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在路上時,傅佳音一直在想,妹妹到底是什么心思。她平時幾乎滴酒不沾,今晚卻喝得口不擇言,她會喝酒是因為白天的事情嗎?因為舍不得丁湛予而惱怒自己嗎?還是想挑撥離間激怒自己,讓自己和丁湛予鬧得更加不可開交?
不管她是真的挑釁,還是酒后胡言,總之傅佳音確定了一件事——歆雅確實喜歡丁湛予。這個真相很可怕,比新婚夜那個打擊還可怕。如果歆雅不喜歡丁湛予,新婚夜還可以解釋為一個錯綜復雜的誤會??扇绻矚g他,那么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很可能是她算計好的。
她還算計了什么?還會再算計什么?
車駛到丁字路口。前面巷口里,有輛車的倒車燈晃了晃。燈光透過玻璃反射到傅佳音的眼眸里,那樣尖銳,好像白天歆雅看她的眼神。
傅佳音忽然不寒而栗,腳一顫,車子就沖了過去。眼看就要撞到前面那輛車,傅佳音大驚,踩油門轉方向,一系列動作做得毫無意識。
“刺啦——”
尖銳的金屬碰撞聲響在耳畔,傅佳音閉上眼,握住方向盤的手上沁滿了汗。再下一刻,車已經筆直地撞上巷口的梧桐樹。
她毫無預防,腦袋“咚”地一聲撞到前面的玻璃,被反彈起來時,無數金黃的葉子“呼呼啦啦”地落滿視野。
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一個高大的影子正穿過漫天紅葉,朝她走過來。就像是武俠電影里的慢鏡頭。思維停滯在那里,過了好半天,她才聽到有人推她:“你還好吧?”
一瞬間她感到兩眼上一陣鉆心的疼,她搖了搖頭,嗚地一聲,眼淚便沖刷著血流下來。天知道,她傅佳音最怕疼。
*********************************
已經是午夜了,海風漸涼,帶著秋季特有的潮氣,一重重地籠上人的心頭。
“沒事兒。輕傷,蹭到眼角了縫幾針就行?!奔痹\室里,護士細聲細語地哄著。
傅佳音卻哭著,死活不肯就范,宛如一個撒嬌的孩子:“疼啊。”
“這不正給您打麻醉呢!打了麻醉就不疼了。”這護士也算經驗老道,一面哄著,一面伸手拽住她,傅佳音還沒拉得及嚎呢,針就已經下去了。
看著她那丟掉半條命的樣子,楚放忍不住笑出聲,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怕疼怕打針的嬌氣病還是沒改。
不過能在今天這種狀況下遇到她,也還真是孽緣??!
晚上,他剛從事務所出來,正在倒車,就被這姑娘來了個擦肩而過。他是沒事兒啊,傅佳音就慘了。不但車頭撞在樹干上,面目全非,連那張嬌俏的小臉也砸到玻璃上,差點破相。
當時看到她滿臉是血不停嗚咽的模樣,他可真是嚇了一跳,二話不說地就背起她送進了醫院。中間她還哭著嚷嚷說自己眼睛瞎了,看不到了,他怎么聽怎么覺得惋惜,外加有一點點莫名的耳熟。等到了醫院,護士拿消毒棉簽幫她處理了傷口后,他才恍然大悟地發現,這嬌滴滴的姑娘居然就是她!
孽債啊,孽債啊!
他當時就在心里低嘆??p完針,醫生給她兩只眼睛各帶了一個紗布,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就這么被遮住了,只露出白嫩的臉頰,怎么看怎么滑稽。
扶她出去的時候,楚放忍住笑,輕咳一聲說:“今天真是好巧?!?/p>
“接下來,你是不是想說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這么老套的搭訕手法。傅佳音撇撇嘴,很想瞪他一眼,但發現自己不具備這個功能。
“我只是想說人生何處不相逢。”楚放輕扯唇角,抬頭看著醫院正前面的一個爛尾樓。那棟舊樓十年前就已經被規劃拆除了,直到現在還矗立在那里,破敗的墻壁都泛了黃,就像是人心里的某種東西。
一種叫做記憶的東西。
“我們見過嗎?”傅佳音皺眉,她眼睛受傷了,從車禍到現在,她都沒看清他的樣貌。這聲音有點熟,又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聽過。
楚放沒有回答,他還在看那棟樓。看得久了,面色慢慢沉郁,剛剛那調侃的勁頭也褪下來。
“這里不好打車,要不要我送你?”又過了兩秒,他才說。她的車被撞得慘不忍睹,已經第一時間被4S店拖去收尸了。
“跟你的車比起來,還是夜巴士比較可愛?!备导岩舸颐u頭,她可沒忘記自己的慘狀是敗誰所賜。
楚放松開她的手,掏出煙盒,想了想,又放回兜里:“你這是在攆我走了?”
傅佳音正在下臺階,乍然被他丟下,一腳踏空了差點跌下去,幸好她及時扶住了旁邊的扶手。
“我可沒這么說。”她說得心有余悸。
楚放走近她,把手插進褲袋里:“你臉上寫的都是這人怎么這么討厭,趕緊走吧趕緊走吧?!?/p>
傅佳音終于被他逗樂了,她噗嗤一笑道:“我突然覺得你沒那么討厭了?!?/p>
“一個不那么討厭的人護送你坐夜巴士,你應該不會介意吧?”楚放尾音高挑,好像是在笑,又帶著點戲謔的味道。
傅佳音退后了一步,斜挑起眉:“護送的理由呢?”
“也沒什么,我就是想證明是我的車不太可愛,而不是我這個人不太可愛,”楚放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悠悠緩緩地往車站的方向走,“當然,如果你這個樣子還能自己走回去的話,我的車和人都不會太可愛。”
傅佳音又笑了。說來也怪,傅佳音向來不喜歡跟丁湛予以外的男士有過多的接觸,可當他牽起她的手時,她居然沒有抵觸,反而還有一種被大哥哥牽著走的感覺。
很多年沒有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