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輝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過去的姚主編了，在他心里，姚主編是那個對自己寄予厚望的人，也是提把自己做主編的老師，當自己決定出去混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需要和自己過去的老大聊聊。
    見到老姚的時候，他一個背影站在陽臺，手里拿著一把剪子，正在修剪陽臺上的盆景，戴著一副老花鏡，房間里的老收音機放著悠悠的昆曲，下午的陽光打在他頭上，花白頭發(fā)糊了一圈金黃的光暈。
    “老姚。”李輝喊了一聲。
    姚主編回過頭，放下老花鏡一看，“喲，李輝來了？”
    他裂開嘴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剪子，摘下老花鏡，拉著李輝坐到沙發(fā)邊上，又囑咐老伴泡茶來。
    “你怎么跑我這里來了？啊李輝？”老姚似乎看起來很高興。
    李輝則是悶悶不樂。
    “好久沒有過來看你了，感覺自己退步了。”
    “臭小子，怎么感覺自己退不了？”老姚滿臉的笑容讓李輝更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很長一段時間看這些記者寫來的稿子，我改來改去，有時候覺得自己改的也不好，又想出去做記者。”
    “哈哈，可以啊，你不想做編輯了？”
    “也不是，最近我愛人要去深圳發(fā)展，我和她面臨分開，你知道我離婚了嘛，現(xiàn)在是新的生活，感覺剛剛開始就要分開，我在考慮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深圳。”
    “可以啊。其實任何一個集體都沒有走不了的人，除非這個集體有問題。”
    “其實是我沒有想好。”
    “李輝，你還年輕啊，你想干什么都能干，為什么這么猶豫呢？”
    “我年輕嗎？我都快四十了。”
    “男人四十一枝花啊，四十歲算什么呢？其實任何時候，當你對自己下決定的那一刻，你就當自己二十三歲，一個事業(yè)開始的時候，心態(tài)就是二十三歲。”
    “二十三？呵呵，為什么是二十三歲呢？”
    “大學畢業(yè)第一年的感覺啊，一個人在中國大學畢業(yè)就是一個混沌狀態(tài)，沒有太大的自信，沒有很大的膽量，事事謙虛，眼觀八方，小心翼翼往前走，被人罵了氣一氣就過去了，不放在心上，你走你的，對吧，任何一個事業(yè)開始的時候都應(yīng)該這樣，一種謙虛的態(tài)度和氣度非常重要。”
    “恩，有道理。”
    “哈哈，你自己都知道，為什么要來問我呢，我以前就跟你說過這話。”
    “是，我剛進報社的時候你說過。”
    “現(xiàn)在又讓我說，我看你啊，是真的退步了。”
    “恩，我已經(jīng)沒有過去的干勁了，也許是因為工作也沒有那么緊張吧，有點討厭自己，我沒有你那么穩(wěn)重，有時候看到寫的差的東西，還會找人說一說，有時候弄得自己也不受歡迎，其實地下怨恨我的記者不是一個兩個。”
    “哈哈哈哈，李輝，這很正常啊。”
    “正常嗎？”
    “當然了，當一把手哪有不得罪人的，況且你又是比較直率認真的人，你的副手是王瑞，王瑞這個人很含蓄，總是喜歡私底下和別人交流，他不喜歡槍打出頭鳥，可是很多事情是需要有人負責的，你也不能負責，因為你往往是一個監(jiān)督的角色，所以你要說，你要會說話，好聽的要比難聽的說，這是管理學。”
    “恩，我不大愛說話，有時候自己越真誠反而越容易被人利用出賣，所以我也覺得很累，主編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你做了兩年體會不少嘛，呵呵呵。”老姚作為一個過來人面對李輝的牢騷，只是覺得好笑，在他眼里這些都是必經(jīng)之路。
