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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盛煜吃到最后甜品時,接到了程風致電話,此時換場的已經換場,糾纏的繼續糾纏,整個飯局只剩他一人。那沈則也是夠意思,見人家轉酒場要帶他,激動地甩下一句,讓盛煜替他帶話廖宋,拎起外套就飛了。

  程風致也不跟他廢話,開門見山:“他最近在你那吧?”

  盛煜眉峰一挑,笑了笑:“現在不在。”
  程風致:“……不是跟你一起進的餐廳嗎?”
  盛煜取下眼鏡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山根:“程警官,你都知道何必問我?他們倆大概——”
  “[不小心]撞到了,都沒回來。”

  盛煜想了幾秒,告訴了程風致一個內幕消息,最后說要不要告訴他,你來決定。

  程風致沉默了一陣,很淡地嘆了口氣,極深的無奈:“知道了。”

  他收了線,坐在車里,把主駕駛的車位調寬了些,仰頭靠在座椅上。

  兩個人是又見了。程風致也不知道該不該為他開心。
  這幾年,裴云闕極少顯露出情緒波動。檢查結果是好是壞,治療是順利或不順利,他一概都是那樣——那樣就是,他顯然不是高興,但也并不太難過。完全,徹底地置身事外。
  他一開始在西海岸治的,醫生誤診,說懷疑是骨肉瘤中晚期,讓他準備化療。這個結果意味著拼盡全力,最多爭取一個五年生存期。他們的外祖母當年就是手術成功后,因為肺轉移走的。裴云闕直接拒絕了,說就算看醫生,也要在上學的地方。學校在美東的波士頓,程風致托了自己繼父的人情,安排妥當后醫療條件自然不會差,在約到醫生前,裴云闕一件不落地去辦入學事宜,見advisor問選課相關,作息規律到程風致都覺得不對勁。
  做完活檢第二天,裴云闕散步從醫院走回住處。程風致中途開車接他,裴云闕說想自己走走。

  那時波士頓正值秋天,最舒服的天氣,飄紅的楓葉裝點整座城,午后的太陽如幻夢照得所有建筑都鍍上一層淡淡金光。
  好像只有他是灰的。

  程風致都能看出他膝蓋不行,走不了那么遠,干脆下車拉住他。

  裴云闕忽然在路口停住腳步。一輛黑色的福特野馬正在等紅燈,車窗半開著。

  他定定地凝視了一會兒,喉結微動,神色恍惚。
  程風致的目光跟過去,紅燈已經變成綠色,他只看得清副駕駛坐了個黑色長發的亞洲女人,片刻之間,發動機的怒吼聲后,那輛福特很快啟動躥出了路口。

  程風致能猜到他為什么停下來,轉頭剛想提醒他,這個不是也不可能是,可裴云闕已經追了過去。
  裴云闕的舊傷其實從來沒好全過,自那次車禍以后。即使后來能走了,從頭到尾也只有廖宋會去注意他所有細節,好像是刻入她骨血的習慣,仿佛他的一身骨頭也長在了她身上。
  醫生也提到過,癌變的誘因本來就難以判斷,也許跟外界受傷的影響也是息息相關的。

  程風致第三千次對裴越咬牙切齒,一邊拔腿追了上去。
  事實上,要追上他拉住他易如反掌,程風致的身體素質總比裴云闕好得多,但那天不知道怎么了,裴云闕那么跌跌撞撞地往前追那輛車,讓程風致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幾十米。

  那條街很美,街邊行人也從容優雅。
  觸目可及,最狼狽也最形只影單的背影,就他一個。人跑得再快,也追不上時速五十英里的車,何況那天并不堵車,一個轉彎,連車的尾氣都看不見。

