哭了。
    “你太小了,”周放嘆氣,“打掉吧。”
    “拿什么打?”
    “去醫(yī)院,不會很疼的。”
    宋以欣轉了個身,撇著嘴瞪她一眼:“我沒有懷孕。”
    “啊?”周放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驗孕棒是我在學校廁所里撿的。”
    “……”周放聽說過撿錢、撿手機,撿驗孕棒還真是頭一回聽說。這是什么爛學校?還有,這丫頭片子,到底還有什么奇怪的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宋以欣說起這個話題,就忍不住抹眼淚:“我媽死了,我爸又不喜歡我,我什么都沒了,就只有他了。我能感覺到他不再喜歡我了,可是沒有他,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宋以欣看起來難受極了:“他要分手,我不想分。”
    “你這方式也是夠愚蠢的了。”周放眉頭皺了皺,想到宋以欣就算沒懷孕,她和那男孩嘗了禁果也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周放忍不住咒罵道:“那你還是吃了虧,早知道我應該多打他兩巴掌。”
    宋以欣見周放這么維護自己,破涕為笑:“沒有。”
    周放皺眉:“那他怎么能信了你懷孕?”
    “他過生日的時候帶我去喝酒,估計是想把我灌醉了,趁機……我酒量好,把他給喝倒了。他醒了之后以為自己得逞了,一直挺得意的。我怕他和我分手,一直沒揭穿。”
    周放想到那男孩的慫樣,忍不住說她:“你是瘋了嗎?這樣多壞名聲。”
    “你不懂。”宋以欣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噘著嘴仰著臉,“我特別愛他。”
    周放嘖嘖兩聲,語重心長地說:“相信我,等你長大了再回首這一段,你只會感慨,當初是怎么眼瞎了呢。”
    “……”
    兩人像姐妹一樣聊了許久,最后宋以欣問周放:“你真的懷孕了嗎?”
    周放笑著說:“你爸蒙你們的。”
    “那你以后會生孩子嗎?”
    “我以后都不一定跟你爸呢,萬一有更有錢的男人出現呢?”
    宋以欣笑道:“也是,我爸那樣的,正常人都看不上。”
    周放摸了摸宋以欣的頭,很認真地對她說:“你要相信你爸爸,他對你還是很好的。你要知道,要是換了我,早就把你打死了。”
    “……”
    一直焦急地等在門口的宋凜見門開了,趕緊湊了上去。
    宋以欣看見自己老爸要進來,沒好氣地說:“不要讓他進來!”
    周放聳聳肩,只得把宋凜推了出去。
    “她還好嗎?”宋凜有些緊張,聲音明顯有些發(fā)顫。
    “沒懷孕。”
    “怎么回事?”宋凜皺著眉頭,很是擔心。
    周放把宋凜往外推:“別問了,沒懷孕就是萬幸,以后好好教吧。”
    聽完周放的話,宋凜繃了一晚上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
    周放知道宋凜這一晚經歷的復雜心路,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感慨地說:“感覺到你的不容易了。”說完她轉身要去拿自己的包,“早點兒睡,我先回家了。”
    周放剛一轉身,宋凜就把她拉了回來。
    宋凜緊緊地擁抱著周放。
    “謝謝。”宋凜的聲音有些沙啞,這一晚,他實在太累了,“你比我鎮(zhèn)定。”
    宋以欣抗拒宋凜,卻愿意和周放交流。這也許就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爸爸永遠不可能替代媽媽。
    就像宋凜身邊出現過那么多女人,卻沒有一個讓他頻頻回顧、失去原則,除了周放。
    看來,不論是宋凜還是這個家都需要周放,只因為她是周放。
    “結婚吧。”
    宋凜這三個字說得擲地有聲,周放覺得自己的心如同一汪平靜的湖水,被突如其來的石子擊出一圈圈的漣漪。
    聽了周放的建議,宋凜給宋以欣辦理了轉校手續(xù),把她從貴族寄宿學校轉到了普通的寄宿高中。宋以欣從小生活條件優(yōu)渥,這樣安排既能讓她去體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分開她和那個男孩。
    孩子畢竟是孩子,宋以欣到了新環(huán)境以后,把以前的那些煩惱憂傷都拋到了腦后,一心想著怎么和別人交朋友。
    轉校后,宋凜便切斷了宋以欣的經濟來源,這種方式是最直接的,叛逆的宋以欣老實了很多。
    宋以欣自從轉校以后對周放一肚子意見,學校放半天假,宋凜沒空,又怕宋以欣會出去鬼混,讓周放替他去接女兒。周放正好有時間,也就沒有推辭。
    宋以欣從坐上她的車后就開始嘰歪:“我知道都是你在背后挑唆,后媽都是這樣,巴不得整死我才好。”
    不管宋以欣怎么說,周放始終氣定神閑地開著車,看都不看宋以欣一眼,她冷笑著說道:“你再不閉嘴,我就挑唆你爸把你送回老家上學。”她輕蔑地看了一眼宋以欣,“反正你爺爺奶奶也很想你。”
    一聽要回老家,宋以欣立刻識時務地閉上了嘴。老家就是好山好水好無聊,每天睜開眼就是青山綠水、小鎮(zhèn)人家,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誰受得了。
    宋以欣想了想,咬牙切齒地說道:“算你狠。”
    周放帶宋以欣去吃了飯,又給她買了新衣服。臨走的時候,宋以欣一直盯著周放的錢包,周放都被她的小眼神逗樂了。
    “干嗎?怎么還不滾?”
    宋以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給我點兒錢!”
    “憑什么?”
    宋以欣一臉氣憤:“我爸一個月只給我600,吃飯都不夠。天天吃食堂,我都要發(fā)育不良了。”
    周放從錢包里數了2000塊錢,宋以欣見周放拿錢了,高興地要去接,誰知周放又把手抽了回去。
    周放壞壞地對宋以欣一笑:“我告訴你,阿姨多的是錢,要是你哄得我開心,能給你的,多了去了。”
    宋以欣為了拿到錢,立刻上演了一場小狗討食搖尾巴的戲碼。
    “阿姨,你怎么這么美啊!”
    周放笑笑,拿錢砸了一下她的頭:“小丫頭片子。”
    剛把宋以欣送回學校,周放就接到了宋凜的電話。
    宋凜那頭很安靜,安靜得周放可以隱約聽見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
    “你給她錢了?”
    “你這么快就知道了?”
    宋凜溫和地笑道:“她特別囂張地打電話和我宣戰(zhàn),說再也不找我要錢了,以后有人給她錢花。”宋凜說完,頓了頓,“別慣她,她會越來越無法無天的。”
    “宋凜,其實她真的是個特別簡單的女孩。她要的不是錢,是你的關心和陪伴。”
    宋凜沒想到周放會說出這樣的話,只覺得那一瞬間,自己冷卻多年的心突然被焐熱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想結婚了,現在想想,原來會產生這樣的念頭只是因為自己沒有遇到合適的人。
    宋凜感到慶幸,在他快要對感情感到絕望的時候,遇到了周放這樣一個女人。
    他由衷地說道:“周放,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是個特別偉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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