    “恩，我覺得自己還不能做主編，感覺自己有時候依然沉不下來。”
    “有這個覺悟就說明你比我強。”
    “這還強？”
    “當然啦，你能意識到自己不足，這就是你比很多人強的地方，一個人想要變強，一定要對自己有一個內(nèi)在的自覺，自己時時刻刻都要檢查自己，這個做的怎么樣？那個做的怎么樣？你有檢查，你這個年紀也需要這樣做，你要是覺得自己有必要出去學習磨煉，馬上就去不要猶豫，人生所經(jīng)歷的任何事情都是你選擇的結(jié)果，只要你慎重對待每一個選擇，以你的判斷力，我相信你可以越來越好的。”
    李輝聽到這里，一顆心好像被點燃了，他向老姚伸出手，“姚哥，我真慶幸這輩子認識你。”
    “老弟，我也有這樣的感覺，人和人之間有個緣分，有的人是互相鼓勵、互相提醒的，有的人之間互相怨恨互相憎惡，我們能有這樣的緣分，不失為一件美好的事。”
    李輝點點頭，喝著茶，看著老姚頭上花白的頭發(fā)，注意到大嫂剛才已經(jīng)出門買菜了，他問：“現(xiàn)在那個女孩子怎么樣了，你的那個……”
    老姚：“現(xiàn)在身體也還是不好，她轉(zhuǎn)做報社的行政了，每天坐在辦公室里沒有什么大問題。”
    李輝：“我說呢，有一次看見她，發(fā)現(xiàn)她在打印文件，也沒有看她寫東西了。”
    老姚：“她只要好好活著，能幸福就可以了，我不需要她多么成功，多么有出息。”
    李輝：“我和你想的一樣，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夠幸福長大，我不要求她多么經(jīng)天緯地，她自己有才華就自己進步，她沒有才華，我但愿她好好長大結(jié)婚生孩子，做一個快樂的人就可以。”
    兩人說完相視一笑，傻傻的兩個父親。
    從老姚家里離開的時候，沒有等嫂子買菜回來，李輝就決定了，先和鄭薇去一趟深圳，他有好幾家報社的面試在等了。
    最痛苦的事情只有決定之前的幾天而已，一旦決定下來，人會重歸美好的平靜。
    從高鐵下深圳的時候，李輝才知道什么是熱帶的夏天，熱浪和海風一起吹在身上的感覺又熱又爽。
    大片大片的綠化帶覆蓋了整個視野的大街上是清一色的小年輕人，很少見到佝僂老人，這里的街道干凈舒適，這里的夜晚徹夜通明，這里的高樓讓人想起美國大片，這里有著國際大城市的奔放和高度，讓李輝覺得很爽，興奮，但同時內(nèi)心又有一點不安。
    鄭薇倒是覺得一切很熟悉，她只是又回到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而已。
    李輝一共收到三家報社的面試邀請，這幾天他和鄭薇住在酒店，日常也都在外面吃，就當是來深圳逛逛似的，鄭薇在李輝面試的閑暇會帶著他去她以前經(jīng)常吃飯的餐廳，會帶著李輝去看電影，慵懶舒適的小資生活一下子開闊了李輝的心。
    他喜歡這里，面試感覺不錯，如果可以，他想留在這里。
    鄭薇在李輝面試的時間，也沒有閑著，她給自己以前在深圳的好朋友打電話，一個一個的聯(lián)系，每天見一個朋友，開心的感覺重新回來，鄭薇的心里是一直忍受著枝城的，畢竟習慣了深圳，只不過枝城是自己長大的地方，也不覺得多差勁，只是覺得自己的身份和資歷一點也不適合小地方。
    一來到深圳，鄭薇身上所有的汗毛孔就開始打開，她望著櫥窗里華麗的衣服，細嫩的高跟鞋還有擦身而過的豪車……她有一種回到家的熟悉感，仿佛等了那么久，終于……她回到了自己的歸屬地。
    忽然覺得也應(yīng)該感謝鄭濤，如果不是他，李輝絕不會和自己來到深圳，李輝的工作那么穩(wěn)定，現(xiàn)在卻勇于挑戰(zhàn)自己，鄭薇在內(nèi)心悄然許愿——和李輝在這里開始新的生活，再也不要被任何人打擾！
    李輝確定工作的第二天，鄭薇辭掉了枝城六中的工作，也準備在深圳開始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