  裴云闕穿過風,穿過道路兩旁的樹,最后停在了路中間,被來往的司機不耐煩地用喇叭催促著。

  他站在那兒,突然笑了一下。

  程風致站在幾米以外,看見那抹笑意,心里忽然替他涌上悲哀。

  裴云闕某些方面其實像極了周元艾,任風浪滔天面上也拿得極穩,讓別人習慣去依賴,或者習慣性地覺得,他們能承得住一切命運壓下的重擔,直到塌下前一秒,也沒人知道,這樹要倒了。
  愛怎么是這種存在?越往深了越是面目全非,生銹見骨,空蕩蕩又血淋淋,心臟每一寸都被回憶捏碎,叫囂著回不去了,要么去死要么自毀吧。這樣欺騙你。

  程風致走過去,把他拉回人行道。
  裴云闕跟著他,就剩一具軀殼了一樣,靠在建筑外墻上,盯著地面的楓葉看了很久很久,才開了口。
  他說:“哥。”

  程風致猛地抬頭看他。這還是第一次。

  裴云闕停頓了幾秒,抬頭看著澄澈明朗的天際,漂浮的云有復合的顏色,美極了。
  他問:“你說,她正在干什么呢?”

  可其實也不是個問句,裴云闕并沒有要等程風致給個答案。他從兜里掏了兩顆糖,手難以克制地輕抖著,但很快又控制住,把糖紙剝開,壓了一顆在舌尖底下。

  他對死亡已經不那么在意了,它三番五次地叨擾他,惡作劇似的,裴云闕已經厭煩了。
  他遇到過了一個人活一次,能有的最好的東西。
  剩下的那點遺憾,大概只有不舍得。

  她說過讓他去讀書,他就來讀了。
  未來如果,如果哪一天她知道他死了,愿意來波士頓轉一圈,能曉得他盡過力,就可以了。

  裴云闕這段時間就是這么想的,可他也沒料到,一個瞬間恍惚相似的側臉,就能讓那些被壓得死死的東西破土而出,在這樣一個下午把他擊穿,痛得讓人有血肉模糊的錯覺。
  就像是……沒有她的地方,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程風致想了會兒:“她要是知道,也希望你好好治的。治好了,以后回去見她。”

  裴云闕雙手插在薄風衣兜里,神色平淡:“那天在店里買到很好吃的墨西哥卷餅,放玉米片加甜辣醬的,她會喜歡吃,我就是突然想起這事。”
  他緩緩站直身子,往住處的方向慢慢走去。

  后來結果出來了,是良性,手術后好好休養就行。
  裴云闕也再沒有失控過一次,把全部精力瘋一樣地用在學業,后來是初創公司上。當然,也許是因為程風致回了國,沒機會見了。

  但總之,程風致那天過后就知道,如無意外,裴云闕無論爬到哪個高度,都會爬回廖宋身邊。

  她有一根無形線,穿過遙遙萬里,系住他。

  最后程風致還是給了他電話,在深夜三點。

  “我知道你現在懶得講話,聽我說就行。姓盛的說,她公司在爭取立和的合作,合同沒簽,因為另一個公司進康,他們的副總蔣廬插了個隊,把立和那個副院長快談動了。你要是想,我可以找那個——”

  “程風致。”
  那頭的男聲淡淡打斷他:“我知道。”

  程風致皺眉:“知道?”

  裴云闕:“你可能不太了解她,如果我插手,我們才是真的完了。我先睡了,明天有事,要見人,掛了。”

  程風致盯著手機,忽然覺得年歲真不是白長的。
  二十出頭的裴云闕生活關鍵詞只有兩個字,廖宋。如果是三個字,纏廖宋。
  現在好歹還知道工作是工作,組成生活的部分好歹多了一點。
  不戳。

  -

  蔣廬業內消息很靈通,他聽說廖宋跟盛煜幾人的飯局,臉色陰沉了好幾天,員工都繞著他走。
  又差人打聽了些細節,后來聽說廖宋桌上還跟人起了矛盾,心又放回了肚子。
  但很快,蔣廬一顆心又掉了起來,立和那邊傳來消息,說跟進康的合同要再考慮一個月。按照一般情況來說,突然生變,那最后多半就黃了。

  這事蔣廬立過軍令狀,他要是失敗了,這個位子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他想了一天,去查出了跟廖宋鬧了矛盾的人。

