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杉杉家離開的時候，李輝獲得了解脫。
    感覺杉杉有點強勢，一直妙語連珠，太會說了，有點咄咄逼人，李輝不太喜歡這樣的女人。
    回家的地鐵上李輝和鄭薇因為一點小事情爭論起來。
    李輝：“不是說要去買東西嗎？”
    鄭薇：“不想買了。”
    李輝：“為什么？”
    鄭薇：“你到底還是更加在乎你前妻的感受吧，剛才杉杉問你為什么覺得懷孕不好，你還是在說托詞。”
    李輝：“不是托詞，本來就是啊，房子準備好了，你再懷孕不是很好嘛？”
    鄭薇：“才不好呢，房子是很累人的事，買了房子就要裝修，裝修的時候要是懷孕了，更累，要大著肚子到處忙。”
    李輝：“我覺得你想多了，裝修的時候也不用你跑，我會跑的啊。”
    鄭薇：“你讓我一點也不踏實，心里。”
    李輝：“先把房子定下來吧。”
    鄭薇：“你不是已經定了嗎？”
    李輝：“你不是說那個和醫(yī)院隔得很遠不方便嗎？”
    鄭薇：“可是相對來說也可以接受啊，其他的更不好。”
    李輝：“暈，你那天說不好，所以我沒有定。”
    鄭薇：“啊，笨蛋沒有定，那怎么辦啊，肯定又漲了，房價。”
    李輝：“唉……還是一起去吧免得到時候你又說這不行那不行的。”
    鄭薇：“明天去吧。”
    李輝：“恩。”
    ……定下來說要看房子，只可惜第二天李輝所在的報社有人打電話來說深圳出現(xiàn)了大事故，速度出動去采訪。
    這個電話是早上天蒙蒙亮，六點多李輝收到的，他聽到的時候非常震驚，才知道深圳關外的一個巨大的工業(yè)園發(fā)生了山體滑坡事故，覆蓋面積達到三十萬平方米的范圍內巨大的一次災難。
    他早上就出發(fā)，鄭薇一聽，嚇得不輕，“你自己呢，你自己要保護自己的安全啊。”
    “我知道，已經死了二十幾個，按照正常統(tǒng)計就是四十幾個了，你今天自己去看房子吧要不？”
    “不去，我一個人看有什么意思？”
    “那好，等我吧。”
    鄭薇看李輝一大早就要出門，又心疼他，怕他出事，“還會不會出現(xiàn)問題啊，是怎么回事啊？”
    “原本是個山，被開了一半，然后這個空就被之后不是修了很多地鐵嗎，挖出來的土、建筑多出來的泥沙磚塊什么的，都往里面填埋嘛，多少年這樣無規(guī)劃填埋，結果堆成了一座山啊，看起來就好像一座山，但是后來在這里建廠的人不知道這個情況，所以當天氣惡劣的時候，這里就一點點的滑坡，本來里面的推擠就很散，一下子全滑，幾十年的泥沙把幾十萬平方的廠子填平了，人也死了。”
    “哦……你怎么知道？”
    “那個地方以前就出過事故，下雨天的路全是滑坡的沙子，之前有個記者質疑那個地方的安全性，還被領導批評了，我靠現(xiàn)在想想，當時要是引起重視，弄一下，肯定不會死這么多人。”
    鄭薇茫然不知所措，看著李輝出去。
    天不亮他就走了，剩下鄭薇一個人在家里。
    他先去報社，然后和報社的車一起過去，當李輝面對如此災難就在眼前的時候，面對剛從土里挖出來的死人，死去的小孩子，他哭了。
    雖然報道過很多災難，但并沒有在事故之中就趕到的，大部分時候是事后報道，而這次是發(fā)揮了深圳速度，第一時間來這里，還是搶救之中，看到這些景象，他忽然覺得自己太渺小了，尤其是看到一個孩子的尸體，感覺這個世界太過于慘烈。
    但他沒有讓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眼淚，面對攝像鏡頭他把組織好的語言講述了一遍，看到近三十萬平方的泥土把人埋了，感覺人就和螞蟻一樣。
    采訪結束之后，他抽著煙蹲在一個角落，看著那么多消防兵部隊臉上都是泥土，活過來的人也都和死人一樣的表情，他意識到活著的人們之所以不懂得珍惜眼前的生活，應該是從未見過死亡。
    回家的路上，李輝的心里再一次想到自己的女兒，面對鄭薇討論的關于生孩子的問題，他總是猶豫，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女兒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他拿起手機想給舒曉冉打個電話，想跟女兒說幾句話。
    這時候手機響了，剛好是舒曉冉，已經到了中午，他還沒有吃飯，還想著要怎么和舒曉冉說。
    “喂？”
    “李輝，你沒事吧？”
    “沒事啊。”
    “我看到深圳的新聞了，死了很多人吧？”
    “恩，是的。”
    “感覺好可怕啊，唉，你一定要注意身體，你要平安。”
    “小冉，我也剛從那里過來，我親眼看到一個孩子的死亡，唉……心里很不好受，讓我跟女兒說說話？”
    “果果，過來。是爸爸。”舒曉冉似乎故意小聲說話。
    “爸爸。”李輝第一次聽到果果說話，是離婚以來第一次。
    李輝顫顫巍巍，“恩”了一聲。
    “爸爸，媽媽很擔心你。”
    “恩。”
    “孩子……”
