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請求有很多方式,拒絕也有很多種。廖宋身上確實完美體現了資本的優越性。只要數額夠,沒有點不了的頭。
跟這樣的人相處很便利,也無趣。
裴云闕頓時覺得興趣缺缺。
裴溪照沒打一聲招呼,擅作主張,把什么狗屁未婚妻直接帶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私下見面,看那架勢,還想讓她經常來往。
做夢呢。
廖宋的反應是不好玩,但對面三人的臉色他比較滿意,尤其是未婚妻,裴溪照強調了好幾遍,說她是盛家叔叔的女兒,言下之意就是,也是寵大的孩子你看著辦——
那他就看著辦了。
盛瀟臉色鐵青。在這待了一個多小時,別說碰手了,連多的眼神都沒一個。
裴云闕見好就收,正要松手時,廖宋突然主動抽出了自己的手,他掌心一空。
他頓了頓,抬頭看了廖宋一眼。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下頜線瘦削而緊繃,唇也抿緊,成了一條直線。
一輛喬治巴頓從前園駛入,停在不遠處。
車門打開,主駕駛上下來個男人,正朝這邊大步流星地走來。
盛瀟像看見救星一樣,小跑著撲了過去,被男人穩穩接住。他年紀大概三十來歲,穿著微有些皺的襯衫和西裝褲,是剛從工作中匆匆退出的樣子,但身高腿長,肩線平直,正裝被他穿出光風霽月的氣質。人也顯得溫文爾雅,銀邊眼鏡后一雙黑眸,卻帶著點捉摸不透的東西。
“小叔,我要回家!”
盛瀟纏著他,想讓他往回走,趕緊離開這個讓她不開心的地方。
他一邊輕拍盛瀟的背安撫,一邊繼續往前邁步,分別跟裴溪照、大哥裴越握了手,抱歉地笑開:“她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真的不好意思。”
裴溪照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沒有沒有,倒是盛總,怎么有時間——”
“叫生分了,”男人笑著對裴溪照道,眼睛卻是看著裴云闕的:“這位想必是瀟瀟常念叨的阿闕了。你好,”他朝裴云闕伸出手,微微笑了笑:“盛煜。”
裴云闕低頭,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手,手腕上還戴著vca的黑色琺瑯腕表。裴越和裴溪照緊緊盯著他,好在下一秒,裴云闕也勾了勾唇角,頭輕歪了下,伸手握了握。
“裴云闕。”
兩人同時松了口氣。
盛瀟可以得罪,盛煜就算了。經過前兩年的腥風血雨,他現在可以算盛家的實際掌權人,跟裴家正準備合作開發C市的項目。
“那我今天就不多打擾了,先帶這個小禍害回去了,下次再來拜訪。”
盛煜微微笑了笑,把盛瀟提溜起來,轉身走了。
長著眼睛的都能看出來,盛瀟對他非常依賴。
從頭到尾,盛煜沒有問,也沒有看在場的第四人一眼。
裴溪照跟裴越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囑咐了點不痛不癢的東西,前后腳離開了,看上去都沒從詫異中回過神來,連營養師還是理療師的問題都沒再追究。
裴云闕沒動,廖宋也沒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廖宋才問:“要推你回去嗎?”
裴云闕雙手交叉在身前,望著她柔和一笑,簡直瘆得慌。
“你活了?”
廖宋提不起跟他斗嘴的興致,垂著眼睛,沒說話,把裴云闕推進客廳,拿了條毯子蓋到他腿上,才開了口。
“我知道你是覺得好玩,想氣氣她。可能裴總還想,讓盛小姐周末來吃飯什么的。”
廖宋停頓了下。
“但你這樣挺幼稚的。”
裴云闕慢條斯理地把膝上的毯子角折平,那是條淺灰色的馬海毛毛毯,觸感毛絨絨的。
“是嗎?”
廖宋懶得再跟他用口水話來回拉扯,大拇指跟食指輕搓了兩下:“記得你說的數,我先走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背后的人叫住了她。
“我沒有胡說,你要不要考慮下。做一頓午餐就行,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廖宋手放在門把手上,回頭看了他一眼,像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你的營養師和廚師,水平都不錯吧,劉嫂說是裴先生給你專門請回來的。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換——”
裴云闕打斷她,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學過概率嗎?你在這兒多待待,碰到盛總的幾率也更大,你說呢?”
廖宋沒說話,面上沒什么情緒。
她很沉默,沉默得一如以往,但又有那樣明顯的不同。
那是裴云闕在她身上,偶然能捕捉到的,流動如風的東西。
在某些剎那,她會顯得沒有任何束縛,沒有任何懼怕。孤絕,平和與傲意同時存在,靜水流深地游過她的血液。
她好像沒有’得罪’這個概念,所以塵世間沒有能綁住她的存在,明明本人這么普通的愛著錢,一副為它生為它死為它奮斗一輩子的誠懇。
裴云闕不太想承認,不過這種矛盾感確實偶爾纏繞著他,恨不得把她撬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構成。
今天她就差把眼珠子放在盛煜身上了,這讓裴云闕莫名地煩躁。她難道覺得自己能被那老男人看上嗎?
此刻,廖宋的臉色顯得陌生又冷然。
裴云闕不太習慣,決定打破這種要命又尷尬的氛圍。
“裴溪照給你多少——”
廖宋語氣平淡地打斷他:“我在外面上了幾年學,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盛總資助過我學費,生活費我自己賺,就這樣。你還有疑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