  這不查還好,一查蔣廬頓時覺得,天還是眷顧他的。

  這個盛煜帶來的人,叫裴云闕,是墳頭草都三米高的裴氏幺子,裴氏當年分崩離析,司法介入,可謂是樹倒猢猻散,這人大概也去了外國避風頭。而在國外,跟他賬戶來往最緊密的人姓程,是一位六十歲的華人移民。

  立和的運營合伙人之一,現院長的多年好友,剛好也姓程,很早就移居到了歐洲。中間來往常回國內,但這兩年基本都在外面待著。

  蔣廬花了一周才在一間酒店門口堵到他——不,準確說,是旅館。
  蔣廬震撼:青年精英……怎會如此……節儉……
  這不只是沒有評級的那種,這地方所在的城中村治安還很糟糕。

  對方抬眸掃了他一眼:“有事?”

  蔣廬趕緊調整出一個謙和的微笑:“小裴總,您怎么能住這里呢?這也太不符合您的格調了。”

  裴云闕黑眸微瞇,笑了下:“錢要用在刀刃上。你有意見嗎?”

  說完邁開長腿就走,蔣廬趕緊追上去,腳上還很靈活,不忘記小心避開地上的坑坑洼洼:“不是,您認不認識一個叫廖宋的——”

  裴云闕停下腳步,沒回頭,問了句:“她怎么了?”

  語氣很平淡。
  平淡的都是藏著最多心思的。

  蔣廬差點撞上他背,趕緊剎住腳步,心下一喜,沖裴云闕低聲:“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但廖宋……您可要小心避著點。”

  裴云闕這才正眼瞧了他第一次。

  似笑非笑地問:“哦?理由?”

  裴云闕看上去還挺感興趣的,蔣廬為此松了口氣,這說明他猜對了。

  但裴云闕看了看表,望向蔣廬:“我今天沒時間。你說你了解廖宋?什么方面?”

  蔣廬趕緊道:“也是因為工作有交集,自然就有點了解了。當然,公事了解也沒那么多,廖宋的公司不知道您清不清楚,我們……”
  他沒明說,自以為意味深長地做了個手勢。
  那意思是,差距較大,有交集,也不會多到哪去。

  裴云闕眉頭輕然一挑,輕淡道:“你們規模不同?”

  蔣廬搖了搖頭,一副一言難盡的神態,邊說著話邊掏出名片遞給他:“那個,您有名片嗎,這個是我的,到時候您辦完事有空的話——”

  裴云闕視線落在那張名片上。

  他遲遲不接,蔣廬一直遞著,手臂都有些發酸,面上的笑都僵住。
  裴云闕微微一哂,報了串數字:“手機。有事短信聯系吧,我不喜歡接電話。”

  走出幾米路,他扭頭看了眼蔣廬,笑容懶洋洋的,黑眸極輕地眨了眨:“期待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裴云闕確實忙了起來,他來這邊的旅館,本來也是要來說服一個人加入他們團隊。那是個怪胎,退出前東家后沉寂了很久,原本人人看好的的學術天才Aiden行蹤難覓,裴云闕前后來找了他三次。這次是第三次,裴云闕跟他說,不管他感不感興趣,自己也不會再來了,這是最后一次,叫他想清楚。

  第二天,裴云闕、合伙人Ethan跟智躍資本的風投合伙人谷力超見了一面,對方最感興趣的是,那位怪胎到底會不會進他們團隊。
  “你要知道,你們確實野心很大,這個數,”谷力超比了個數字:“就算你們真能拿到,也不夠撐多久。做醫療健康這方面的大數據管理,按照你們的想法,要收集人們的基礎信息、診療信息、甚至基因信息,提供個人健康預測和指數分析,但如果沒有有力的技術支持,你在數據采集、搭建平臺階段可能就會——”

  Ethan是裴云闕在mit時的學長,夏威夷出生的東北人,性格直接,聽出了對方猶豫的弦外之音,當即笑道:“是,但我們說再多也沒用,您真感興趣的話,再一起開個會,pitch完我們再談細節?”

