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康是一家新起步的私人康復中心,老板許宸年紀不大,剛過三十,是個溫和敦厚的聰明人,博士畢業回來沒多久,廖宋接下offer后,進去才發現自己剛好是第二十名員工。
巧也是巧,她入職沒幾天,樂康就連著接了三個新客戶,都是飛快簽了合同。
兩周后的歡迎會,歡迎四個新入職的人,辦得很是熱鬧,開玩笑說廖宋可是小福星——
說實話,許宸一開始還抱著觀望的懷疑態度,廖宋跟裴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個他是知道的。
聽說本來都快去了裴溪照推薦的地方,要真是趕不走的關系戶,那可算是招了個定時炸彈進來。
但她的性格跟許宸想得完全不一樣。話少,喜靜,手上拿得穩,從里到外透著股令人安心的氣質。上班沒幾天,跟他相熟的客戶就私下表揚了她幾次,那個病人有癲癇史,最近一做康復促醒就會莫名其妙發燒,廖宋看完病例記錄,把計劃重新調整了一遍,去掉了高壓氧艙,整體步驟都放慢了,發燒癥狀很快消退了。
歡迎會她本來不想去的,跟許宸推了幾遍,實在推不掉。
這一天剛好周五,他回國的日子。
人早早在微信上給了她消息,每晚都掐著點來跟她視頻,她因為工作推了四五次了。
裴云闕不惱也不生氣,只給她發錄好的單人視頻。
二十秒的,四十秒的,一分鐘的,洗過澡后,穿著那套萬年不變的灰色休閑睡衣,頭發跟眼睛都濕漉漉。
背景有時候是窩在房間沙發里,有時候是走到外面。他換了不少酒店,有的靠湖,有的靠山,有的在市中心。他走到外面錄的,大都是自然景色好的。
夜里的山脈連綿起伏,遼闊的星月夜,大片的深藍落在他肩上,他絮絮叨叨地沖攝像頭說話。
廖宋經常要看好幾遍,他那張臉離攝像頭太近,她老忽略他說了什么。
他的表情神態很好玩,就像一只等待歸家的小狗,看著攝像頭就像看到了回家的希望,眼里滿是誠懇撒嬌的亮光。
廖宋好幾次累得手都抬不起來,就把手機架起來循環看,看著看著就笑了。
只是笑得越開心,心情就越下沉。
那天尤藍的提醒時常縈繞上方。
她說,我來不是為了讓你為他考慮,只是他家……情況復雜,除了他姐,也沒人知道他跟你在一起吧?負面新聞出了,對你是最不利的,你要多加小心。
廖宋也想過一天算一天,但平靜的日子過久了,眼見烏云壓城,總覺得還不如這大雨直接兜頭澆下痛快。
她連續幾天沒接他視頻通話,裴云闕倒也沒太在意,知道她新入職了工作,只是定了回國航班后馬上給她共享了行程。
——晚上七點半就能出來了!^ ^
取行李的時候他還補發了一條。
還要算上出關的時間,大概八點半到就差不多吧。
廖宋盤算著,這時還在歡迎會上,趁著氣氛高點,許宸宣布了年終獎金翻倍,全場都翻了,能喝酒的人都喝了,廖宋不想掃她們的興,也被推著喝了幾杯。
她頻頻低頭看表,許宸剛好下臺看見了,逮了個空當低聲問她:“你有事嗎?有就先走,沒事的。”
廖宋感激地笑笑:“好。我再過十分鐘走。”
許宸給她遞了碗米飯:“OK。不過辦事也要吃飽吧,我看你沒怎么吃,吃點再走。”
廖宋吃飯時,聽見身邊同事開始興奮地討論著什么。
一開始她沒在意,但很快,廖宋筷子停了停。
“不好意思,哪個視頻啊?我能看看嗎?”
廖宋側頭,溫柔地笑著問道。
她從來不參與八卦討論,同事有點驚訝,但也樂得跟她分享,手機遞過去,還附贈了熱情解說:“這是裴氏之前換的繼承人,我表妹就是搞媒體的,上次去了個什么酒會,回來跟我說過他,本人比鏡頭上還好看——”
視頻里是個被烏泱泱記者圍堵在機場的男人。
記者問題大都是關于裴氏最近高層變動的,三分之一的高管離職,人事大換血,跟他本人有沒有關系。也有那么幾個另辟蹊徑的,問他在意大利同行的人是不是女友——能這么問,對方自然拍到了照片。
本來全程帽子壓頭,被簇擁著悶頭往前走的人忽然停了停腳步,他抬頭看了那個記者一眼,目光似乎有穿透力一般。
“不是。”
裴云闕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她這次沒跟我一起。
極短暫的失語沉默后,閃光燈更加不要命的響起來。
此起彼伏的追問,還真把他話套出來了。
——她指的是誰呢?
——是女友嗎?她現在在國內?
——藍小姐嗎?
——聽說裴氏會跟尤家聯姻,是真的嗎?
視頻里很是混亂,鏡頭都快懟到人臉上了,男人抬眸望過來那一眼雖然漫不經心,但也更格外震撼。
男人只甩了四個字。
——我未婚妻。
他嗓音聽起來有些低沉沙啞,有揮之不去的疲憊和倦意,但提到了誰,唇邊的笑意便極快地浮現又消失,沖淡了疲倦帶來的陰沉鋒利。
……
廖宋看得有些失語,被同事叫了幾聲才回過神來。
“小廖你都看呆了,”同事打趣道:“怎么樣,是不是不錯?”
旁邊另一個吃蛋糕的護士小眉附和道:“那不然這個財經版的視頻怎么上的熱門!都兩萬評論了,我的媽呀,美貌真是當代社會第一源動力!”
“挺好。”
廖宋不知該做什么表情,便笑了笑。
她順手在茶杯里倒了點水,一口悶下去才發現是白酒。
裴云闕膽子大,這個她一直知道。
只是不知道,會大成這樣。