    “媽媽，我說完了……”她的聲音遠了，果果把手機已經換給了舒曉冉，在果果的世界里爸爸非常模糊，外婆和媽媽最清晰，而新爸爸也很模糊，對果果的世界里以提起爸爸，媽媽就喜歡哭，她不喜歡爸爸。
    “喂，李輝。”
    “恩。”
    “其實我教育孩子的時候，依然跟她說你的親生爸爸是李輝，你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不能回來，等果果長大了才能回來，新爸爸也是一個好爸爸，也會招呼果果，她還小，不太懂，你也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我……對不起她。”
    “沒什么對不起的。”
    “我沒事，以后再聊。”李輝掛了電話，內心很痛，果果已經開始忘卻他了，他知道，但是他不能接受。
    連續(xù)三天，李輝都要去這個地方跟蹤報道，他看到這種自然的災難面前人與人相互的幫助，人與人之間無私的關懷，就更加對自己感到羞恥，始終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兒忘了自己這個爸爸，不認識自己這個父親。
    他有些后悔，但又無法后悔。
    一直到鄭薇逼著他不用安全套，他開始和鄭薇準備懷孕，心中是不安的。
    他們的備孕是從看中了一個房子，交了定金開始的。
    李輝以為自己會有很大的自由，但其實一想到背后的責任，他反而不敢那么暢快地享受。
    他佯裝不想做的樣子，鄭薇氣的又是一個星期不理睬他。
    在鄭薇的心里，李輝一定是因為顧念舒曉冉，才不想和自己有孩子。
    兩個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又不說話，又不做任何互動，只是無聊地做自己的事情，他煩了，說了一句：“我出去喝酒。”就走了。
    他真的找了一個小餐館就坐著喝酒，然后微醉的時候就打電話給舒曉冉。
    “喂，喂，舒曉冉，你在哪里？”
    “干嘛？你聲音怎么這樣？”
    “舒曉冉，李妙歌還跟我姓嗎？”
    “當然啊。”
    “為什么她不愿意跟我說話？”
    “因為你太早離開了她，她還是個小毛孩子呢。”
    “因為李妙歌，我不想和鄭薇生孩子，我很害怕……。”
    “你是不是喝酒了？”
    “恩。怎么了，要不你來陪我喝？”
    “我為什么要陪你喝酒，你是我什么人？”
    “男人唄。”
    “鄭薇呢，你們又吵架了是不是？”
    “我在她最討厭的一家餐館喝酒，這里是吃燒烤的，天上可以看到星星。”
    “唉……你也是的，沒有必要有這么大的愧疚，蔡毅對孩子很好。”
    “再好，也不是親爹。”
    “有什么辦法？已經這樣了，你別喝酒了。”
    “你在哪啊，孩子在哪？”
    “我在深圳，孩子在家里。”
    “深圳？你為什么在深圳？”
    “蔡毅帶我來的，他要在這里呆一個星期，我們住在酒店。”
    “哦。你能出來嗎，我們喝酒。”
    “我才沒時間跟你玩這種游戲。”
    “舒曉冉，我好累啊，鄭薇逼我，逼得我好緊張。”
    “逼你做什么？”
    “逼我再要一個孩子，我好像得了憂郁癥似的，想到這件事就很煩……”
    “那你跟她好好說說呀。”
    “說了沒有用。”
    “你在哪里？”
    “我發(fā)給定位給你。”
    “不用發(fā)，我也不找你，我的意思是說，你別在不三不四的地方喝酒，不安全。”
    “我知道，小冉，我一想到這孩子忘了我，我就覺得整個人都沒有意義，好像活著沒有意義。”
    “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想到呢？”
    “我經歷了很多事，很多事，讓我感覺到自己好像……和自己想要的生活越走越遠了。”
    “我?guī)筒坏侥恪！?br/>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也許是因為鄭薇這種以懷孕為前提的性愛讓你覺得很有壓力吧。”
    “恩，我沒有準備好做爸爸，我什么也不想要……。”
    “唉，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吧，總覺得你不安全。”
    “你要來找我嗎？你干嘛對我這么好？”
    “剛才蔡毅說晚上不回來，他就在別人公司附近的酒店休息說明天一整天都很忙，讓我自己在這里玩。”
    “你找不到我，你說個地址，我打的去找你。”
    “這樣不好吧，你和鄭薇……”
    “沒什么不好的，我說了我不想做，她罵我，我說了我沒準備好，她要求我做，我反而覺得不享受，很累，我想找你，和你在一起最輕松了。”
    “……別說這種話，聽著像畜生。”
    李輝飄飄然，似乎想到舒曉冉，就覺得整個人輕松起來，一想到鄭薇就覺得沉重地吐不過氣，他醉醺醺的，只想和舒曉冉來一次銷魂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