  谷力超走了以后,Ethan長出了口氣,癱在沙發座里:“真是個老狐貍,想等人加進來,還想壓價。真不敢投就回家算了,還不是看他那對手對我們也感興趣——”

  裴云闕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盯著手機,沒給任何反應。

  Ethan看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樣子,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揶揄道:“嘿!你怎么了?之前數你最拼命,這個要成了有五億呢,今天怎么不積極爭取了?”

  裴云闕慢悠悠收起手機,淡淡道:“那時候閑著也是閑著。智躍這邊,如果不是真的感興趣,pitch都沒必要,他們跟伏衫資本暗中較勁,你收起那個心思,選哪邊是哪邊,價我去談,五個也不夠。還是你有其他想法?”

  Ethan聳肩:“OK。沒。我說過的話我還是記得的,反正這個聽你的。不過,我還是很意外,你怎么會選這個方向?當年……我以為你對醫院一向避而遠之呢。”

  裴云闕喝了口咖啡,沒說話。這家的手沖咖啡很有特色,他今天點的是埃塞單一品種,介紹卡片上說有花香香氣,檸檬、柚子、伯爵茶的回甘。

  確實還不錯。

  他把玩著那張卡片,想起什么,唇邊眼角都跟著柔軟下來。

  -
  廖宋頭疼的要死,第二十六次覺得事業跟戀愛實在無法兼得。

  她這幾天,跟進康那傻逼副總蔣廬冤家路窄,不同的場合和調研都遇到了,她知道他們進康也沒定下合同,但那個蔣廬來找她的茬,難道就能談成了?

  今天下班尤其晚,還被不知道哪里跳出的沈則嚇的一個激靈。
  他手上還捧著束花,廖宋就無幾把語。
  她說了n次,她真的對花不感興趣,看來這人都聽到狗肚子里了。

  但好歹上次飯局后就沒怎么見面,廖宋還是維持著基本禮儀,在電梯上邊掏鑰匙邊興趣缺缺地附和。

  沈則最近戰場得意,一連拿下幾個大單,連看不上他的前任都重新把他加了回來。可他也是會看臉色的,廖宋明顯聽不進去,他干脆不再多話,把她逼進角落,雙手環在她的腰上,蹭了下她的鼻尖,呼吸有些急促:“宋宋,我這個辦成了,首付真的沒什么問題了,也能申請到那個貸款,我會讓你成為最幸福的女人……我今晚可以留下來嗎?”

  廖宋嘴角不自覺地輕抽了兩下。

  她應該努力沉浸到這種氛圍里的,但就是很……
  出戲。
  以后沈則要是事業再騰飛一下,調情的時候是不是要說——
  宋宋我看好了xx的車,xx的房,已經談好了,中介說xxxxx,今晚轉賬到了我就xxxxx……

  不知道為什么,廖宋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影。
  他廢話大概沒那么多。

  叮。

  電梯到了26樓,沈則還沒放手,廖宋推了他一把,使了一點力,沈則差點沒站穩,廖宋趕緊上前兩步把人撈回來。

  沈則錯愕了下,在走廊的鏡子前扣住她腰,捧過她后腦勺親了下來。

  廖宋視線不小心越過他肩,瞬間瞪大眼睛,愣了幾秒又掙開了沈則,這次他錮住她的力氣更大,她只能一個肘擊橫向打在他小腹,沈則捂著腹部痛呼一聲,不可思議地看著廖宋:“你干嘛啊!!?”

  廖宋使了幾分力她自己知道,壓根沒上前去查看,臉色極冷:“我今天不高興,不想說話,你看不出來嗎?我知道你開心,恭喜你了,你讓我安靜一會兒吧。”

  把掙扎的沈則連拉帶踹地推搡進電梯,廖宋幫他按了一樓,沖他揮揮手:“幫你叫車了,再見。”
  下次見面得把分手說了。

  電梯合上的瞬間,她閉了閉眼,輕嘆了口氣。

  真他媽的。

  她向左邊的26-E大步走去,在那人面前站定,面無表情:“過來干嘛?”

  男人屈膝蹲在她家門口,掛了一身彩,四肢的衣物也像是被利器劃爛了,血跡明顯。

  剛才廖宋無意間抬眼,看到的就是他安靜凝視的目光。
  像某種被遺棄的流浪狗,找回了家一樣。

  ……不是。蠻搞笑的。
  第二次了。
  上次在餐廳洗手間,她罵了他神經病以后,裴云闕也是抬著上目線,這樣看她。

  廖宋自認當年也算是和平分手,他應該也能理解她要分的理由——他兩次瞞她,干得還都是些那么危險的事。廖宋骨子里不是冒險型的人,她難得出格一次,已經是用盡了所有勇氣了,卻還是沒能換來他的坦誠。
  況且和平也只是表面和平,開始的那兩年她過得非人非鬼,幾乎沒有哪天是不靠藥能睡著的。

  一時間,許多臟話堆在心口,他什么也沒說,就只是抬眸望著她。
  廖宋胸口上下起伏幾次,最終還是扔下三個字:“滾進來。”

  裴云闕乖乖跟在她身后。廖宋把鑰匙扔到鞋柜上,翻出常備藥箱,抬了抬下巴:“衣服。”

  裴云闕看了眼身上,輕聲道:“沒事,不需要。”

  廖宋目測了下傷口,四肢都是不需要縫針的皮外傷,她懶得多講話,把他下巴掰過來,用棉球滾過臉上的傷口。

  屋內燈色昏暗迷朦,她進來時只開了盞感應地燈,家里的軟裝溫暖簡潔,符合她喜歡的風格。
  餐具和酒杯也沒換,還是幾年前習慣用的那套。

  廖宋處理的很粗糙,力氣也大,像是撒氣似的。她甚至帶著兩分惡意希望他痛呼出聲。
  裴云闕自始至終都很平靜,只在她處理額頭傷口的時候,忽然問道:“他剛剛怎么走了。”

  廖宋:“干嘛,想讓他幫忙?”

  她瞥了裴云闕一眼,掏出手機扔給他:“通訊錄第二個,自己撥。”

  裴云闕的黑眸不著痕跡地沉了一瞬,就算認真看也很難看出來,仿佛深而冷的湖面。

  他垂眸,把玩著她的手機,拇指滑過屏幕,輕之又輕。
  那上面還殘留著一點溫度。

  廖宋處理完畢,把急救箱一收,請他離開。

  裴云闕把手機放下,起身時動作滯緩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如常。

  廖宋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皺,摁下了想問他的沖動。

  要離開前,他低聲道:“別老吃泡面,沒營養……香菇燉雞的也很難吃。”

  廖宋抱臂,靠墻看他穿鞋:“你管我。管好你自己吧。”

  狼狽的是誰啊,創業期的人,西裝襯衫都是無牌的平價,跟原來沒法比,那點銳利也被削了個干凈。現在想想,盛煜跟他怎么混到一起的……難道借他學費了?

  關門前一秒,裴云闕垂眸,望進她眼里。

  有些無聲的瞬間是不需要注腳的。
  就像風暴掃過稻田,閃電到達草原,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光亮中,新舊時代交替。這些是沒有理由,也不會有理由的。

  風平浪靜只持續了幾秒。

  他折身回來,甩上了門。
  把廖宋壓在她家的門背后,俯身吻了下去。
  她想推開,他沒給她這個機會,血污弄臟的衣袖把她襯衫也弄臟,他環住她的腰,呼吸交纏。

  追逐、吮吻、輕咬,前進撤退都是不講章法的激烈兇悍。
  廖宋避無可避,只能承受。

  裴云闕當然不會告訴她,他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了。
  在沒有她的夢中。

  先人寫情書,說紙短情長,還吻你萬千。
  他終于觸碰到了夜間的夢幻泡影,積云風暴都不會再攪擾那些長夢。

  因為吻你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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